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蕭晏辭彎起唇。
蕭南終於按捺不住瞭,比他想象中還要快。
“加把火。”蕭晏辭捏著一本冊子,在兩個名字間劃瞭條線。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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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皇宮深夜。
剛浮出的月色被烏雲遮住半截,皇宮內陰沉沉的,周圍一片寂靜,隻剩嗚咽的風聲,看上去是個陰鬱的夜晚。
養心殿,皇帝沉怒的吼聲從裡面傳來。
“你們這群榆木腦袋!”
幾個太監圍著門,把出口堵得嚴嚴實實。
“陛下,太醫說瞭,您身子需要好好休養,不能再與後妃同宿瞭,喝瞭這麼久的藥,到現在反倒越來越嚴重……”
“陛下,保重龍體啊!”
“朕今日答應瞭婉嬪去她那陪她,你們這般阻攔,她該如何看朕!”
眾太監心想,你失約的時候難道還少嗎?
他們頭埋得低低的,任皇帝怎麼說,都隻有一句“保重龍體”。
“真是反瞭你們瞭!”皇帝怒不可遏,順手將一旁架子上的花瓶掀翻在地,清脆的一聲響,瓷器碎片濺瞭滿地。
太監們無動於衷。
皇帝神色猙獰,抓瞭抓手臂,壓抑著身體難耐的同時,想著擺脫他們的對策。
就在他決定先假意回寢睡覺的時候,門外傳來太監的通報聲。
“陛下,德妃娘娘來瞭。”
皇帝眼底一亮:“德妃?”
德妃雖然過於頑固死板,有些無趣,但怎麼說也是個女人,可以對付用用。
想到這,皇帝咧嘴笑瞭:“快讓她進來!”
太監們便不好阻止瞭,隻好把門讓開。
德妃身後的宮女手裡端著湯碗。
“愛妃深夜來養心殿,可有什麼要事?”皇帝裝模作樣問道。
“確實算是件要事。”德妃低頭看瞭眼地上的碎片,給宮人使眼神讓他們打掃,“臣妾擔憂陛下身子,近來苦讀醫書和民間偏方,才看見這良藥,便想帶給陛下試試。”
皇帝心急得不行,忙抬手,身邊有人上去試毒。
“陛下,臣妾來之前已經讓太醫院的人幫著瞧過瞭。”德妃說道。
皇帝從她語氣聽出一股傷心的味道,頓時心疼,拿著湯匙喝瞭起來,“愛妃有心瞭。”
當真是良方,他體內那股莫名的躁動頓時消散不少。
待喝完湯,皇帝“深情”地看著德妃:“愛妃今日就宿在養心殿吧。”
太監們對視一眼,當即阻止:“陛下,萬萬不可啊!”
養心殿向來是辦正事的地方,皇帝除瞭在此召見官員,就是在這裡批折子,還從未有一個女人被允許在此留宿過,連皇後也不例外!
再說,今日把皇帝留在養心殿是上面的吩咐,皇帝今夜隻能待在養心殿,不能臨幸女人。
誰知道人留住瞭,卻主動送上門一個!
“放肆!”被一再阻攔,皇帝終於沒瞭耐心,道,“來人啊!”
養心殿外一片寂靜,沒人回應。
他正要再喊一聲詢問情況,外頭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令人頭皮發麻。
皇帝心一顫:“你們出去看看,發生什麼事瞭?禁軍統領呢?寧卓去哪瞭?讓他來見朕!”
殿門打開,淡淡的血腥味飄瞭進來,門口守著的兩個侍衛已經斃命瞭。
看見這場景,德妃當即驚叫一聲。
隨後,眾目睽睽下,一隻潔白的雲靴踏瞭進來,伴隨著男人溫潤的聲線:
“父皇,是兒臣。”
蕭南一身白衣不染纖塵,面上掛著的笑容與往常一般無異,卻無端讓人膽寒。
“南兒……”皇帝愣愣說道,隱約猜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強裝鎮定道,“你怎麼來瞭?外面發生什麼瞭?”
