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安站在原地沒有動，盯著關上的房門，右手放在腰間。

那把槍上似乎還殘留著她的體溫。

這把槍跟瞭他十年，幫他殺瞭很多人，擋瞭很多刀。

他從未想過這把槍居然會落入別人的手裡，而那個人居然還親自送瞭過來，並且完好無損地走掉。

佈滿瞭血腥味的房間裡，多瞭一絲清涼好聞的清香。

那清香夾雜著鮮血，就像她的那雙眸子一樣熱烈。

長安。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過這兩個字瞭。

那輕柔溫潤的聲音說出他的名字，帶來難以言明的心悸。

沈長安動瞭一下，走向窗邊，剛好看到月笙下瞭樓來到瞭門口，似乎準備叫一輛黃包車。

他忽然輕咳一聲，開口：

“李立。”

門口站著的手下瞬間站好抬頭：“在！”

沈長安微微抬瞭抬下巴：“送一下。”

被喚做李立的手下趕忙應下，對月笙做瞭個請的手勢。

月笙抬頭看向沈長安，男人指尖夾上瞭一根煙，青灰的霧氣彌漫間，那窗邊的剪影和深黑的雙眸實在是好看。

她揚起一個笑，美不勝收：“多謝。”

*

月笙是被總督府的車子送回來的！

這一幕被鄰居看到，很快便傳到瞭紀老爺和夫人的耳朵裡。

紀夫人心中驚疑不定——她不是把月笙關起來瞭嗎？月笙怎麼出去的？

而且，月笙居然能坐上總督府的車子？她不就是個沒文化沒見識的土地主的女兒嗎？

當晚，紀夫人又去找瞭月笙，這一次，態度好瞭不少。

“月笙啊，上午娘也是心急，是擔心你，你可別放在心上……對瞭，你怎麼坐總督府的車子回來的呀？”

月笙悠閑地翻開一頁書，看都沒看紀夫人一眼：

“和總督府裡面的人有點交情罷瞭。”

“有交情？！”紀夫人直接瞪大瞭眼睛，“月笙，你開玩笑呢吧！”

月笙的手指點瞭點桌面：“不便多說。”

一句話，便歇瞭紀夫人刨根問底的心思。

紀夫人又道：“既然你和總督府的人有點交情，那是不是可以幫子成找個更好的工作？”

月笙輕笑一聲——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不能。”

言簡意賅，絕不廢話。

紀夫人瞬間就掛不住笑瞭。她有想過月笙說不能，但是沒想到卻這麼直接！而且一個解釋都沒有！

這什麼態度啊！

紀夫人又想發作，可是一想到總督府的那層關系，又咽瞭下去。

她越看月笙越不順眼，滿心都是氣卻沒法發作，隻覺得心臟都有些不舒服瞭。

紀夫人面色難看地站起身，再也不願意多說一句話，大步往外走去。

走回自己房間的半路上，碰到瞭紀蕓，找到瞭出氣筒，把紀蕓給臭罵瞭一頓。

*

自從知道月笙有瞭撐腰的之後，傢裡沒有人敢煩她瞭。

紀夫人還在一個勁地勸紀子成回來，但紀子成現在根本不理睬母親的期盼。

他遇到瞭更加令他開心的事情——他和他的愛人劉舒有瞭愛情的結晶！

劉舒的肚子一天天大瞭起來，紀子成開心之餘，也遇到瞭不少麻煩。

他需要每天去報社上班、寫稿，劉舒沒人照顧。

於是，他就想到瞭回傢。

距離上一次月笙拿槍指著他已經過去瞭好久，他不僅沒有因此厭惡月笙，反而對月笙有瞭一些好感，覺得月笙並非他想的那樣無趣。

他仔細想瞭想，那把槍應該是假的。

她一介女流，還是個裹過小腳的女人，怎麼可能會用槍呢。

而且當時他喝醉瞭，醉眼朦朧沒看清楚，被嚇得落荒而逃，現在想想，還真有點丟面子。

正好劉舒懷孕瞭沒人照顧，他可以借機回去，讓大傢好好相處。

於是紀子成告訴紀夫人，他過兩日回去。

好久沒有回傢的兒子終於回來瞭，紀父紀母欣喜非常，特地在紀子成回來的那天做瞭一大桌子好菜，等著紀子成回來。

當晚，當紀子成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的時候，紀母欣喜地走瞭出去：

“你這個不孝順的兒子，可算回來瞭，讓娘仔細看看。”

