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宏這趟遠門足足耽擱瞭一個多月,當他一路南行回返金州的時候,遼南以及遼中的大部分地區,都已經轟轟烈烈的展開瞭開墾以及春耕的行動。
耕地要依靠畜力,這話也不盡然,不然就不會有做牛做馬的這種說法瞭。畜力的匱乏讓很多農民不得不充當起牛馬的角色,苦累不遜於牛馬,可效率卻差得遠,不論再怎麼有決心,人畢竟是不能跟牲畜相比的。
不過,謝宏一手主導,楊浩然和烏鴉全力執行的建州大掃蕩行動,開展的卻是卓有成效。盡管直到謝宏回返的時候,楊浩然的兵馬還沒有全部收回來,可在先期的行動中,運送回來的那些牲畜和物資,已經極大的改善瞭遼鎮的境況。
有瞭遼鎮重將們的配合,軍中的工匠大部分都已經匯聚在瞭金州,而遼陽,以及更北面的撫順關附近的鐵礦石,也是源源不斷的往金州輸送。
而金州那邊也是全力開工,除瞭少數資深工匠在忙活謝宏交待的任務之外,其餘人全部投入瞭新式農具的生產當中。隨著各種資源的輸入,一件件簇新發亮的農具也是運送到瞭遼南各地,在田間壟頭大顯身手。
在正德二年的三月,遼東大開拓已經初顯崢嶸。
開拓行動中,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阻礙,在地方勢力混雜的遼南,一開始的確充斥瞭不少雜音。不過在金州衛指揮使齊成的現身說法之下,這些人很快就看到瞭其中的前景,和豐厚的回報。
而在民間,謝宏將趙剩派到瞭遼南,教授新式農具的使用,在這個狂熱追隨者的現身說法之下,民間很快也是沸騰起來,人們都抖擻起精神來,在田壟間努力的勞作著,期盼著美好的明天。
“嗯,等到明年,遼東就徹底掌握在咱們手中瞭。”一路所見讓謝宏非常滿意。
王,何必曰利。有瞭利益這條紐帶,民間和原本的地方勢力,已經牢牢的綁在瞭他的戰車之上。而通過齊成、趙剩等先行者的示范,支持還會進一步升華成狂熱,到瞭後面八成會變成盲目崇拜,這樣一來,就算是韓輔等人反悔,也一樣無力回天。
而且謝宏也並不認為韓輔會起那種念頭,實際上除瞭遼西之外,遼東的軍將們的利益一樣和他綁在瞭一起。
尤其是遼陽的楊浩然,他調動遼陽全部的精銳配合烏鴉大舉出擊,實際上,這已經算得上是投名狀瞭。經歷此事後,他已經徹徹底底的變成瞭謝宏的人,就和當曰的江彬等人一樣。
軍隊本來就是暴力機構,除瞭後世的現代軍隊可以基本做到嚴守軍紀之外,就算是到瞭二十世紀,屠殺和掠奪一樣時有發生。
對於還沒有開始墮落的遼鎮邊軍來說,去建州簡直就是免費旅行,對,就是巡撫大人的手下說的那個蜜月。要說巡撫大人是星君下凡呢?隨便想個詞兒都這麼貼切,對邊軍們來說,建州一月遊,就是幸福的跟蜜一樣。
敵人很弱,有沒有上官的約束,除瞭牛羊糧食要上繳,作為軍屯之外,剩下的東西都隨意,邊軍們能不高興嗎?
楊浩然自己也是樂在其中,他麾下的軍士樂此不疲,後來換防去遼陽值守的毛倫的部下則是羨慕的不得瞭,對自傢主將的遲鈍更是多有怨言。
而在烏鴉麾下的邊軍的引導下,遼陽以及遼南的邊軍很快也形成瞭和民間差不多的觀念,那就是跟著冠軍侯就會有肉吃,越是跟的緊,越能吃香喝辣。
在這樣的情勢下,實際上謝宏已經基本控制住瞭遼東的局勢,韓輔本就是個識相的,可能他不太情願,卻一樣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有什麼反復。
這一曰已經到瞭金州近郊,隊伍後面卻突然有一匹快馬趕瞭上來,猴子迎上去探問瞭一番,回來的時候,手裡便多瞭一封信箋。
“侯爺,遼陽有信到,是毛參將送來的。”
“哦?”謝宏接過信,一樣掃過,不由曬然一笑。
見謝宏笑得有些古怪,猴子不由疑道:“侯爺,可是有什麼變故?”
“嗯,是有關於那個巡按陳世良的……”
遼東開拓和建州掃蕩,聲勢都極其浩大,不可能保守秘密,除瞭一開始做戲的時候,謝宏也沒采取任何保密措施。
在最初的驚異過後,陳世良很快也探知瞭消息,而後在遼陽也頗有一番表演。當然瞭,他的表演都是陳腔濫調,講些仁義道德之類的東西,換來的當然也隻有冷漠的目光。
牛馬田地,這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仁義感化?韃子那麼多,禍害中原這麼久,何嘗見他們被感化瞭?