“無事,父皇,不過兩個礙手礙腳的侍衛,免得他們打擾我們父子二人談話,我命人把他解決瞭。”
皇帝下意識往身後看瞭看,想跑,幾乎瞬間,方才守在嗎,門口的幾個太監來到他身後,堵住他的去路。
“父皇不想聽聽我說什麼嗎?”往日溫和的語氣此刻顯得十分滲人。
皇帝沒有退路,顫抖著指著身後幾人:“好啊,好啊,你們這群吃裡扒外的畜生東西,還說什麼是為瞭朕的龍體……”
這時,外頭傳來腳步聲。
順著敞開的大門朝外看去,是一隊整齊的士兵,正是宮裡的禁軍。他們整齊地站在外面,像是等著指示。
但顯然,不是皇帝的指示。
皇帝開口想叫寧卓,卻猛然想起,他將寧夢歡賜婚給蕭南,寧卓如今是蕭南的嶽丈。
兩傢榮辱與共,寧卓自然要站在蕭南這頭。
“父皇這龍椅坐瞭快二十年,也是時候換人坐坐瞭。”蕭南笑著說道,“您是自己退位,還是兒臣幫您一把?”
皇帝腦海裡一片空白,吼道:“你不能這樣!”
“為何不能?”蕭南反問,“你可知道,如今朝野上下,乃至民間百姓,都是如何議論父皇的?”
皇帝緊抿著唇。
自從那事有癮後,他很少願意處理朝政,多數時候安排給蕭景,美名其曰“栽培”。
至於外頭的風言風語,他也知道些。
這一年來,他幾次三番選秀,召進宮的年輕女子有幾百號人,民間怨聲載道。
他不是不在乎,可欲望像個無底洞,無論如何也填不滿,他想要更多。
皇帝嘴唇顫瞭顫:“你這是謀反!”
蕭南輕巧地笑瞭聲:“那又如何?大傢覺得你當不起這個帝王,換換人不是應該的?”
“大……大逆不道!”皇帝氣得直喘粗氣。
“這麼多年來沒人提起,父皇是不是忘瞭自己當初是怎麼坐上的這個位置?”蕭南冷笑著在殿中央踱步,“十幾年來,你一直教導我們相親相愛,註重兄弟情誼,扮演善良大愛的角色。
十幾年來無人敢提,你就真以為自己是這樣的人瞭?
那年血洗皇宮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場景,用不用兒臣幫你回憶回憶?”
“什麼都沒發生!”皇帝被戳痛點,狠命地搖著頭:“你給朕住嘴!!”
“頭顱遍地,殘肢斷臂。三天三夜血流不止。”蕭南嘖瞭聲,“兒臣不想走你的老路,所以今日費盡心思來勸您。”
“要朕禪位給你,不可能!”皇帝死死地盯著他,“幸好朕當初沒急著立太子,你果然比不上朕的景兒!”
提起蕭景,蕭南臉色驀地一變,再看不見半分笑意。
“他?他有哪點比得上我?你因為母妃的錯處遷怒於我,聽信旁人讒言,迷信鬼神之說,想扶持那麼個東西上位!”
皇帝猛地咳出一口血。
“蕭景府內妻妾成群,等真登基,隻會是跟你一樣整日流連後宮的昏君!”蕭南大聲說道,“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蕭景是,我也是!
今日我選擇的路,不過是當年你走過的路,你沒有資格指責我。”
“你這孽障!”皇帝撐著身子站起來,抽出劍想刺向他,卻被蕭南輕易打落。
“看來父皇不願意兒臣來軟的,那兒臣就隻能來硬的瞭。”蕭南斂起笑容,抬起手臂要比一個手勢。
忽然,外頭響起一道聲音。
“父皇,兒臣救駕來遲,請父皇恕罪!”
聽見這聲音,蕭南微怔。
蕭景前幾日不是剛去青州嗎?怎麼會在這裡?
身後傳來繁雜的腳步聲,伴著凜冽殺意,蕭南沒多想,俯身提起地上的劍,轉頭迎去。
笑話,事已至此,禁軍都被他控制瞭,他會懼怕蕭景不成?
然而剛一轉頭,蕭南動作僵在原地:“寧卓?”
寧卓不應該站在禁軍前頭嗎?怎麼會跟蕭景一起進來?
他心猛地一沉,面前寧卓已一劍刺瞭過來,他下意識擋住,劍身相撞,他震得虎口發麻,劍竟然一下從手裡脫落。
皇帝看見蕭景,緊繃的神經終於一松。
他以為今日他命絕於此,沒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出現在此處。
皇帝緩瞭口氣,抬頭看向已經把蕭南制服的寧卓,不解地又看向蕭景:“這是……”
“父皇,寧將軍一早察覺四哥的異常,不願與野心勃勃的人同流合污,寧四小姐在他手上,他隻能假意逢迎。”蕭景解釋,“四哥謀反是殺頭的大罪,但從小,父皇就教導兒臣註重親緣……”
聽到這,皇帝音調猛地拔高,“誰都不許給這個亂臣賊子求情,斬立決!”
