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匆忙進宮請旨的同時,房遺愛、謝仲舉也踱步來到瞭爛柯棋館前。
爛柯棋館坐落在長安北城,棋館前有一條不大的河流,兩岸盡都是人為有意栽植的柳樹,看起來頗有幾分“小橋流水人傢”的意境。
將身站立在小橋前,遙望對岸的爛柯棋館,房遺愛忍不住文抄公附體,輕嘆一聲,低聲吟道:“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傢。”
聽聞“天凈沙·秋思”後,謝仲舉黛眉微顰,不明就裡的她誤以為詩詞是房遺愛原創,心中不由升起瞭一絲驚奇。
細細品味過前兩句的意境後,謝仲舉冰霜般的面頰上竟罕見的露出瞭一絲笑意,望向房遺愛饒有興趣的問道:“接下來呢?”
見謝仲舉嘴角上揚,一直以為她是面癱的房遺愛稍感驚訝,沉吟片刻後,靈光閃現壞笑一聲,故作搖頭晃腦的道:“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傢。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將前後四句串聯起來念過一遍後,謝仲舉黛眉攢簇,喃喃道:“這恐怕不是一首詩句吧?拆分看來倒像是兩首詩詞的各自兩句行首!”
“唔!”
聽完謝仲舉的推斷,房遺愛頗為驚奇,暗想道:“沒想到這小太監還有點文墨,竟然能看出這四句分別是兩首詩詞的行首。”
驚訝過後,房遺愛聯想起之前謝仲舉冷眼相對秦京娘的情景,不由升起瞭報復的心思。
想到謝仲舉“面癱小太監”的身份,房遺愛拿定主意,故作正色問道:“在下還有一首詩詞,貴差要不要聽上一聽?”
被房遺愛之前隨口念出的詩詞震驚過後,身為尚儀院司籍女官的謝仲舉有心試探一下“佈衣榜首”的才華,輕笑著說道:“好,榜首請講。”
“如此,貴差聽瞭!”對著謝仲舉拱手過後,房遺愛湊到她耳邊,私語道:“金針刺破桃花蕊,不敢高聲暗皺眉。”
一語吟成,自覺做瞭壞事的房遺愛不再停留,拔腳登上小橋,朝爛柯棋館踱瞭過去。
謝仲舉站在原地,皺著眉頭細細琢磨著兩句詩詞的含義。
“金針刺破桃花蕊,不敢高聲暗皺眉。。。”
稍過片刻,謝仲舉緩緩回過味來,望著房遺愛的背影,宛若秋霜一樣的面頰上早已紅雲浮現。
“登徒子!”
輕啐一聲後,謝仲舉深吸一口氣,緩過心神後,這才跟在房遺愛身後登上瞭小橋。
越過小橋,房遺愛負手站立在爛柯棋館門前,心神還沉浸在羞辱“面癱小太監”謝仲舉的喜悅中。
“小太監,瞧你還敢不敢嚇唬京娘!現在他一定自慚形穢瞭吧?哈哈!”
正當房遺愛暗自嘀咕輕笑時,耳邊忽的傳來瞭謝仲舉冰冷的聲音。
“榜首,為何還不進去?”說話間,心懷嬌羞的謝仲舉狠狠瞪瞭房遺愛一眼,恨不能將這個口出污穢言語的登徒子拖到慎刑司賞他幾板子。
思緒被謝仲舉的話語打亂後,房遺愛握拳抵在嘴巴輕咳瞭一聲,理虧似得走進瞭爛柯棋館。
爛柯棋館類似於後世的四合院,迎門進入,先是一屏影壁映入眼簾。
房遺愛正想朝棋館身中走去,無意間朝著影壁上觀望一眼,竟自看到瞭幾行筆走龍蛇般的楷書題詞。
“四四方方一垛墻,多少癡人內中藏。有人看破其中意,才得蓬萊不老方。”
見影壁上的題詞楷書行文簡潔老練,頗有“二王”神韻,房遺愛不由由衷贊嘆。
“唔,此等書法相比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三位先生並不遜色,而且還隱隱有勝出之處。”
低語過後,房遺愛頷首咋舌,“但不知出自誰人之首。”
謝仲舉感嘆影壁上的題詞時,還不忘奚落房遺愛,“影壁上的題詞看似落入凡流,但個中含義發人深思,著實要比某些人的淫詞濫調好上千萬倍!”
