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靠在榻上,李世民輕揉額頭,見長孫皇後遲遲不做聲,心中不由閃過瞭一絲好奇。
“婢兒,怎地不言語?”
聽聞李世民詢問,長孫皇後心尖微顫,自知此事無法隱瞞的她,隨即懷揣忐忑開口將奏折上的內容說瞭出來。
得知頡利可汗在赤水湖演兵,李世民猛地起身,盤膝坐在榻上,雙手攥的死死的,心間憤怒自不必說。
“頡利!當年白馬之盟朕時時不敢忘懷,眼下國內動蕩以平,倒要跟你論個誰輸誰贏!”
武德年間,李世民還未曾登基,頡利可汗大兵壓境被迫與突厥簽訂瞭“白馬之盟”,而正是這一次妥協、退讓成瞭千古一帝李世民心中無法拔掉的倒刺,除去徹底將頡利可汗戰勝以外,恐怕這根倒刺將會永遠留在唐太宗心中瞭。
當年因為劉武周、王世充、竇建德等一眾反王割據,時年身為秦王的李世民才會示弱突厥,眼下大唐江山一統、兵強馬壯,文臣武將正值壯年,早已有瞭跟匈奴一爭高下的實力,而此次頡利可汗意圖兵犯雁門關,則是唐太宗討伐突厥的導火索。
升起討伐突厥的念頭後,李世民身上的酒意頓時消散,從長孫皇後手中接過奏折,仔細觀望上面的一字一句,眸中怒火仿佛頃刻間便會噴湧出來一般。
“頡利欺人太甚,莫非真當此時還是武德年間不成?!”
恨聲呢喃過後,李世民合上奏折,迅速穿衣走下床榻,站在茶桌前舉杯仰頭喝下瞭一大杯涼茶,想要借此讓自己冷靜下來。
涼茶順著咽喉進入腹內,李世民漸漸冷靜瞭下來,望向坐在榻邊的長孫皇後,李世民少見的流露出瞭幾許溫情,“婢兒,事情來的突然,寡人要到紫宸殿查看軍機,今晚恐怕不能陪你瞭。”
長孫皇後生來溫淑賢良,私情與國事孰重孰輕自然拎得清,點頭應身後,對李世民說道:“萬歲慢著些,臣妾命王有道為萬歲掌燈。”
說完,長孫皇後打開殿門,正準備讓王有道掌燈帶路,卻看到瞭站在一旁神清氣爽的白簡。
從秦府回到大明宮,得知李世民酒醉駕臨立政殿,白簡不敢怠慢,這才來到立政殿前與王有道打起瞭秋風。
白簡和王有道正交談的火熱,突然發現殿門被打開,連忙收起臉上的笑意,躬身湊到跟前,低頭側耳靜聽做出瞭一副候命的架勢。
“白簡,王有道,你們二人快些備燈,準備送萬歲去到紫宸殿。”吩咐過後,長孫皇後返回立政殿,忙著為李世民整理衣衫去瞭。
望著重新關上的殿門,王有道、白簡對視一眼,臉上盡都是驚奇、費解的表情。
“眼下都快四更天瞭,怎地皇後娘娘如此慌忙?莫非有什麼大事不成?”
“咱傢自打在秦王府便侍奉娘娘,從未見她有過這樣焦急的時候,不過當年玄武門那天早晨。。。”
王有道話說一半,突然被白簡箭步向前捂住瞭嘴巴。
見王有道提起李世民心中的忌諱,深知龍心的白簡驚得骨寒毛豎,湊到他耳邊冷聲說道:“兄弟,你不要命啦!玄武門也是咱們能提起的?管好自己肩膀上的傢夥吧!”
