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簡念過手書,側眼打量,見房遺愛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暗自長嘆一聲,為瞭瞞哄蔡少炳,隻得狠下心將手書丟在瞭地上。
“房俊手書你好生看看,咱傢先走一步瞭。”白簡冷聲冷語的說道。
轉身看向蔡少炳,白簡強忍著心中厭惡,拱手道:“蔡禦史,咱傢這就回宮復命去瞭。”
蔡少炳曾聽長孫無忌說過,白簡與房俊交好深厚,此刻見白簡一副要與罪犯劃清界限的模樣,不由冷笑一聲,“看來這位白總管是怕被房俊牽連啊。”
隱去心中鄙夷,蔡少炳諂媚的道:“總管慢走,用不用下官派人護送總管回宮?”
“免瞭吧,長安城誰來劫我這麼一個老頭子。”白簡走出牢門,驀地想起與李麗質定下的巧記,隨即轉身說道:“蔡禦史,房俊身負滔天大罪,還望禦史好生看管,萬不可讓閑雜人等前來探望。”
說著,白簡臉色登時沉瞭下來,“就是宮中來人,禦史也要先行看過腰牌!”
白簡拿出腰牌在蔡少炳面前晃瞭幾晃,餘光掃向房遺愛,眉頭不易察覺的輕蹙一下,接著大步朝察院牢門走瞭過去。
蔡少炳鎖上牢門,見房遺愛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背地冷笑不休,“房遺愛啊,房遺愛,沒瞭長樂公主的羈絆,你死定瞭!”
等到白簡、蔡少炳相繼離去,寂靜的牢房中隻剩下瞭蟲行鼠走的細微響動,房遺愛癱坐在地上,眼望面前李麗質的親筆手書,心中一時悲痛欲絕不能自已。
“麗質怎會如此狠心?他難道真的恨不得我去死?”
“麗質與我斷絕關系,必定會嫁給那長孫沖,想長孫沖為人剛愎粗魯,如何能配得上賢弟。”
房遺愛撿起手書,一句一行的字字端詳,在看到末瞭的一行字後,他的眸中登時閃過一道陰冷的寒光,恨聲呢喃道:“公告天下,公告天下....早知道有今天的下場,當初在武科場就該將長孫沖殺死!”
“事到如今,果真應瞭漱兒先前的話兒,我就是一個瞻前不顧後的自大莽夫!”
房遺愛坐在地上,手拿李麗質手書,一會冷笑,一會咒罵,直到燈盞中的燈油燃盡,笑聲這才沉入瞭漆黑的牢房之中。
第二天一早,李麗質的手書便被白簡在朝會上當庭宣讀,聽到消息房玄齡險些眼前一黑昏厥過去,而杜如晦、秦瓊、柴紹等人也是一副凝眉嘆氣的樣子。
反觀長孫無忌、蕭瑀一黨,雖然表面沉靜如水,實則心中早已樂開瞭花。
李世民讓白簡當庭宣讀手書,此舉早已表明瞭對待房遺愛的立場,缺少瞭李麗質的掣肘,明確瞭李世民的心思,長孫無忌審起案來再忌憚,鐵瞭心要將房遺愛置於死地,好報連日來的血海深仇。
散過朝會,長孫無忌風風火火的來到察院之中,一邊讓衙役手拿名帖去請長安城德高望重之輩前來旁觀公審,一邊示意蔡少炳制定公堂上審訊房遺愛的刑具排次,就是打也得把這位狀元郎打到畫供為止。
時值正午,隨著魏征、高士廉等人陸續來到察院公堂,蔡少炳和馬周兩位副審,也親自來到監牢,準備將房遺愛提審上堂。
打開牢門,見房遺愛坐在地上貌似癡呆,馬周心間微怔,眼珠轉瞭幾轉,走到房遺愛面前雙手將他扶瞭起來。
“罪犯房俊,房俊?”輕搖房遺愛肩膀,見小友雙目無神癡傻捏呆,馬周心生慍怒,看向蔡少炳冷聲道:“你昨夜對他動刑瞭?”
蔡少炳狡黠一笑,聳肩道:“馬禦史,你看他身上有傷痕?他昨夜得知長公主發下詔書,就變成這幅模樣瞭。”
伸手取過房遺愛手中的宣紙,見上面確是李麗質的手書,馬周懸著的心這才落瞭下去。
“帶路吧,我攙著他去公堂!”雖然與蔡少炳品級相同,但馬周向來對這位酷吏同僚沒什麼好感,怒視之下看到蔡少炳心裡發毛,竟自轉身走出瞭牢房。
蔡少炳走後,馬周輕捏房遺愛手臂,湊到他耳邊私語道:“書巧不成書、無賴不成詞,上到公堂先狡三分!”
