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雖然天氣灼熱,可壓抑不瞭眾人的熱情,蒙古諸部前來賀新皇登基,雙方又進行瞭聯姻,皇權得到進一步鞏固,朝堂上有索尼、遏必隆、蘇克薩哈、鰲拜四個輔臣支撐,即使現在南明政權還未完全消亡,朝局也逐漸平穩。
前段時間輔政大臣索尼病重,現在在傢養病,太皇太後帶人親臨索尼府邸慰問,給足瞭首輔大臣的顏面。
對於太皇太後這次登門拜訪,索尼並不看好,上位者一旦施恩,勢必有些難事要幹。而現在朝中,太皇太後估計想要拉攏他,對付鰲拜、遏必隆、蘇克薩哈等人。
所以在太皇太後開口之前,索尼率先示弱,“太皇太後,奴才年老多病,對於朝堂之事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也沒講話說絕,意思是想要打起精神,給皇傢幹活,怎麼也要給好處。
太皇太後對於索尼的拒絕早有預料,她緩緩笑道:“皇帝今年九歲瞭,再過兩年,就要為他選後,不知索大人可有人選?”
索尼先是愣瞭一下,而後眼睛微瞇,眸中閃過精光,“據奴才所知,京中有許多名門貴女都很適合,不知太皇太後有什麼要求。”
太皇太後捏著帕子彈瞭彈旗裝上的褶皺,笑著道:“自然是從四位輔政大臣中選,其他人也沒有這個資格。”
索尼道:“據奴才所知,蘇克薩哈、遏必隆大人都有適齡的女孩,至於鰲拜,似乎年歲尚小。”
太皇太後輕瞥他一眼,“索大人傢裡呢?”
索尼拱手行瞭一禮,“還請太皇太後見諒,奴才府中的嫡脈女孩要麼太小,要麼年齡超過皇上許多,粗略一想,隻有一個庶出的孫女性格還算溫婉,一直在老妻身邊教導。”
太皇太後嘴角勾起,“出身還在其次,性格、才情最重要,哀傢喜歡溫婉的,索大人可知道哀傢的意思?”
她已經講話說到這份上,如果這老狐貍還裝聾作啞,就不要怪她罵人瞭。
索尼一聽,當即跪下,向她叩瞭個頭,一副大義凜然狀:“太皇太後放心,奴才肝腦塗地,誓死追隨皇上。”
“索大人請起!”太皇太後滿意地笑瞭,虛抬著手,示意他起身。
等到太皇太後離開,索尼長舒一口氣,他知道,赫舍裡氏要飛出一隻金鳳凰瞭。
……
傍晚,位於興華寺胡同的索尼府邸也結束瞭一天的迎來送往。
前院下人們輕手輕腳地動作,擔心擾瞭大人休息。
書房內一片昏暗,索尼坐在椅子上,看不清他的神色。
黑暗中,人的聽覺會被急速放大,索尼聽著外面奴才的聲音,或壓抑、或興奮、或小心,有時候還能隱約聽到府外的一些雜音,似乎是某人打踹人的聲音,他暫時分不清是哪傢的。
這片地方到處都是王公貴族,王府一大堆,天天能看到拎鳥遛馬的紈絝子弟,尤其是鰲拜府中的,橫行霸道,簡直沒將他們赫舍裡放在眼裡。
赫舍裡氏作為滿族最古老的姓氏,能走到現在的位置,離不開先祖的努力,他的責任就是讓赫舍裡一族在他手中發揚光大。
想到這裡,索尼想起和太皇太後的談話,不得不說,對於皇後位置,他們赫舍裡一族十分心動。
大清開國以來,兩任皇後都是科爾沁的博爾濟吉特氏,這是一個高貴的姓氏。
別以為他不知道,鰲拜、蘇克薩哈在私下裡總嘲笑他們赫舍裡地位低下,祖上隻是滿洲一族的下人,比不得瓜爾佳氏、鈕枯祿這種古老姓氏,如果他們赫舍裡一族出瞭皇後,相信鰲拜等人會被氣瘋吧。
可是鰲拜此人……
索尼捏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眸中越發的深邃,看著似乎和黑夜都快摻在一起瞭。
“咚咚咚!”
敲門聲起,“阿瑪!”
