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霖這一夜正摟著小娥親呢撫摩的當兒聽到瞭狗蛋的創造。狗蛋在窯窗外一字一板朗誦,還用手掌擊打著節拍:“小娥的頭發黑油油。小娥的臉蛋賽白綢。小娥的舌頭臘汁肉。小娥的臉,我想舔。小娥的奶,我想揣。我把小娥瞅一跟,三天不吃不喝不端碗,寧吃小娥拉下的,不吃地裡打下的;寧喝小娥尿下的,不喝壺裡倒下的……”鹿子霖貼著小娥的耳朵說:“你說他唱得好,明晚再來唱。”小娥就對著窗口說:“狗蛋哥,你唱得真好聽。我今黑聽夠瞭想瞌睡瞭。你明黑再來唱多唱一陣兒。”
狗蛋第二天黑夜又在窯窗外朗誦起來,朗誦一追還要問一句:“小娥,你看我唱得好不好?”小娥就說:“好聽好聽,你再唱一遍。”鹿子霖不失時機地走到窖門口,從背後抓住瞭狗蛋的後領,一串耳光左右開弓抽得密不透風:“狗蛋你個瞎熊,瞎得沒眉眼咧!”狗蛋已經癱在地上求饒。鹿子霖說:“你今日撞到我手裡,算你命大。你要是給族長知道瞭,看不扒瞭你的皮!”狗蛋嚇得渾身篩糠連連求饒。鹿子霖抓著後領的手一甩,狗蛋爬起來撒腿就跑得沒有蹤影瞭。鹿子霖仍然遵守五、十的日子到窯裡來尋歡。
狗蛋好久不敢再到窯院裡去獻殷勤,不敢學狼嚎狐子哭更不敢朗誦贊美詩。他終於耐不住窯洞的誘惑,這夜又悄悄爬在窯窗窗臺上,蹙著鼻子吸聞窗縫裡流泄出來的窯洞主人的氣味。他聽到小娥嬌聲嗲氣的一聲呢哺,頭發噌地一聲立起來;又聽到小娥哼哼卿卿連聲的呻喚,他覺得渾身頓時墜入火海;接著他就準確無誤地聽到一個熟悉的男人的聲音:“你受活不受活?”狗蛋判斷出是鹿子霖大叔的聲音,一下子狂作起來,啪地一拳砸到窗扇上喊:“好哇,你們日得好受活!小娥你讓鄉約日不叫我日,我到村裡喊叫去呀!你叫我日一回我啥話不說。”咣當一聲門板響,小娥站在門口朝狗蛋招手。狗蛋離開窗子迎著小娥走進窯去。鹿子霖貓下腰貼著窯壁溜出門來,嚇出一身冷汗,滿心的歡愉被那個不速之客破壞殆盡。
狗蛋慌手慌腳脫光瞭衣服,抱住小娥的腰往炕邊拽。他的從未接觸過異性肌膚的身體承受不住,在剛剛摟住小娥腰身的一霎之間,就“媽呀”一聲蹲下身去,雙手攥住下身在腳地上哆索抽搐成一團。小娥在黑暗裡罵:“滾!吃舍飯打碗的薄命鬼!狗蛋站起來糾纏著不走。小娥哄嘴說:“後日黑你來。”狗蛋俟過瞭一夜兩天盼到瞭又一個夜晚,他躡手躡腳走進窯院叩響窯門之際,就被黑影裡跳出的兩個團丁擊倒瞭,挨瞭一頓飽打。團丁是鹿子霖從倉裡借來的,打得狗蛋拖著腿爬回他的屋裡去瞭。
這件事不消半天,就在白鹿村風傳得傢喻戶曉。白嘉軒在事發後的頭一天早晨聽到瞭族人的匯報,當即作出毫不含糊而又堅決的反應。在修復完備的祠堂正廳和院子裡,聚集著白鹿村十六歲以上的男女,女人被破例召來的用意是清楚不過的。白孝文主持懲罰一對亂淫男女的儀式顯得緊張。他發蠟之後接著焚香,領著站在正廳裡和院子裡的族人叩拜三遭,然後有針對性地選誦瞭鄉約條文和族法條律,最後莊嚴宣判:“對白狗蛋田小娥用刺刷各打四十。”孝文說畢轉過頭請示父親。白嘉軒挺身如椽,臉若蒙霜,冷峻威嚴地站在祭桌旁邊,擺瞭擺頭對孝文說:“請你子霖叔說話。”鹿子霖站在祭桌的另一邊,努力挺起腰繃著臉。他被孝文請來參加族裡的聚會十分勉強,借口推辭本來很容易,他沉思一下卻朗然應允瞭。他對孝文輕輕擺擺頭,不失風范地表示沒有必要說話。
小娥被人從東邊的廂房推出來,雙手系在一根皮繩上,皮繩的另一端繞過槐樹上一根粗股,幾個人一抽皮繩,小娥的腳就被吊離地面。白狗蛋從西邊的廂房推出來時一條腿還跛著,吊到槐樹的另一根粗股上,被撕開瞭污臟的對襟汗褂兒露出紫紅的皮肉。為瞭遮醜,隻給小娥保留著貼身的一件裹肚兒佈,兩隻xx子白皙的根部裸露出來。執行懲罰的是四個老年男人,每兩個對付一個,每人手裡握一把幹酸棗棵子捆成的刺刷,侍立在受刑者旁邊。白嘉軒對鹿子霖一拱手:“你來開刑。”鹿子霖還拱一揖:“你是族長。”白嘉軒從臺階上下來,眾人屏聲靜息讓開一條道,走手田小娥跟前,從執刑具的老人手裡接過刺刷,一揚手就抽到小娥的臉上,光潔細嫩的臉頰頓時現出無數條血流。小娥撕天裂地地慘叫。