“額...公公...”聽出謝仲舉言下之意後,房遺愛剛要開口詭辯,卻被謝仲舉冰冰冷的眼神懟瞭回來。
見謝仲舉面帶怒意,房遺愛聳瞭聳肩,轉而大步朝著棋館深處走瞭過去。
“你才是太監!”望著房遺愛的背影,謝仲舉暗啐一聲,臉上不悅之情溢於言表。
踱步進入棋館深處,房遺愛放眼望去,不禁被其中景色引得心神舒暢,繁雜愁緒頓時全消。
棋館中擺放著四五張棋桌,中央處書案上擺放著一尾古琴,旁邊則放置著一尊銅制香爐,爐中青煙渺渺升起,引得人神魂寧靜,粗看之下,頗有幾分陋室銘中所描繪出的雅致。
一旁,六七位老者正圍在一張棋桌前,有人手談對弈,有人捧盞旁觀,是不是還會支上幾招。
房遺愛此番隻求散心,見有人正在對弈手談,不由回想起瞭前世與同鄉老大爺在路邊下象棋時的情形。
觸景生情,房遺愛緩步湊到棋桌前,嬉皮笑臉的跟幾位旁觀老者點瞭點頭,轉而加入瞭觀戰的隊伍當中。
一番下來,黑子漸漸被白子殺的丟盔棄甲,隱隱有幾分荒郊奔命的架勢。
眼見敗跡已露,執黑子的老者苦笑一聲,轉而向對手開口認輸。
“杜翁棋藝高超,在下認輸瞭。”說著,執黑老者緩緩起身,讓出瞭位置。
見對手起身,那位被人稱杜翁的老者一同起身,期間還輕咳瞭幾聲。
見杜翁起身,一位身著白色袍服的老者端來茶湯,說道:“杜翁病體未愈,不宜過度勞神,還請喝盞茶湯歇息歇息吧。”
“哎,老骨頭不中用瞭。”輕抿茶湯,杜翁苦笑一聲,喃喃道:“聽說我那個老夥計這些天也病瞭,不知道他好點瞭沒有。”
眼見棋桌空出來,房遺愛有意落在與眾人對弈幾局,不過礙於頭一次來,倒也不好太過自來熟,無奈之下隻能站在原地愣起瞭神。
稍過片刻,兩位旁觀的老者落座棋桌,手執黑白子,你來我往兩下開始瞭新一局的較量。
二人較量間,杜翁手持茶盞,與朋友談論起瞭嘔血譜的事情。
“嘔血譜?何足道為何口出虛言?”
話語間,杜翁神色有些狐疑,好似對何足道頗為不滿。
房遺愛雖然背對杜翁,卻將他的話語聽得真切,不由暗暗咋舌,“之前不應該接二連三慪氣長孫澹,這下可好,被人嚼舌頭根兒不是!”
“杜翁,敢莫是因為何榜首激將長孫澹而慪氣?想來何榜首的棋藝非凡,也襯得杜翁。。。”
白衣老者話說一半,杜翁揚手打斷道:“或許是在下老糊塗瞭吧,怎地對何足道沒有影響?”
見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房遺愛不一會便沒瞭興趣,轉而將註意力完全放在瞭對弈當中的棋局上。
百著過後,白子漸漸落於下風,黑子接連發力將白子逼得偏安一隅,靜待最後鯨吞之局佈下,將其一網全收。
執白子老者眼見即將輸棋,不由輕啐一聲,“我說你這老倌兒,怎地下棋如此不顧孔孟之道?一點中正平和都不講?十面埋伏你下絕戶手啊!”
見對手啐罵,執黑子老者不甘落後,反擊道:“什麼絕戶手,老頭兒你沒看過何榜首對長孫澹的“嘔血譜”?雖然何榜首棋著沒有孔孟之道,但卻頗有法傢的殺伐果斷之氣,想來此子對中庸之道應該瞭然於胸瞭吧?”
聽聞老者對自己的誇贊,房遺愛苦笑一聲,心想,“棋著頗為法傢風范?我什麼時候學過法傢學說瞭?中庸之道?我一二十多歲毛頭小子,懂得什麼中庸之道!”
說話間,棋著又過瞭二十幾步,眼見白子敗局已定,房遺愛技癢之下,忍不住開口指點,“黑子欲將白子分割圍殲,眼下當用掎角之勢抵擋,就好似劉備、呂佈各占小沛、徐州抵禦曹操,使黑子首尾難顧無法全力攻擊,白子危局方可化解!”
聽聞房遺愛的指點,執白子老者煥然大悟,試著用其所教招式抵擋,果然抵禦過瞭黑子的鯨吞合圍之勢,甚至借勢與黑子一度戰平瞭!
見白子經過自己指點扭轉局勢,房遺愛輕笑一聲,心中頗為得意。
可還沒等他臉上的笑容散去,執黑子老者眼見局勢被破,不由冷聲斥責道:“誰傢的娃娃在這裡指指點點?怎地一點教養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