被白簡言語提醒,睡意朦朧的王有道瞬間來瞭精神,雙手微微發顫,不住朝立政殿中打量,生怕之前的失言話語被李世民聽到。
過瞭片刻,李世民走出立政殿,在白簡、王有道的陪同下,疾步朝紫宸殿走瞭過去。
在李世民風風火火去到紫宸殿的同時,秦府客房中,杜如晦、房遺愛並肩坐在書案前,正在仔細說講著會試大比的提要。
經過一番商議,三人全都拿定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聽天命盡人事”的主意,因為天色已晚加上憂心房遺愛會試成績,杜如晦索性留宿秦府,徹夜為房遺愛講解起瞭會試大比的註意事項。
書案前,杜如晦講的有條不紊,房遺愛聽得聚精會神,倒是苦瞭身為東道主的秦瓊秦元帥。
坐在茶桌前,單手撐著臉頰,秦瓊對於房遺愛二人所講的書文提不起半點興趣,二人言語中的四書文、五言八韻詩,在秦瓊聽來絲毫不亞於催眠曲,在酒意的驅使下這位秦元帥竟自閉眼睡著瞭。
杜如晦將會試所考事項逐一對房遺愛講解,讓他有什麼不懂的地方盡管提出,一來一往間,二人的距離瞬間拉近瞭不少。
咱們這位文抄公,雖然詩詞、書法寫的溜,但是四書文、五言八韻詩這些東西,隻是從課本中學過一些,至於親力親為的學習備考,這還是兩輩子的頭一遭。
房遺愛悟性不低,通常杜如晦提點一下便明白瞭其中要領,不過礙於他這個名不符實的佈衣榜首頭銜,一時間也沒有辦法將所有內容盡數消化。
正當房遺愛、杜如晦講的入神時,耳畔突然傳來瞭陣陣雷鳴,雷鳴聲十分洪亮,頃刻間便打斷瞭二人的思緒。
轉頭望去,見秦瓊趴在茶桌上睡得香甜,而那陣雷鳴聲正是他在睡夢中所發出的鼾聲。
見秦瓊睡著,房遺愛輕笑一聲,正想轉頭繼續請教杜如晦,身旁的老恩師卻已經悄悄站瞭起來。
杜如晦與秦瓊相交多年,關系雖然沒有同房玄齡那般要好,卻也算得上是知心朋友,此刻見秦老二睡得香甜,杜丞相不由升起瞭捉弄他的意思。
對著房遺愛做瞭一個噤聲的手勢後,杜如晦躡手躡腳的走到梳洗架前,伸手將銅質水盆拿在手中,緩步站在瞭秦瓊身旁。
杜如晦右手持盆,左手張開湊到秦瓊耳邊,重重敲打在瞭銅盆之上。
敲擊聲響起,杜如晦壓低嗓音,大喊道:“敵軍偷營瞭!”
秦瓊半生征戰,雖然近些年不曾統兵征戰,但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卻倒也沒丟下。
從夢中驚醒,秦瓊誤將銅盆聲當做瞭催軍金鑼,又聽到杜如晦的叫嚷,朦朧間竟誤以為自己身處軍營,跳下反射下猛地從座位上挑起,大步跑到床榻間,伸手不知道在摸索著什麼。
“本帥的防身寶劍呢!哎呀,想必是被那些個奸細偷瞭去瞭!”
尋不到貼身寶劍後,秦瓊大罵一聲,轉身對著房遺愛、杜如晦二人嚷道:“眾將官,速速披掛整齊,跟著我砍翻那些忘八日的!”
見秦瓊這般模樣,房遺愛、杜如晦大感滑稽,“奸計”得逞後,二人紛紛朗聲大笑瞭起來。
聽聞二人的笑聲,秦瓊趕忙揉瞭揉惺忪睡眼,見自己身處在房遺愛房中,這才察覺過來之前那“催軍金鑼、報令聲”都是杜如晦搞的鬼。
“誒,老杜,這可是你的不對瞭!為何戲耍咱老秦!”
埋怨過杜如晦後,見房遺愛坐在書案前笑的前仰後合,自覺在女婿面前失瞭面子的秦瓊,冷哼一聲斥責道:“臭小子,你笑什麼!再笑信不信老子廢瞭你!”
說完,秦瓊又一次做出瞭手掰木棍的動作,嚇得房遺愛連忙捂住口鼻,生怕惹怒瞭自己這位準嶽父。
笑聲落下,秦瓊見鼓打五更,打瞭聲哈切後,便去到廚房讓廚娘特意給杜如晦做幾樣可口小菜去瞭。
房遺愛、杜如晦二人一直暢談到天明,這才在秦瓊的催促聲中,起身去到二堂吃飯去瞭。
走出房門,杜如晦望著初升的紅日,喃喃道:“遺愛,過瞭明日便是會試春闈瞭,能不能摘掉欺君之罪這頂帽子,就要看你有沒有本事將會元摘下來瞭!”
說完,還沒等房遺愛出言回應,杜如晦輕嘆一聲,若有心事的囑咐道:“長孫無忌的第十子長孫津,自幼跟隨申國公高士廉學習,論詩詞書法在你之下,但論經文典籍你二人卻難分伯仲,此子是你此番會試的頭好大敵,遺愛萬萬馬虎不得啊!”
聽聞杜如晦的囑咐,房遺愛心間猛地一顫,暗想,“高士廉!長孫無忌的舅父?長孫津的文墨竟然是跟隨他學來的,這卻倒難辦瞭!”
房遺愛“文抄”詩句世無敵手,但若論會試要考的“四書文、五言八韻詩”卻隻能勉強算得上等,想要穩壓熟讀詩文的長孫津奪得會元,委實有些困難......他橫不能一進考場就用玉指劍將長孫津給點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