白嘉軒把刺刷交給執刑者,撩起袍子走到白狗蛋跟前,接過執刑人遞來的刺刷,又一揚手,白狗蛋的臉皮和田小娥的臉皮一樣被揭瞭,一樣的鮮血模糊。白狗蛋叫驢一樣幹嚎起來。白嘉軒撩著袍角重新回到祠堂的臺階上站住,凜然瞅視著那兩個在槐樹上扭動著的軀體。鹿子霖比較輕捷地走到小娥跟前,接過刺刷輪圓胳膊,結結實實抽到小娥穿著夾褲的尻蛋上,然後把刺刷丟到地上轉過身去。他再次接過刺刷抽到狗蛋的胸脯上,無數條鮮血的小溪從胸脯上流泄下來註進褲腰。鹿子霖轉身要走的當兒,狗蛋兒哭叫著喊:“你睡瞭,我沒睡你還打我!”整個庭院裡變得凝結瞭一樣。鹿子霖早已備著這一著,冷笑著說:“我知道你恨著我!團丁抓你那夜,該把你捶死在窯門口!”白嘉軒立即向族人鄭重解釋:“子霖早察覺瞭狗蛋的不軌,派團丁收拾過他,他才懷恨在心反咬一口。加打四十。”孝文先走到狗蛋跟前,推走瞭鹿子霖,再接過刺刷迎面抽去,狗蛋就再不敢胡咬瞭。他走到小娥跟前瞅瞭一眼那半露的胸脯,一刷抽去,那晶瑩如玉的奶根上就冒出鮮紅的血花,迅即彌散瞭整個胸脯。鹿三接過刺刷剛剛揚起來,卻像一堵墻似的朝後倒去,跌在地上不省人事。鹿三的出現激起瞭幾乎所有做父親母親的同情,也激起瞭對淫亂者的切齒漬恨,男人女人們爭著擠著搶奪刺刷,呼叫著“打打打!”“打死這不要臉的姨子!”刺刷在眾人的手裡傳遞著飛舞著,小娥的嘶叫和狗蛋的長嚎激起的不是同情而是更高漲的憤怒。鹿子霖站在臺階上對身旁的白嘉軒說:“兄弟要去倉上,得先走一步。”
狗蛋被人拖回傢就再沒有起來。他先被團丁用槍托砸斷瞭一條腿,接著又被刺刷抽得渾身稀爛。時值熱天,無以數計的傷口三幾天內就腫脹化膿匯潰成膿血,不要說醫治,單是一口水也喝不到嘴裡,他發高燒燒得喉嚨冒火,神智迷糊,狂呼亂叫:“冤枉啊冤枉!狗蛋冤枉……我連個鍋底也沒刮成就……挨瞭黑挫……”村裡人後來聽不到叫聲,才走進那幢破爛廈屋去,發現他死在水缸根下”,滿屋飛舞的綠頭蒼蠅像蜂群一樣嗡嗡作響。
小娥的境況好多瞭。她拖著渾身流血的身體挪回窯洞,鹿子霖當天晚上就來看護她。鹿子霖在炕邊伏下身剛叫瞭一聲“親蛋蛋呀”,小娥就猛乍伸出手來抓摳他的臉。“甭摳甭抓。”鹿子霖抓住她的手腕說,“留下大這一張臉還有用場。”小娥掙脫手,還要抓要摳:“我給你害得沒臉瞭,你還想要臉?”鹿子霖鎮定他說:“你沒臉瞭大知道。大這張臉再抓破瞭咱們就沒有一張臉瞭,也就沒人:“給我報仇?憑你,你先說說讓我聽聽你咋麼著給我報仇?”鹿於霖說:“你先看病養好身子再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說罷就伏在小娥臉上哭瞭:“你挨瞭刺刷受瞭疼我知道。可你不知道白嘉軒整你隻用三成勁,七成的勁兒是對著我……人傢把你的尻子當作我的臉抽打哩!”他終於使使小娥安靜下來,留下一把銀元:“你明日就去看傷。甭怕人七長八短咬耳朵。人有臉時怕這怕那,既是沒臉瞭啥也都不怕瞭,倒好!”
小娥第二天一早走過白鹿村村巷又走進白鹿鎮的街道。她什麼人也不瞅,任憑人們在她背後指指戳戳竊竊私語,真的如同鹿子霖大說的沒臉瞭反倒不覺得膽怯瞭。她走進白鹿中醫查坐到冷先生的當面。冷先生瞅她一眼既不號脈也不察看傷勢,開瞭一個方子遞:“大包子藥煎瞭內服。小包幹藥熬成湯水洗傷,一天洗三回。”
小娥關瞭窯門脫得精光,用佈中蘸著紫黑色的藥水往臉上身上塗抹,藥水浸得傷口疼痛鉆心。晚上,鹿子霖虔誠地替她洗刷傷口,她又感激得想哭。三天以後,大大小小被刺刷紮破的傷口全都結瞭痂。七天以後,那些疤痂全部脫落。半月以後,她的臉頰和身體各部位的皮膚又光潔如初。大約是冷先生的藥物的神奇效力,她的臉膛更加紅潤潔凈,胸脯更加細白柔膩。這一夜,她和鹿子霖傾心撫愛在一起,真有許多患難不移的動情之處。鹿子霖雙手捧著她的臉說:“記得我說的話嗎,白嘉軒把你的尻蛋子當作我的臉蛋子打哩刷哩!你說這仇咋報一”小娥知道他其實已經謀劃好瞭,就靜靜地聽著不語。鹿子霖說:“你得想法子把他那個大公子的褲子抹下來。那樣嘛,就等於你尿到族長臉上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