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害怕白衣老者反悔,房遺愛一心提筆疾書,入神間,並沒有察覺到老博士的到來,以及杜翁眾人那奇異的目光。
片刻,房遺愛大筆揮就,“金聲玉振”四個字躍然紙上。
放下手中狼毫,房遺愛嘴角微微上揚,轉眼望向焦尾琴,心中早已樂開瞭花。
“蔡伯喈的焦尾琴這就到手瞭?天啊,這驚喜來的太突然瞭吧。。。哈哈!”
正當房遺愛暗自發笑時,面色鐵青的白衣老者緩步走到書案前,望向宣紙上的字跡,暗淡的眸中閃過瞭一絲光芒。
“果然是瘦金體真跡。”辨別過瘦金體真假後,白衣老者撫髯低吟,心中暗自衡量起瞭“笑傲江湖曲”、“瘦金體手書”對比焦尾琴的價值。
見白衣老者沉吟不語,房遺愛輕笑一聲,收起臉上的貪婪之色,拱手道:“如假包換,多謝先生忍痛割愛。”
說完,房遺愛將宣紙放到一旁,再次提筆默寫起瞭“笑傲江湖曲”的琴譜。
趁著房遺愛書寫間,杜翁眾人湊到書案前,觀賞起瞭“金聲玉振”四個字。
“嘿!果然是何足道的真跡,當日我在老夫子傢也曾看過陋室銘,提筆收筆果然分毫不差。”
“金聲玉振。。。嗯,想來也配得上何榜首剛剛所奏的琴曲瞭。”
“老夫不過沒有古琴,要不然非得跟何榜首兩下交換,拓片終歸是死物,沒有手書這般有生氣。”
見幾位老友對書案上的墨寶垂涎三尺,身份地位不及他們的老博士,終於找到瞭一些自信心。
老博士捋須含笑說道:“哈哈,榜首的瘦金體可算得當時一流。老朽日夜望著陋室銘安眠入睡,就連氣色都好瞭許多哩!”
“哼,你這老倌兒不過是走運罷瞭。想來何榜首出自你的課堂,你這老小子的名氣也跟著沾瞭光瞭吧?”
“老夫子,我聽說你要調到都察院去瞭?真的假的?”
“真的啊!這老小子將陋室銘拓板送給瞭吏部尚書,這不給瞭他一肥缺兒!”
老博士的話成功引起瞭眾人的妒忌,幾位老友紛紛開始出言損他,不過雖然話語生硬,但卻都是笑容滿面。
幾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時,杜翁的目光卻始終註視著房遺愛。
見房遺愛面對周遭雜語充耳不聞,杜翁含笑點頭,“此子心性堅定不為外界所擾,想來平日性子也是十分穩重吧?”
想到一半,杜翁臉上的笑意戛然而止,撫髯喃喃道:“他好像拜在玄齡門下瞭,難不成日後我隻能教他棋藝瞭?想來房玄齡那個老倌兒的識人之能遠勝於我啊!這樣一塊絕佳的璞玉竟然讓他先搶瞭去!”
幾人各有所思間,房遺愛早已將琴譜默寫下來,拿著琴譜檢查一遍後,隨即雙手遞到瞭白衣老者面前。
望著送到面前的琴譜,饒是白衣老者有心去接,但一聯想到焦尾琴就此成瞭他人之物,這老頭兒頓生不舍。
見白衣老者遲遲不接,房遺愛唯恐他食言,連拉帶拽的將琴譜硬生生塞到瞭他手中,“先生,琴譜、字跡學生俱都寫下,這焦尾琴。。。”
話說一半,房遺愛伸手想要將焦尾琴摟抱在懷,卻被白衣老者攔瞭下來。
望著手中琴譜、桌上手書,白衣老者臉色青一陣紫一陣,像極瞭秋冬時節的蔫黃瓜,“等等!”
情急之下,白衣老者的嗓門陡增瞭幾分,以至於將棋館中眾人的小聲議論全都壓瞭下來。
見白衣老者面色陰沉,老翁們面面相覷,全都誤以為這老倌兒想要反悔。
聽聞白衣老者話語中有些怒意,謝仲舉黛眉顰蹙,心想,“爛柯棋館乃是京畿重臣隱退閑居之所,這老頭兒身為棋館主人,想來在朝是的位分不低吧?難不成他真的會不顧臉面就此食言?”
喝止過房遺愛去摸焦尾琴後,白衣老者瞬間便返回瞭,他與杜翁、老博士等人乃是舊日老友,縱然心中多麼不舍也不願意在他們面前失瞭面子。
懷揣著悔意,白衣老者噘著嘴啐道:“你這娃娃太不實誠,進館時怎地不說明身份?還說自己是什麼何足道的同窗,你分明就是不懷好心!”
此言一出,房遺愛心尖微顫,暗想,“這老頭兒是在說我故意騙他?好博取眾人的同情就此反悔?”
猜透白衣老者的用意後,房遺愛苦笑一聲,拱手道:“之前見幾位先生棋意正濃,學生害怕掃瞭先生們的雅興,這才沒有說出真名實姓。”
老博士感念房遺愛的恩情,眼見白衣老者心聲返回之意,幫腔道:“你這老倌兒豈有此理,偌大年紀想要食言不成?”
