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映的眼中,韓立就韓立唄,那又怎麼瞭?
沒有什麼所謂的污點,也沒有什麼能難住江老師,除瞭記憶中他之前說過好幾次,怕以後就夠不著摸摸頭瞭。
“可是我會彎腰的呀,老師。”小丫頭嘀咕著。
因為在之前幾次青年隊比賽上驚艷絕倫的表現,這一天背上行囊去國傢隊跟訓的周映,其實早已經是圈內重點培養和期待的天才少女瞭。
當初在比賽現場阻止她繼續上場的兩名教練一起給周映送行。
“瞧你高興的。”機場外,教練替周映整瞭整衣領,說:“已經太快瞭,知道嗎?為瞭你的江老師,不許著急,不許受傷。”
“嗯。”周映點點頭,對教練也有些不舍。
“那你……”教練送別的話說一半,突然壓低嗓門,猶豫瞭一下問:“你的江老師,是不是真的會氣功引雷啊?”
周映想瞭想,搖頭,“我不知道啊。”
“那拍肩膀生兒子呢?”
“也不知道。”周映還是搖頭,但是燦爛地笑著,隻把問題當作一件有趣的事情看待。
區別於小姑娘的輕松樂觀,此刻另外有兩個人多少顯得不夠平常心和泰然自若,這兩個人一個叫馬小雲,一個叫馬華騰。
兩個人都是對氣功之類存有興趣的,初聽消息,自然免不瞭驚詫和激動。
尤其馬華騰,他之前一度那麼渴望見到韓立大師……結果原來大師就在眼前,平常沒事就和他一起吃個飯,分個小黃片什麼的,對瞭,他們還一起沖太平洋尿過一泡。
遠在大洋彼岸,小馬哥想瞭想,哭笑不得。
除此之外,兩人目前階段還都一樣,滿懷擔憂,同時無比懇切地盼著江澈大爺好,盼著他能趕緊出來解釋,解決問題。
可是沒有。
“江澈就是韓立,韓立是個騙子”這個驚天消息曝光的第一天,江澈除瞭在教室外的走廊裡拍瞭一溜兒肩膀,一切如常。
甚至第二天上午,江澈仍然照常上課。
快到下課時間。
季教授跟講臺上的老師打瞭個招呼,然後推門進來,走到江澈面前拍下一張紙,說:“請假條,我幫你寫瞭……也幫你批瞭。走走走,回去休息幾天。”
一向持重的季教授突然這樣,包括江澈在內,好多人都看著他。
“看什麼?我也是沒辦法瞭啊。再這樣下去,深大是婦產科還是觀音廟哦?”季教授嘆瞭口氣,嘀咕說:“好像也有道觀做這個,卻從來沒有大學做這個的。”
說完他就先走瞭。
下課,出門……依然好多人在等著。
這次隊列已經排好瞭,一直排到瞭樓梯下還看不到頭。
適逢90年代前中期,正是計劃生育最嚴格的階段,這僅有的一胎機會,太要命瞭,多少傢破人亡,又多少拋傢舍業,大多發生在這一階段。
當然,這一時期因此而找到路子“發瞭大財”的人,其實也很多。
江澈出現瞭,殷切地目光望過來,人群騷動。
“都有,別急。早說瞭都有的,急個屁哦。”保安隊長已經很熟練瞭,自信而得意地大聲整理著秩序,說:“把隊排好等著就行,誰擠我給誰拎出去。”
說完他轉身看江澈,看起來像是恨不得敬個禮的樣子。
江澈:“……嗯。”
這一刻,他有種感覺,自己好像是一部生育機器……
所以我的系統不會是一隻萬年單身狗吧?然後蓄意報復社會?
瞧這特殊技能給的……充滿滅世感,滿滿的惡意。
“回去記得說一下,我下午開始請假,接下來就都不在學校瞭。”江澈先叮囑瞭一句。
說完抬頭看瞭看隊伍長度,想瞭想,又說:“單列吧,一錯一插進去,到我左手邊……我留右手一會兒拿筷子吃飯。”
隊伍高效而整齊地排好瞭。
再一次圍觀,更大規模……
江澈走向人群,步伐平穩,身後是唐連招、陳有豎,以及一眾室友。
這感覺很像是出去砍人,很應該配一首《亂世巨星》:“叱吒風雲我任意闖萬眾仰望,叱吒風雲我絕不需往後看……”
可惜,他是去幫人生娃的……
媽拉個巴子。
“大姐你別激動,你這有身孕呢,千萬別激動。”一邊步伐平穩地向前走,拍肩,江澈一邊車軲轆說著:
“辛苦瞭。”
“註意安全。”
“白頭偕老。”
“健康長壽……這位大爺你?……哦,替你兒子兒媳婦來的啊,這……不太合適吧。算瞭,沒事。”
“大哥大嫂……你們昨天好像來過吧?……哦,想生雙胞胎啊?……那要不是,可不能怪我。”
江澈就這麼一溜兒過瞭走廊,下瞭樓梯,出瞭門。
低低的笑聲在四周圍觀的吃瓜群眾中漸漸響起來。
今個兒不同昨日,再來一次,震撼感沒有瞭,吃瓜群眾們再一想,那是他們日常同在一個校園,差不多都認識的同學啊……
於是場面看著就讓人有點想笑,那是一種忍俊不禁裡帶著同情體會的笑。
就連江澈自己都在笑,苦笑。
就是在這麼一種莫名洋溢開來,輕松而古怪的氛圍中……
其實有人因為期待看到的情況沒出現,滿腹的心思落空,正咬牙切齒。
深大氣功社和特異功能社兩傢因為之前惹上過江澈,丟人丟份,後來的日子很不好過。
一年多瞭,好不容易,他們終於盼來瞭“正義”,歡欣鼓舞。
然後……
“兩天瞭,為什麼沒有人來找他麻煩?反而是這樣?”