而紀子陽和紀子妤兩兄妹也開心沖過去，準備和哥哥要禮物。

然而，紀子成卻笑著推開瞭傢人，從身後拉出一個人來：

“給大傢介紹一下，我的知己，我的戰友，我的愛人，劉舒。”

眾人一愣，看向劉舒。

劉舒沒有半點尷尬，她大大方方笑瞭一下：“大傢好。”

她燙著最時髦的短發，即便大著肚子也穿著高跟鞋，嘴上塗著最近最流行的口紅色號，一看就是個高學歷的新時代女性。

紀子陽和紀子妤兩個人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女性，第一眼看過去，他們就覺得哥哥身邊就應該站著這種女人，而不是周月笙那種裹小腳土裡土氣的。

他們熱情地拉著劉舒的手坐下，劉舒也沒有推辭，笑著挽著紀子成的手坐在瞭桌邊，好像本來就是這裡的女主人似的。

最小的姑娘紀蕓卻緊緊皺起瞭眉頭。她心想，哥哥怎麼能這樣呢，明明有瞭妻子卻又帶瞭別的女人回傢，這不就是封建時期一夫多妻的迂腐行為嗎？

可是為什麼，他們卻把這個叫做追求自由呢？

紀蕓頓時覺得吃不下去瞭，但是又不敢離場，隻得低著頭坐在桌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紀夫人和紀老爺雖然覺得這樣有些不太好，但是一看到劉舒凸起的肚子，便又笑逐顏開瞭。

成功男士在外面有個外室什麼的太正常瞭，再說瞭，反正月笙又不討丈夫喜歡，結婚這麼久瞭肚子也沒動靜，他們紀傢的血脈可是要延續的。

就這樣，一大傢子其樂融融地坐瞭下來，開始吃飯。

紀夫人一想到自己快要抱孫子瞭，比誰都殷勤，一個勁往劉舒的碗裡夾菜。

而紀子成也是一副好男人的模樣，十分貼心地給劉舒剝蝦剔骨，添茶倒水。

除瞭紀蕓，所有人都忘瞭還有月笙的存在。

紀蕓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隻覺得又生氣又替月笙覺得委屈。

終於，她忍不住開口瞭：

“可是……大嫂還沒來。”

話音剛落，本來熱鬧的氣氛冷瞭下來。

劉舒臉上的笑意淡瞭下去，紀子成狠狠瞪瞭紀蕓一眼，而紀夫人直接給瞭紀蕓的後腦勺一巴掌：

“小孩子插什麼嘴！”

紀蕓眼睛一紅。

她本來是不喜歡和長輩發生沖突的，可是這一次，她卻有些忍不住瞭：

“明明這個姐姐才是外人，為什麼……”

劉舒皺瞭皺眉，忽然放下瞭碗筷：“不吃瞭。”

紀子成連忙哄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計較。”

隨後，又看向紀蕓：“給我滾回房間去，今晚別吃飯瞭！”

紀蕓咬著下唇，剛準備站起身離開，卻忽然聽到一道慵懶清潤的嗓音。

“倒是熱鬧啊。”

眾人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月笙手拿著一把極為精細的團扇，一根細簪挽著長發，前凸後翹，腰細腿長。

細細的柳葉眉讓本來就水潤的眉眼更加含情動人，而那紅唇則艷烈如火。

紀子成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來這是自己的妻子。

而劉舒，則是心裡猛地一沉——

不是說子成的妻子是個裹小腳的封建女嗎？怎麼會，這麼明艷又美貌？

月笙緩緩走到瞭紀蕓的身邊，摸瞭摸她的頭，隨後看向劉舒：

“起來，那是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