老博士話音落下,這幾位有心結交“何足道”的老翁紛紛幫腔道:
“是啊,你剛才口口聲聲說要拿焦尾琴跟人傢的棋譜、字畫交換,我們可都聽得真真切切,怎地眼下要反悔不成?”
“夥計,你之前怎麼說也是戶部尚書,怎麼隱居之後一點風度都沒有瞭?”
“這麼大人瞭,跟人傢一小孩兒還食言?害不害躁?羞不羞?”
受到老友的擠兌,白衣老者臉頰漲紅,支吾瞭半晌,這才說道:“我也沒說不換啊!我隻是。。。”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老博士率先抱起焦尾琴,轉而塞進瞭房遺愛懷裡。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做完這一切後,老博士奸笑一聲,哪裡還有半點為人師的樣子,“榜首,這焦尾琴是你的瞭!收好瞭!”
懷抱焦尾琴,房遺愛心情大快,勉強拱手對白衣老者道:“如此學生不恭瞭。”
眼見木已成舟,白衣老者忍著正在滴血的心,不再去看房遺愛懷中的焦尾琴,轉而喃喃自語道:“這琴譜真不錯,這字畫也挺好。”
杜翁見房遺愛在白衣老者那裡吃瞭癟,含笑解圍道:“我這老友生性率真,小哥不必放在心思。”
“學生豈敢。”說話間,謝仲舉踱步走到房遺愛身前,伸手將焦尾琴接瞭過去。
等到二人交接過焦尾琴,始終坐在棋桌前的鐘老頭緩步向前,皮笑肉不笑的對房遺愛道:“何小哥,看你年紀輕輕,書法竟然哪有如此造詣,想必深得丞相真傳瞭吧?”
說到“丞相”兩個字,鐘老頭特意朝杜翁看瞭一眼,臉上盡是譏諷之意。
不明其中緣由的房遺愛誤將“丞相”當做瞭房玄齡,拱手回到:“學生文墨不足傢師半成,今生想來隻能望其項背啊。”
說著,房遺愛忽的想到瞭之前曾在棋館影壁處看到的楷書題字。
“學生之前在棋館門口,見影壁上題字楷書筆走龍蛇,相比起來學生的瘦金體不過是微末伎倆,是在自慚形穢啊!”
倒不是房遺愛有意奉承,影壁上的楷書題字造詣極深,相比“貞觀三楷”毫不遜色,眼下聽聞鐘老頭兒的誇贊,房遺愛這位文抄公不覺有些難為情,這才將話鋒轉移到瞭影壁題字上。
“哦?影壁上的題字?”鐘老頭撫髯思忖,轉而看瞭身旁含笑不語的杜翁一眼,冷哼道:“你小子果然不實誠!”
說完,鐘老頭轉身坐回棋桌間,不在理會滿頭霧水的房遺愛。
房遺愛被鐘老頭說的雲山霧繞,撓頭暗自納悶,“不實誠?我說的可都是心裡話啊!”
正當房遺愛困惑間,眼見天色不早,謝仲舉出言提醒道:“公子,天色不早瞭。咱們回去吧?”
思緒被謝仲舉打亂後,房遺愛索性不再去想鐘老頭那蹊蹺的言語,點頭應是,“好。”
“眾位先生,學生先行一步瞭。”對著眾人告別後,房遺愛轉身看向老博士,拱手道:“夫子,學生先行回府瞭。”
“好,榜首慢著些。”與房遺愛對話後,老博士看向身旁的杜翁,暗自嘀咕,“何榜首怎地不與杜翁道別?難道他們師生二人生出瞭間隙?”
就在老博士困惑時,房遺愛不疾不徐的對杜翁拱手道:“杜翁,學生這就告辭瞭。”
望著這位便宜徒弟,杜翁輕笑一聲,徐徐說道:“好,老夫近幾日賦閑在傢,常來棋館玩耍散心,你日後也可以多來。”
“好,學生日後定當來拜會杜翁。”
說完,房遺愛與謝仲舉緩步走出棋館,帶著焦尾琴志得意滿回秦府去瞭。
待到房遺愛二人走後,坐在棋桌前的鐘老頭冷哼一聲,不悅的說道:“何足道這小子溜須拍馬的功夫果真一流,明知道影壁題字是杜翁所寫,還拐著彎兒來誇自己老師,想來房丞相所創的“笑傲江湖曲”也是這樣被他哄騙來的吧?”
見有人詆毀房遺愛,老博士第一個不幹瞭,“你這老倌兒,諾大年紀性子兀自狂妄,這叫為人徒之道,懂不懂?”
礙於杜翁在場,眾人紛紛應和,轉而聲討起瞭鐘老頭。
杜翁見一眾老友叫嚷不停,苦笑一聲,若有所思,“我與何足道素不相識,他為何聲稱是我的弟子?難道單單隻是求名而已?想來他早已拜在玄齡門下,想來不似這樣簡單吧?”
時至黃昏,大明宮內。
李世民批閱完奏折,前腳剛邁出紫宸殿,突然感覺衣袖一緊,接著哭訴說在唐太宗耳畔響瞭起來。
自打清晨進宮後,長孫無忌一直守在紫宸殿門口,一路等來又渴又餓,忽的見李世民出來,心中積攢的委屈頓時爆發瞭,“聖上,你可要為臣做主啊。何足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