果然是趙安安嗎？
林野眉心微動，雖然她多少已經猜到瞭，但真的確認時，又難免有些唏噓。
她記性很好，當然記得這個名字的相關信息。
一個多月前，為瞭幫宋禦深解決溫倩這個麻煩，她曾黑進過某個姓張名鑒月的狗仔的電腦。
裡面有個加密文件夾，都是有關沐兮安的東西，從她出道到‘去世’，詳盡得她親媽估計都沒那麼清楚。
其中就有這個趙安安的信息。
“是不是沐兮安的替身？”
傾霧附和，他並不知道林野早就知道趙安安的存在，十分盡心盡責地介紹：“沒錯，趙安安是沐兮安走紅後他們公司專門給她請的文替，因為外形和身材和沐兮安有五分相似，經過化妝相似度甚至可以高達八分。”
“沐兮安走紅後有些飄。”
傾霧語氣帶瞭一點嫌惡。
“拍戲時經常嫌熱、嫌冷、嫌臺詞多……總之隻要她不想拍，她就能因為導演當天吃瞭韭菜盒子而拒拍，所以除瞭一部分需要全臉懟鏡頭拍攝的鏡頭，她後期大爆的幾部劇基本都是這個趙安安完成的，因為她們倆相似度確實很高，所以發現這件事的人並不多。”
有時候鏡頭也是會欺騙人的，而且沐兮安拍的多數是電視劇，沒有電影鏡頭那麼講究，經過後期剪輯，再加上一層層濾鏡。
小醜都能拍成亂世佳人。
“沐兮安所在的公司也很雞賊，擔心同組拍攝的工作人員出去亂說，基本都逼著他們簽瞭保密協議。”
林野不由得想起網上還有不少稱贊沐兮安敬業的。
雖然明星表面光鮮亮麗，背地裡比臭水溝裡的老鼠還不如的大有人在。
可能很多網友都已經默默接受瞭這種情況，他們心甘情願活在他們的偶像為他們編織的美好裡。
圈裡，圈外。
大傢心知肚明，掩耳盜鈴。
但林野依然覺得膈應。
她可能沒什麼共情能力，所以實在沒辦法對某些人的‘被現實所迫’感同身受。
現實逼你墮落，沒逼你自欺欺人。
“趙安安是個孤兒，受到成長環境等因素的影響，在鏡頭外的她很沒有存在感，她的性格十分內向，平常除瞭替沐兮安拍戲外，其他時間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孤兒。
性格孤僻。
沒有存在感。
所以趙安安失蹤瞭那麼久，都沒有一個人報案，那個女孩安靜地消失在瞭這個世界上，就像她來時一樣，被冷漠地丟棄在瞭孤兒院大門外。
林野又想起趙安安流產的事，“她的孩子是常英德的吧。”
張鑒月電腦裡有一組照片，拍的是沐兮安帶著打扮得跟她一模一樣的趙安安和《雙英》制片人常英德吃飯的畫面。
雖然沒有後續的照片，但林野用她的腦葉想一想，就能推測出沐兮安打的什麼主意。
徐羿鳴之前就說他曾經見到沐兮安和《雙英》的制片人常英德發生爭執，爭執的內容涉及私密，所以當初林野以為沐兮安和常英德有奸情。
但其實不是。
和常英德發生關系的不是沐兮安，而是趙安安。
而徐羿鳴那天看到的也的確是沐兮安本人，就算趙安安和沐兮安長得再相似，那也是有區別的，徐羿鳴肯定不至於認錯。
那為什麼常英德會找沐兮安談那種私密的事情，還發生瞭激烈爭執？
因為趙安安是沐兮安親自送上常英德床的，就為瞭……
“就是他。沐兮安為瞭拿下《雙英》這部劇的女主，把趙安安灌醉後送給瞭常英德。”
說到這裡，傾霧這個鐵血真漢子都忍不住沉沉嘆瞭口氣，“趙安安從沒想過自己會代替老板被人潛規則，她隻是單純的喜歡演戲，喜歡到不在乎是不是替身，作品裡會不會出現自己的名字。”
像趙安安這樣身世坎坷的女孩，其實追求的從來都很簡單。
但她隻是喜歡演戲，所以不在乎在作品裡當別人的替身，卻不代表在現實裡，她也喜歡當別人的替身。
她再如何孤僻內向，被這樣當成禮物毫無人格尊嚴的送出去，也是會瘋狂的。
