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後,薑楠看著眼前格外破爛的土房子,奇怪道:“洵哥,我們到雷傢來幹什麼?”
周洵已經上前敲門:“你不是想吃魚麼?雷振東是捉魚的能手,看看他傢裡有沒有現魚,如果沒有,那就隻好明天去集市買。”
薑楠一愣,胸膛被一股暖意包裹著,她剛才隨口一說,周洵就過來買魚瞭,就算是腦子不清醒,情感也作不得假啊。
薑楠吸吸鼻子:“他們兩父子應該去幹活瞭吧——”
話音未歇,雷傢老舊的木頭門就從裡拉瞭開,雷振東一張遠超實際年齡的滄桑面孔出現在門後。
他似乎也因為周洵的突然造訪而詫異,扶著門框的指頭還緊張地縮瞭縮:“周……周洵同志,你這是?”
周洵笑瞭笑:“振東,傢裡有魚麼?我媳婦兒想吃魚。”
雷振東倒是沒猜到會是這樣的原因,驚訝著把門打瞭開:“有!昨天剛抓過,你們進來挑。”
薑楠道過謝,推著周洵一起進屋子。
要說這雷傢,那也是叫人唏噓。
在爺爺輩那兒,雷傢是周傢鄉最有錢的地主,雷振東這個孫子小時候也當過一段時間的闊少爺。
後來搞土地改革,可想而知壞成分的雷傢遭遇瞭什麼。
爺爺挨批鬥時被砸傷瞭頭,沒有醫生給治,活活耗死瞭,奶奶想不開跟著上吊走瞭。
雷振東媽媽當時懷著身孕,給父母操辦喪事時累過頭,摔下山一屍兩命。
如今雷傢隻剩下父子倆相依為命。
“屋裡亂,”雷振東很局促地搓著衣角,“沒怎麼收拾……”
薑楠跟雷傢父子一起挑過糞,知道這倆都是老實人,至於成分問題,重生一世的薑楠早就沒瞭上輩子的顧忌。
“不礙事,”薑楠順手把一張斷腿的椅子扶正放好,“最近農忙,大傢夥都沒空收拾。”
雷振東憨笑兩聲,從墻角拎過來一隻水桶:“昨天運氣好,抓到瞭兩條草魚,你們看看。”
不大的水桶裡面擠擠挨挨著兩條大肥魚,周洵彎腰撈起一條,那魚還挺活,拼命地甩著魚尾掙紮。
“好傢夥,這得有七八斤瞭吧?”薑楠探頭看看桶子裡的另一條,“這倆是夫妻麼,咋都胖到一塊兒瞭?”
雷振東被薑楠的形容逗樂瞭:“是嘞,我還真就是在一窩水溝子裡逮著的,周洵同志要一條還是兩條?”
“這麼肥,一條就夠瞭。”周洵把肥魚遞過去,“你稱稱重,我按市價給你。”
雷振東接過魚,轉身去找草繩:“就五毛一斤。”
“市上賣8毛,你不跟市價一樣,6毛也該賣到的。”周洵誠懇地提醒道。
雷振東熟練地串好魚唇,拿稈稱來稱:“一共七斤八兩……賣五毛都還嫌我心黑哩,六毛還不被人說死。”
周洵微微點頭,不說話瞭,雷振東拿著魚走過來,周洵則準備掏錢。
薑楠此時註意到雷振東走路姿勢有點不對勁,順口問瞭句:“振東哥,你腿咋瞭?”
雷振東低頭看一眼右腿:“昨天不是下河摸魚瞭麼,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刮傷瞭,那玩意兒還挺厲害,昨夜都不那麼疼的,今天起來發現走路都不大成,這不就沒去上工麼。”
薑楠的醫生本性作瞭祟:“能給我看看麼?”
“啊?”雷振東先是一愣,繼而尷尬地低下頭,“小傷而已,沒啥要緊的……”
薑楠堅持:“不,如果隻是被石頭劃破之類的,不會出現這種疼到走路都成問題的情況,聽你的描述,我覺得還是不要掉以輕心。”
雷振東被薑楠嚴肅的模樣嚇住瞭,揪著兩根手指磕磕絆絆道:“……我、我沒、沒雞蛋……”
薑楠抿唇一笑:“不要你雞蛋,你這魚便宜瞭這麼多,我不虧。”
聽薑楠這麼說瞭,雷振東就放下心來,彎腰把褲腿給卷瞭上去。
“你這!”薑楠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雷振東的整條右腿從腳踝到膝蓋,一大片蔓延開來的絳紫色。
“趕快坐下。”周洵拿瞭邊上的板凳推過去。
雷傢這破屋子壓根照不到太陽光,又暗又逼仄,薑楠瞇著眼對著雷振東的傷腿看瞭好一會兒。
雷振東看著薑楠的表情越來越嚴肅,自己的心也跟著提起來:“小薑同志……我這是咋瞭?”
薑楠沒答話,伸手指對著雷振東那些暴漲突起的血管摁瞭摁:“有感覺麼?”
雷振東搖頭:“沒有。”
“這裡呢?”薑楠一路向上,一直摁到絳紫色的膝下一處,雷振東突兀地大叫一聲,面容都扭曲瞭起來:“疼——疼死瞭——”
薑楠松開手,面色仍是冷峻:“屋裡光線不夠,咱們到門口去。”
雷振東的額角還有冷汗,他忐忑不安地望著薑楠:“小薑同志,你能跟我說說到底得啥病瞭麼?”
“不是得病,”薑楠掐住雷振東腳踝骨處,“這裡,看看,有牙印。”
周洵瞇瞭眼湊近去,很艱難地從一片青紫腫脹中看出瞭兩個牙印:“這是蛇咬的?”
薑楠點點頭:“沒錯,從傷口的表征來推測,應該是短尾腹。”
雷振東一臉的呆滯,喃喃著:“怎麼可能是被蛇咬的……”
昨日在河中摸魚,因為兩條大草魚撲騰的厲害,雷振東全神貫註在抓魚一事上,連什麼時候被咬傷的不知道。
回傢以後覺得腳疼,但是雷傢晚上是沒有油燈點的,屋裡面伸手不見五指,雷振東壓根就沒細看傷口。
到瞭今天早上疼到走不瞭路,再去看傷口,已經是又紅又腫,完全看不清傷口的樣子瞭。
“振東哥右腿腫脹,血管凸起,膝蓋以下幾乎已經麻木,再拖下去,恐怕會造成右腿壞死,毒素不除,還會因為神經毒而威脅生命。”
薑楠這一通解釋下來,雷振東的臉色都變白瞭。
“幸好現在還來得及,”薑楠安慰他,“到外面亮堂的地方去,我給你拔毒。”
雷振東眼神明暗交替著閃爍幾下,忽地伸手抓住瞭薑楠的衣袖子:“小薑……你救瞭我,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是跟周洵大伯有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