是索額圖的聲音。
索額圖乃索尼第三子,也是他欽定的接班人。
索尼掀起眼皮,沉聲道:“進來!”
門發出“吱呀”聲,一道涼風吹瞭進來,索額圖目不斜視,對於滿室的黑暗也不在意,接過身邊小廝的燈籠,走到書桌旁,將燈籠插在一旁。
索尼道:“點蠟燭吧!”
索額圖:“是!”
說完,從燈籠中拿起蠟燭,找到瞭燭架,慢慢地點亮,“阿瑪,自從太皇太後探病後,你就一直在書房裡,到底發生什麼事瞭!難道朝堂發生什麼緊要的事情。”
作為索尼看重的兒子,索額圖當然知道自傢阿瑪一直對朝中的爭鬥裝聾作啞,難不成因為這,被太皇太後訓斥瞭。
索尼捋瞭捋花白的胡須,“索額圖,我問你,你覺得太皇太後現在最關心什麼?”
索額圖已經將燈燭全部點亮,書房盈滿瞭淺黃色的光,他將燈籠吹滅,放到一旁,對於索尼的提問,他沉思瞭片刻,“大清的穩定?”
“不對!”索尼笑著搖瞭搖頭,“太皇太後現在最關心的是,皇上安穩地長大,順利親政。”
索額圖恍然大悟:“所以她來求您瞭?”
不過他不覺得阿瑪願意這樣幹。
“嗯!”索尼靠在椅子上重新閉目養神。
索額圖:“那阿瑪願意幹嗎?”
索尼睜開眼,眸中閃著異樣的光,不知是燭光的反射,還是水光的映射:“索額圖,咱們赫舍裡要出一個皇後瞭。”
索額圖聞言呼吸一窒,“阿瑪說的是真的?”
他心下將府中各院的女孩數瞭數,詢問道:“是婉玥嗎?”
隻有她的年歲和新皇對得上,而且自小在母親身邊撫養,德容言行都能拿得出手。
索額圖緩緩點頭。
索尼起身,走到索額圖身邊,拍瞭拍他的肩膀,“為瞭大清、為瞭赫舍裡一族,老夫不得不做啊!”
索額圖連忙點頭,“聽阿瑪的,兒子一定盡心盡力。”
他索額圖也會成為皇親國戚。
……
太皇太後前往索尼府中探病的事情,並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等到第二天早朝,滿朝文武看到索尼重新出現瞭朝堂,以為太皇太後為瞭平衡遏必隆、蘇克薩哈、鰲拜三人的爭吵,才請這位老大人出山。
要知道,在索尼養病期間,鰲拜、遏必隆和蘇克薩哈在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每天好似打仗一般,好幾次眼瞅著鰲拜就要動手瞭,如果不是周圍人勸著,恐怕拳頭就落到蘇克薩哈身上瞭。
這次索尼上朝,大傢發現一個現象,就是索尼的身體變差瞭,時不時昏倒,將大傢嚇一跳,但是骨頭硬瞭,不再是以前坐山觀虎鬥的態度,裝糊塗,開始制衡鰲拜、遏必隆等人。
當然,他和蘇克薩哈的關系還是不好,隻是不允許鰲拜和遏必隆攬權擅政。
對於索尼的變化,朝中眾人推算,估計是太皇太後親自上門的緣故。
而且新帝也變得活潑瞭不少,學會拉偏架瞭。
索尼如果和鰲拜等人吵起來,如果有理,康熙就站在“道理”這方,如果沒理,索尼就“一斥”,“二怒”,“三昏倒”,一般前招能降服大部分人,最後的大殺招“昏倒”不經常用,能逼的索尼用上這招的,目前蘇克薩哈一次,遏必隆一次,鰲拜兩次。
一旦索尼倒地,康熙就配合接過指揮棒,開始高聲怒斥對方,譴責對方胡鬧。
有理的話,那就講道理,讓你無話可言,隻能認錯。
無“理”的話,那就如佟安寧所說,站在道德高地譴責對方,指責他們欺負老人,人傢都昏瞭,還得理不饒人。
雖然四輔臣都是五六十的年齡,誰讓索尼又病又若,年齡又長,看著和其他三人有點差輩。
這不,今日早朝上,大傢又吵瞭起來,主要是因為滿洲八旗之間的爭鬥。