“……趙安安想報復沐兮安和常英德，甚至願意不惜性命，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懷孕瞭。”傾霧的聲線不自覺放柔瞭一些，像是怕驚擾瞭那個已經沉眠的靈魂，“一個孤兒，最渴望的其實就是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傢。”
林野記得，景容與曾隨口提過，影霧隊的隊員都是孤兒。
所以傾霧說這句話時，大概代入的是自己。
“哪怕趙安安恨死瞭常英德，但因為這個孩子的意外到來，她收斂瞭滿身的戾氣和恨意，她決定生下這個孩子。”
“她去和沐兮安辭職。”
“沐兮安自己說，她當時其實也是有些內疚的，所以給瞭她一筆安傢費，同意瞭她的離職要求。”
傾霧諷刺地勾瞭勾唇，呸瞭一聲，“她如果真有那麼好心，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瞭，當時她隻是覺得趙安安沒有利用價值瞭，她搭上《雙英》劇組，和影帝徐羿鳴、名導錢嶽明合作，以後會主攻大銀幕。到那時候趙安安這個替身的存在隻會拖她的後腿。”
很多大導拍電影是允許演員使用武替、躶替的，因為有些動作戲確實不是演員能呈現出來的，就算演員願意，拍攝效果也不會太好。
但文替不同。
讓替身替演員出鏡表演，那我要你這個演員幹什麼，我直接請替身演員來演不是更省錢。
所以像宋禦深這一類對自己作品有著極高要求的導演，是絕對不可能允許演員讓文替來拍的。
而沐兮安心高氣傲，哪怕明知道自己的星路越走越黯淡，她依然自我感覺良好，覺得配和她合作的，隻能是那些大導演。
所以的確就像傾霧說的那樣，趙安安在沐兮安心裡已經徹底失去瞭利用價值。
後來的事不用傾霧說，林野也能推測出個大概。
在拍攝《雙英》期間，陸南找上瞭沐兮安，提出瞭合作計劃。
為瞭順利死遁，沐兮安再次想到瞭趙安安。
幾年的合作，在沐兮安心裡已經烙下瞭根深蒂固的印象——沒人比趙安安更適合成為她的替身。
沐兮安將自己的計劃告訴瞭陸南，因為要做接下來的事，陸南的人比她自己上更適合，當然更多的是為瞭避免暴露。
陸南的人很快就找上瞭趙安安，然後發現趙安安居然懷孕瞭。
這個孩子當然不能要。
所以趙安安失去瞭她期待已久的傢人。
但他們不知道趙安安為瞭肚子裡的孩子，曾經私下找過常英德，並把自己懷孕的事告知瞭他。
趙安安是個很傳統的女孩，她被強後憎恨常英德，所以想過報復，但在懷孕後，為瞭孩子又很快說服自己原諒常英德，她不希望孩子的未來和自己一樣，所以她想給孩子一個爸爸。
常英德是個浪蕩子，雖然已過瞭不惑之年，卻始終沒有結婚，所以他也沒有孩子。
在得知趙安安懷孕以後，他一開始當然是不接受，將趙安安幻想成那些妄想嫁入豪門的拜金女，狠狠羞辱瞭一頓。
趙安安雖然難堪又失望，但遠沒到絕望的地步，看在孩子的情面上，她願意原諒常英德，卻不代表她已經不恨這個男人的。
她想的是，既然孩子的爸爸不願意承認他，那她就獨自一人撫養孩子。
可惜沐兮安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而常英德那邊雖然嘴上說著不信，背地裡卻還是確認瞭這件事。
就像很多男人年輕時候拉著嬌美動人的妻子說他不喜歡小孩子想要丁克，但等到妻子人老珠黃失去瞭生育能力之後，又覺得自己的人生存在缺憾，是不完整的，反悔想要一個孩子，就拋棄原配去找年輕姑娘生孩子一樣。
四十多歲的常英德也是差不多的心理。
在得知趙安安確實懷瞭他的孩子，他同樣也動瞭留下這個孩子的念頭。
但還沒等他找趙安安爭取孩子未來的撫養權，趙安安就人間蒸發瞭。
所以才有瞭徐羿鳴當時看到的那一幕，常英德懷疑是沐兮安藏起瞭趙安安母子倆。
這個懷疑其實已經十分接近真相瞭，趙安安的失蹤確實跟沐兮安有關。
隻是事實比常英德以為的更加殘酷罷瞭。