“對啊,氣功和特異功能屆都不做反應嗎?那那些被他騙過的人呢?他們總該做點什麼吧。”
“就是,而且都已經這樣瞭,學校也沒個態度出來。”
“……”
一群人忿忿不平地小聲議論著。
氣功社和特異功能社兩位社長互相看瞭看,最後一咬牙,說:“走,我們去把皇帝的新裝捅破。”
“我們?”身後一群人目光驚瞭,然後怯弱地看著兩位社長。
“怕什麼?”社長努力挺一下胸膛,說:“他到這都快要墻倒眾人推瞭。而且眼前這種局面下,他還敢怎麼樣?他對付誰,誰就是英雄,懂嗎?”
他說的這個邏輯,既是為瞭說服其他人,也是為瞭說服自己。
聽起來很正確。
“……對哦。”
一群人互相看瞭看,最後勉強跟隨著兩位社長朝前走去,去堵江澈的去路。
其中還一個女孩子,按照之前佈置的任務,鼓足勇氣一邊走,一邊大聲朗讀著報紙上的一段話:
“關於宜傢江澈,即所謂氣功大師韓立詐騙一事,目前已有盛海市民,受害者金保三,謝官田出面指認……
此人1992年間,曾於盛海市各公園招搖撞騙,收徒,並且騙取學費,上當受騙者初步估計在一萬以上……”
千字長文,江澈就站那兒,平靜地聽他讀完。
然後沒有表態。
“江澈。”氣功社社長等瞭一會兒不見反應,隻得提一口氣,主動說:“你不覺得你應該說點什麼嗎?”
“對你麼?憑什麼?!”江澈沒說話,是管照偉接瞭一句。
“……憑我是氣功社的社長,深城和粵省氣功協會的正式成員。”
“還有,憑我們是都是深大的學生,而今天,我們的母校,正因這個人和他的事情而蒙羞。”
兩位社長顯然有所準備,一人一句,把立場都站住瞭。
聽起來有點水平啊……圍觀群眾都在等江澈的應對。
“……原來是這樣。”江澈開口,笑一下說:“可是我又不是氣功社和氣功協會的成員。至於學校……校領導們睿智敏銳,自有他們的判斷。”
江澈近乎狡辯地說完,直接抬步朝前走。
“不行……你不能這麼走瞭。”氣功社社長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跟著擋瞭一步,他身後的人也隻好都跟過來,“別忘瞭,你假冒氣功大師,破壞過我們組織的大師帶功報告會。”
話趕話,他倉促間竟然又找到瞭一個直接相關的事件,作為他要求解釋的理由。
“對哦,差點忘瞭,還有那麼一遭。”吃瓜群眾們一下都想起來曾經那場最後變成鬧劇的帶功報告會瞭,心說這下,江澈怕是不好再隨便搪塞瞭。
同一時間,江澈身後,唐連招和陳有豎人往前壓。
對於他們來說,這種事還用講應對?應對個屁哦。
竟然有人敢堵江澈?
他倆也是很久沒見識過瞭。
手在身後,江澈朝下壓瞭壓,穩住唐連招和陳有豎,順便慶幸瞭一下趙三墩不在。然後在無數目雙眼睛的註視下,目光帶笑地看著面前的一群人。
“誰跟你們說,我就是假冒的啊?”萬眾期待下,江澈開口。
“……”江澈竟然這麼說?!
“嘩~”
“他的意思,他是真的?”
“……”
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是石子投進瞭魚塘,人群裡一片騷動,議論紛紛。
“怎麼你們會隻看到這兩天報道,卻忘瞭關於我的那麼多傳說呢?我的故事,有那麼普通嗎?”
江澈又說瞭一句。
這一下,議論聲停瞭。
場面悄然。
無人答應。
最後還是江澈自己抬頭看瞭看有些陰沉的天空,腳下朝前一步,同時出聲:“九天玄剎……”
他的聲音不大。
但是因為場面安靜,還是清新地傳進瞭很多人的耳朵裡。
“這是什麼?”
“口訣嗎?!”