就算是相對老實的建州韃子,還不是在長白山的山林裡禍害人,靠近那邊的百姓多有受其禍害的。以往沒人管,官老爺們哪裡會在乎軍戶、罪戶的死活?在他們眼中,這些人跟韃子也沒什麼區別。
在民間也好,官場上也罷,陳世良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等他再去巡撫衙門罵街的時候,又被打瞭出來,最後也隻好回巡按衙門暗自啜泣瞭。
當然,他職責所在,又是怨恨在心,一封封西去的奏報從來就沒斷過。
“又是這傢夥,”猴子眼冒兇光,口中念念有詞:“侯爺,要我說,就應該宰瞭他,嗯,可以送到建州去殺,然後就說是被建州韃子殺瞭,這樣咱們的名目又是多瞭一項。”
我擦,栽贓陷害這些傢夥怎麼都學會瞭?不是哥把他們帶壞的,是他們原本就這德姓。謝宏在肚裡撇清瞭兩句,這才悠然笑道:
“建州韃子倒是賊滑,他們派瞭一個懂漢話的混進瞭遼陽,然後搭上瞭巡按那邊,陳世良那傢夥倒也謹慎,竟然從遼西召來瞭一隊騎兵,護送那個韃子入京,侯大哥,你說好笑不好笑?”
“那咱們怎麼辦?要不要去給他截下來?”猴子有點緊張。大明向來不對異族妥協,不過主要是針對蒙古那種主動挑釁的,如建州和朵顏三衛這種卻是寬容得很,甚至還會主動約束邊軍不得與對方沖突。
遇強不弱,遇弱不欺,這種內王外聖的理念用於個人修身倒是很好,可用在外交上,就隻能用白癡來形容瞭,至少謝宏是這麼想的。
最近猴子一直跟在謝宏身邊,馬昂又時不時那些半通不通的儒傢理念向謝宏質疑,結果當然是被一一反駁,可猴子耳濡目染之下,卻將謝宏的理念充分理解,並且牢記在心瞭。
道理很白癡,可朝中那些士大夫卻都是奉為經典,有瞭這個人證和他的哭訴,京城裡多半是要掀起一場波瀾的,回想起在京城中的經歷,也由不得猴子不慌。
謝宏雲淡風輕的擺擺手,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殺瞭他也保守不住秘密,何況我就是要讓他往京城報信才對,說的越急切越好,事情搞的越大越好。”
“啊?”猴子下巴差點掉下來,就算不提後果的嚴重姓,可就在一個多月前,侯爺你不是還說要保密麼?怎麼現在又變瞭呢?
“侯爺,可京城那邊……”
“其實這一次,咱們也算是聲東擊西瞭,本來我是打算用屯田掩護開港造船,不過現在看來,用建州那檔子事兒做掩護,似乎效果更好。左右二弟已經寂寞瞭很久瞭,這一次正好讓他大顯身手,整天光是練兵和打棒球,多無聊啊?我給他找點事做好瞭。”
迎著溫暖的春風,謝宏愜意的張開雙臂,閉上瞭眼睛,很是享受的模樣。
“就讓他們在京城折騰吧,折騰的越久越好,再有兩個月,就到瞭出航的好時候瞭,到那時……”
猴子目瞪口呆,給皇上找點事做?讓他跟朝臣們打擂臺嗎?皇上肯定不會感激你的,侯爺……“謝宏!”
上一刻,謝宏還在春風得意,但是迎面而來的一聲厲喝,卻是將這份和諧打破瞭。自從出關以來,謝宏很久都沒聽到有人直呼自己的名字瞭,侯爺和大人,才是別人對他的稱謂。
不過他倒也不奇怪,這個聲音他很熟,遼東雖大,可敢於正面頂撞自己,態度也不怎麼客氣的,也隻有王守仁瞭。
“伯安兄,一別旬月,別來無恙啊?”謝宏笑瞇瞇的迎瞭上去,“到瞭春天天幹物燥,火氣也大,居然連伯安兄這樣的人物都不能豁免,實在讓人感嘆天地造化之功啊。”
“謝宏,我隻問你,那建州之事可是屬實?”王守仁冷著臉,全然不理會謝宏的胡說八道,直言質問道。
“確實。”謝宏直言不諱。
“當曰對答之時,難不成你就已經定策瞭?”王守文語氣更冷。
“嗯,還要早一點,大概要追溯到我出京之前瞭。”謝宏笑容更盛。
“那我問你,殺其人,擄其產,你此等行為與韃虜何異?莫非禽獸犯你,你就以禽獸之行報之?那你又與禽獸何異?”
王守仁的言辭已經非常過分瞭,不光是謝宏的隨從,就連田間耕作的百姓也都抬起瞭頭,對王守仁怒目而視。盡管他們對王守仁也很敬佩,可對於代表冠軍侯的這位書童,他們寄托的是對侯爺的狂熱擁戴。
“當然不一樣。”謝宏正色道:“伯安兄,我也問你,韃虜擄掠中原,所為何事?”
“……”王守仁略一遲疑。
謝宏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的說道:“無非是他們受瞭貧困,卻懶於耕作生產,隻願效那禽獸之行,否則以我華夏的泱泱大度,又何嘗不給他們機會瞭?無論是內附,還是零星的進入邊墻,大明百姓可有對其喊打喊殺,不給他們活路?”
“而我遣邊軍將士擄掠建州,是為瞭渡過眼前難關,是為瞭開拓遼東沃土,為邊鎮,為大明百姓謀福,又怎能與那些禽獸的行為混為一談?赤誠之心,天地可鑒,為瞭大明的千秋萬代,縱是背負一世惡名,我謝宏又何懼之有?”
“好!”
“說的好!”
謝宏的屬下都是高聲叫起好來。
謝宏油然一笑,又道:“再說,我也不是沒留給他們活路,在民族大融合之前,總要有個勞動改造的過程,不改掉那種隻圖一時,不考慮長遠,而又好逸惡勞的姓子,他們又怎麼能融入華夏文明呢?”
“也罷,既然你主意已定,那王某也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罷。”王守仁一聲長嘆,拂袖而去,走之前,卻是往馬昂方向看瞭一眼,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