“……趙安安具體到底是怎麼死的，或者是誰殺的，沐兮安自己也不清楚，她那時候已經被陸南安排到瞭別處，‘沐兮安自殺’的整個過程都是陸南的手下完成的。”
沐兮安沒有殺人，但趙安安確確實實是她‘殺’的。
林野微嘆瞭口氣，“把整件事的證據和資料，包括沐兮安的供詞，匯總打包一份移交給何警官，她如果問起什麼，能說的你就都告訴她。”
至於什麼是不能說的，自然就是對陸南身份的猜疑。
對多次打交道的女警何紫茵，林野的印象還挺好，把這個案子交給她處理她放心。
趙安安死的太冤，她不應該就這樣默默無聞的死去，更不應該埋葬在墓碑上刻著仇人名字的墓穴裡沉眠。
她和她的孩子更應該得到一個公平的對待。
“明白。”傾霧立刻應聲，和全程隻是默默聆聽的景容與請示瞭一下，就下去安排這件事瞭。
傾霧離開，客廳裡隻剩下瞭夫妻倆人，一時沒人說話。
林野捧著劇本默默出神。
“你不用覺得愧疚，趙安安的死不是你的責任。”景容與摟著她腰的手臂用力，似要將人融進體內。
林野放任自己揉在他懷裡，“我沒有愧疚。”
她不至於傻到為別人的罪惡買單，“我隻是有些遺憾，如果她走到臺前，而不是安於做誰的替身，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演員，我看過她拍攝的鏡頭，她是個很有靈性的演員。”
她口中的‘她’指的當然是趙安安。
通過張鑒月電腦裡的資料，知道趙安安這個人的存在後，林野就特地找出瞭沐兮安這些年拍的電視劇，仔細辨認出瞭由趙安安完成的部分。
“性格導致命運。”
景容與沒那麼多同情心，趙安安的遭遇確實值得同情，但在他看來，她的結局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性格造成的。
懦弱自卑，甘於現狀，還有盲目順從，沒有血性。
可能有人會說，她的性格是成長環境造就的，她自己肯定也不想這樣，但這世上比趙安安慘的人不是沒有，卻不是每一個人都活成瞭她這樣。
比如他的小野，她從小過得就比趙安安好嗎?林傢那樣的環境比起孤兒院來怕隻會有過之而不及。
但她是怎麼做的?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努力，一步步走出她的錦繡繁華。
也許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像小野那樣的智商，但血性和野心卻是植入人類DNA之中的，就像影霧隊，他們幾乎都有一個不幸的童年，但每一個人內心的火卻從未熄滅過。
正因如此，他願意不惜代價的培養他們。
有夢想，有野心，為瞭自己的未來喧囂熱鬧過的，即便最後死瞭，那也不會後悔來這人世間走一遭。
而趙安安，她是無效出生。
“不要用你的標準去評價普通人，他們庸庸碌碌，不代表他們沒有在為生活努力奮鬥，隻是大傢奮鬥的目標不同而已，但快樂和痛苦卻是一樣的。”林野不需要感受到他的情緒，也能猜到他的想法。
物競天擇的自然界，每一種生物都是偉大的，每一個個體都是獨一無二的。
誰也不比誰高貴。
隻不過是獲得快樂的方式不同，承受痛苦的能力不同而已。
“好好，你說的都對，我的快樂和痛苦源泉。”
景容與承認自己的道德標準沒他老婆高，如果不是因為少年時代早早就遇到瞭林野。
並且為瞭能夠配得上她，抹殺瞭自己性格中的不安定意志，他毫不懷疑自己可能會走向另一個極端，成為一個擁有反社會人格的變態。
這可能和他源自母系一族的血脈有關，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天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