四大輔臣中的索尼出身正黃旗,排名第二的蘇克薩哈出身正白旗,剩下的遏必隆、鰲拜全部來出身鑲黃旗。
四大輔臣全部出身上三旗,可即使這樣,上三旗之間也時有摩擦。
尤其鰲拜對蘇克薩哈宿怨頗深,確切來說,是和蘇克薩哈後面的正白旗有仇,順治帝時期,多爾袞統領的正白旗對鰲拜和鑲黃旗多有打壓,差點將鰲拜弄死,所以這個仇壓根不能平復。
今日之事就是兩個鑲黃旗的佐領帶著人搶瞭正白旗的圈地,發生瞭較大的沖突,結果死瞭三個佐領,不巧的是,三個佐領都是鑲黃旗的,其中有一個來支援的佐領也賠瞭進去。
鰲拜一早被這事氣的半死,上朝的路上大罵瞭死去的三個佐領一路。
如果搶東西搶贏瞭,他還能贊賞勇猛,最後找麻煩不成,連命都丟瞭,還被正黃旗的人渾水摸魚搶走瞭一塊地,他當然氣不過。
呸!正黃旗的人和索尼那隻老狐貍一個樣,都會使陰招,一開始隻是正白旗、鑲黃旗之間的爭鬥,他一個無關的正黃旗沖出來找事情,最後還趁亂搶瞭自己的地盤,這次自己一定要讓索尼好看。
這件事正黃旗、鑲黃旗、正白旗都不怎麼站理,朝堂就炒成一鍋粥,上三旗的滿臣差點打起來,其他人在裡面拉偏架。
和以往不同,這次鰲拜放棄蘇克薩哈,對索尼緊追不舍,將他噴的滿臉口水。
不為什麼,因為他們正黃旗搶瞭鰲拜鑲黃旗的地,平日隻有他鰲拜圈別人的地,還沒有人敢虎口奪食。
康熙端坐在寶座上,俯視下方,神情淡定。
忽然,就看到鰲拜走到中間,向康熙拱手行禮,聲音振聾,太和殿都有回聲瞭,“還請皇上為奴才做主,請索大人歸還鑲黃旗的地。至於先前犯事的兩名佐領,也已經在騷亂中死亡,我就不與蘇克薩哈大人計較。”
“你無恥!”蘇克薩哈抬手怒指他。
此人還有臉向自己討公道,明明是他欺人太甚。
鰲拜沒理他,反而緊盯著索尼。
索尼抖瞭抖花白胡須,然後在鰲拜的怒目中,兩眼一翻,朝身旁的索額圖身上倒去。
“阿瑪!”索額圖配合地在人落地之前扶住。
周圍的人條件反射地後退,給索尼讓出戲臺唱戲。
佟國維看的眼皮直跳,說實話,之前第一次看到索尼這般動作時,他的下巴快要驚掉瞭,同時暗暗警惕,不知道太皇太後給瞭他什麼好處,居然讓索尼舍下面子這樣幹。
佟國維掃視一圈,周圍的文武大臣同樣一副繃不住的神情。
當然,他也是,不管看瞭多少次,即使他這種之前有過心理準備的人,也沒想到之前當成笑話聽得一幕會出現在面前。
嘖嘖!他果然比不上索尼,堂堂四大輔臣的第一人,為瞭皇上能做到這個地步不簡單啊!
“嘖嘖!索大人太難瞭!”佟國維搖頭嘆息道:“鰲大人就不能讓著點他,在朝為官,何必鬧到這個程度。”
旁邊的人配合道:“不錯,可憐索大人一把年紀。”
索尼躺在地上時而哼哼,眼眸緊閉,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順便癱在地上的手還時不時顫抖,表示自己是被氣傷瞭。
鰲拜氣的渾身直顫抖,大怒:“索尼!你又來這一招!”
這一個月,這個老傢夥都暈瞭幾次。
周圍人見他似要上前,連忙攔住他。
這可使不得啊!如果鰲拜氣上頭瞭,真的傷瞭索尼,真的要壞事瞭。
而且索尼年老多病,說不定什麼時候一蹬腿就離開瞭,如果不小心死在鰲拜手上,鰲拜就是有天大的功勞也護不瞭他。
所以不管是索尼這邊的人,還是鰲拜那邊的人,都在兩人之間攔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