“……”
這一刻,別說被社會風氣和港片洗刷過無數遍的吃瓜群眾瞭,更不要說那些本就相信韓立大師的“挨拍男女”,就是唐連招和陳有豎兩個,腦海中都是突然嗡一聲,都懵瞭……難道真的,是真的?!
真的?對哦,其實澈哥是真的氣功大師的證據,可比他是假的的證據多多瞭。
他倆仔細一想,江澈本就不像個正常人啊,以往覺得是因為天才,難道其實是因為特異功能?隻是他們平常跟他處得太近,反而第一時間就認可瞭他是假冒大師的邏輯,現在想想,那其實並沒有明確的依據。
“化為神雷。”
江澈又邁一步,同時說瞭第二句,四個字……內心平穩氣場全力運轉,強壓因為中二氣息太滿帶來的強烈不適。
和江澈不一樣,這一刻,他身後那些看過各種神功報道,甚至參與過大師們的帶功報告的吃瓜群眾們沒有感覺中二,他們隻是集體鴉雀無聲。
有人腦子混亂或空白。
有人滿懷期待,要打雷瞭嗎?
剛有人激動壞瞭,天啊,今天要親耳聽到“神劍禦雷真訣”的完整口訣瞭嗎?
而在江澈面前,氣功社和特異功能社自社長以下,這一刻全體超級懵逼……
要知道,這群人中的絕大多數,都是真的相信氣功和特異功能的,要不然也不會加入這兩個社團,辛苦修煉,多年來一直殷勤伺候各路大師瞭。
而現在,他們是當事……不,當雷者啊。
“煌……”江澈又朝前走瞭一步,第三句口訣出來一個字,莫名的壓迫感驟然提升。
同時間,圍觀人群突然輕微地騷動瞭一下。
“怎麼瞭?怎麼瞭?”
“看那,有人躲瞭。”
原來,對面人群裡先前負責念報紙的那個姑娘,剛剛第一個丟下報紙,躲瞭……大概她覺得自己念瞭檄文,仇恨值比較高吧,加上本身信這個,被江澈一掰一演,回過神來開始後怕瞭。
然後因為是女的,也不必為瞭面子太過死撐,就先閃瞭。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在這種局面下,有瞭第一個,馬上就會有第二個。
然後更多人開始隨大溜。
僅剩的幾個看看情況,勢單力孤啊,強撐面子沒跑,但也趁亂偷偷挪到瞭一邊。
剩下孤零零兩位社長互相看瞭看。
特異功能社社長默默先挪瞭一步……
氣功社社長一看,趕緊也挪一步……
人群裡,笑聲,起哄聲,一下都起來瞭。
一片嘈雜中,江澈停住沒再往下念,隻笑瞭一下,然後直接閑庭信步,從兩位社長閃出的空處走瞭過去。
在他身後的一群人跟著走過。
“就這麼過去瞭?就幾個字……”在場有對氣功和特異功能不怎麼瞭解也沒興趣的,此刻還在糊塗,剛剛,氣功社和特異功能社的人還一副氣勢洶洶,豁出去瞭的樣子呢。
旁人點頭,“牛批。”
“嗯。”
“哎呀,可惜……”到這時候,才又有人想起來,“口訣啊,口訣啊,可惜瞭,怎麼這麼沒用,不撐到底試試?”
“你怎麼不去試試?”旁人擠兌。
就在此時,江澈回頭瞭。
再一次萬眾期待他的臺詞,比如“暫且饒你們一命”什麼的……
可是,江澈說:
“開個玩笑,怎麼就當真瞭呢?報紙都說瞭,我是假冒的啊。”
他說完還看瞭一眼天空,意猶未竟的樣子。
“……”
這一刻,全場沒有一個人想搭理他。怎麼又繞回來瞭……神經病啊?!
“你們看,連你們自己內心,都不能確定我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跟你們解釋,又有什麼用?”
江澈突然變得語重心長。
“別浪費時間在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上瞭,同學,好好讀書吧。等一天,深大可以以你為榮。
至於我……
就算今天如你們所說,深大真的以我為恥瞭,我厚著臉皮說,還想呆下去;而假使將來有一天,深大可以以我為榮瞭,我……”
他說到這頓住,目光朝四周看瞭看。
滿場無聲。
這是要賭氣瞭吧,跟大傢,跟學校?有個別人想著。
然後,他們就聽見江澈說:
“我會很開心,然後會一生,以深大為榮。”
說完,江澈面色沉靜,轉身離開。
這一刻,
圍觀的同學們內心震撼,他們甚至覺得江澈肯定是受委屈瞭,事情就如他說的,隻是解釋不清。
這一刻,
一直在遠處不安觀望的各位校領導們內心感動。
“好歹有一顆赤子之心。”
“是啊,好孩子啊。”
“這次的事情明顯的有人在蓄意推動,可惜我們校方目前隻能置身事外。”
“是啊,希望他能順利解決吧,隻是看他的樣子,似乎很難辯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