蕭景話語卻轉瞭個彎,“父皇,兒臣是想說,寧將軍戴罪立功,抄斬時可否留寧傢一條活路?四皇子妃她……”
皇帝沉默一會兒,沒立刻應下。
今夜之事太過復雜,他現在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也不敢在這個沖動的時候梳理思緒。
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處理,得明日上朝,跟百官商討一番,若這麼草草斬瞭,那群頑固又要嘮叨個沒完。
皇帝驚魂剛定,深呼吸一口,才說,“把四皇子和寧卓都壓入詔獄,聽候發落!”
“寧卓。”蕭南雙手被固定在身後,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不要你女兒瞭嗎?”
“四殿下放心,歡兒已經被臣先一步接回府裡瞭。”寧卓不卑不亢道。
自從幫蕭南陷害蕭延,他整日心中難安。
當初以為蕭延鐵定鬥不過蕭南,才下的決策。沒想到後來又冒出一個蕭南鬥不過的蕭景。
今日事成,他懸著的心終於落下。
“景兒,今日多虧有你。”
一切順利,蕭景沒心沒肺地笑起來,幫皇帝紓解壓力,他道,“父皇,兒臣這趟提前從青州回來,是因為遇見瞭一個人。”
“什麼人?”
不光皇帝,連蕭南也支起耳朵,蕭景拍瞭拍掌,他立馬朝門口看去。
一個皮膚黝黑,頭發蓬亂的人走瞭進來,他臉上有大大小小的傷,又被頭發遮著,很難辨認。
蕭南盯瞭一會兒,驟然出聲:“你不是死瞭嗎?”
皇帝垮著臉,沉聲問:“你是誰?”
“東躲西藏的日子過夠瞭,今日我不求保命,隻想曝光四皇子的惡劣行徑!”他深吸瞭一口氣,繼續說,“陛下,當年蕭延太子被貶為庶人,不久後命喪黃泉,正是四皇子找人做的。”
“放肆!”皇帝臉色更沉:“你可有證據?”
“有。”男人緩緩抬起頭,“陛下,動手的正是我。”
聞言,皇帝驟然大怒,“混賬!!”
“你不要血口噴人!”蕭南道。
男人神色鎮定,眼底卻帶著恨:“你當初說辦完此事就放我回傢,可路上卻命人追殺我,就連我青州的傢人都不放過。陛下,今日草民所言若有一句假話,全傢死後永世不進輪回!”
皇帝胸口不斷起伏,就在這時,蕭南補充:
“寧卓,你以為你這麼做,就能保住寧傢瞭?”他癲狂地大笑起來,“當年太子並沒有謀反,是我買通寧將軍,一起構陷的!”
一朝事敗,蕭南知道自己即便活著也是活罪難逃,但他就是死,也要拉著寧卓做墊背!
皇帝一口鮮血噴灑在案上,他渾身顫抖,微弱出聲:“延兒,朕的延兒……”
“父皇,身體重要。”蕭景幫皇帝順著後背,吩咐道:“你們沒聽到嗎?把這幾個人押進詔獄,聽候發落!”
寧卓回身看瞭蕭景一眼,略微頷首後,主動被押著走瞭。
養心殿恢復平靜,皇帝老淚縱橫,抱著蕭景聊到深夜。
另一頭,蘇年年睡醒的時候,發現蕭晏辭不在榻上。
她出門一打聽,才知道宮裡昨夜出瞭那麼大的事!
“真反瞭?”
念桃小臉紅撲撲的,直點頭,情緒一激動就說不出話來。她拉過玉影,忙道:“你來說。”
玉影乖乖開始復述:
“簡單來說,四皇子控制禁衛軍欲意謀反,但寧將軍背地裡卻救瞭駕……哦,跟六皇子一起救的。”他頓瞭頓,“對瞭,聽說昨夜四皇子還集結瞭邵國公的勢力,但邵國公那頭一個人都沒來,導致四皇子謀反行動徹頭徹尾地失敗。”
蘇年年眨眨眼。
蕭延死後,邵國公不一直是蕭南黨派嗎?
這次難道是因為……她之前的提醒提瞭作用?
“四皇子呢?怎麼處置?”蘇年年連忙問道。
“說是要今日早朝上決斷。”玉影遲疑瞭下,“王妃要是想知道,可以等王爺回來問問王爺。”
兩個主子鬧別扭,整個王府的氣氛都不比以前融洽瞭。
就算他反應慢都察覺出來,要是蕭晏辭不主動跟王妃說話,王妃是不可能搭理王爺的。
王爺太慘瞭。
蘇年年應聲,開始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