“事情還有轉機!”說完,馬周生怕引起蔡少炳的疑心,沉吟少許後,便攙扶著房遺愛走出瞭牢房。
來到公堂,長孫無忌、魏征二人並肩坐在正堂之上,馬周、蔡少炳分左右坐在兩邊,而高士廉、蕭瑀以及長安城一眾德高望重的人物,則坐在公堂兩側,一個個目光灼灼的看向房遺愛,心中更是打定瞭他必死的下場。
“可惜啊,一代人傑,竟自為瞭一點小聰明,落得披枷帶鎖下到大牢,真真可惜啊。”
“可惜什麼?房俊冒名欺瞞萬歲,但這一行大罪就該將他凌遲處死,更何況他還背負著蕭駙馬的冤魂性命!”
“如今長公主昭告天下,與房俊斷絕關系,萬歲的態度也十分明朗...房俊,死定瞭!”
旁觀眾人的議論聲落下,長孫無忌輕拍驚堂木,正瞭正嗓子說道:“升堂!”
打過升堂鼓,按照慣例驗明正身後,長孫無忌搶在魏征前面,戲謔的說道:“下站之人可是房俊?”
將身站在堂下,房遺愛一心惦念著的全是李麗質的心思,對“賢弟”的態度琢磨不透的他,哪裡有閑心去回答長孫無忌的廢話。
“賢弟對我的態度反差如此之大,這到底是為瞭什麼?莫非是有人從旁挑撥?”
“白簡昨夜宣讀手書時,態度也是這樣的冷漠,難道萬歲已經打定心思要殺我立威瞭?”
長孫無忌見房遺愛目光呆滯,背地冷笑幾聲,佯裝怒意道:“大膽人犯,見瞭本官為何不跪?”
馬周見小友還是這樣的癡呆,心中暗自嘆氣道:“原以為房俊是個心思縝密的人才,卻原來竟是如此經受不住打擊,是我看錯瞭人,寂然不能救他,還是秉公斷案,以免引禍上身吧。”
魏征端坐在長孫無忌身旁,見房遺愛形似呆傻,捋髯心想,“早就聽說房俊文武雙全,怎地今天卻變成瞭這副模樣?莫非是為瞭長公主的斷絕文書?此子心智如此薄弱,即使此番能夠僥幸活命,日後也難成大事!”
受邀前來觀審的高士廉、蕭瑀等人,見房遺愛雙目渾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紛紛將他現在的狼狽與李麗質的手書聯系在瞭一起,一時間公堂上議論紛紛,看向房遺愛的十幾雙眸子中,多半都是輕蔑之色,哪裡還有半點之前對待“佈衣榜首”的敬意。
“膽大房遺愛,竟敢輕蔑本官。”長孫無忌抓住機會,開始實行起瞭公報私仇的伎倆,“衙役,將這狂徒給我押跪在地上。”
一聲令下,兩名之前被房遺愛暴打過的衙役搶先出列,手持水火棍大步向前,走到房遺愛身旁,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一齊用力打算將這位狀元郎強按著跪在地上。
房遺愛魂飛九天,雖然反應有些遲緩,但出於本能的反應,卻跟兩名衙役較上瞭勁,奮力強撐,一時間兩名衙役竟拿他沒什麼辦法。
見房遺愛強撐著不跪,長孫無忌勃然大怒,冷聲道:“他若不跪,就用水火棍砸碎他的雙腿!”
聽聞長孫無忌毒狠的言語,馬周、魏征神色大變,紛紛出言制止,剎那間,肅靜的公堂上竟自亂成瞭一團。
肩膀受到巨大的壓力,房遺愛心神稍稍緩解,抬眼朝公堂的長孫無忌看去,餘光卻看到瞭一個極為熟悉的身影。
“辯機!”
目光直視坐在蕭瑀身旁的辯機和尚,見他身披七寶袈裟,滿面紅光,嘴角泛著一絲得意的冷笑,思緒繁亂的房遺愛瞬間清醒瞭過來。
房遺愛沒想到辯機也會被請來聽審,眼見老對頭一臉輕蔑之相,這位狀元郎哪裡肯在仇人面前露出半點狼狽。
兩名衙役雖然聽到魏征、馬周的喝止聲,但有瞭長孫無忌的命令,心存報復的二人怎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良機,高高舉起水火棍,徑直朝著房遺愛一雙膝蓋打瞭下去。
“不要!”
“不可!”
魏征、馬周大聲阻止,卻沒能改變兩個衙役的心思,眼見一雙水火棍來的沉猛,二人臉上盡都露出瞭不忍的神色,一個側頭轉向一旁,一個閉目輕嘆,顯然是不忍看到房遺愛被砸碎雙腿的悲慘一幕。
見衙役手中的水火棍來的沉猛,長孫無忌、蔡少炳、蕭瑀三人全都露出瞭得意的表情,而辯機更是暗暗叫好,恨不能房遺愛就此死在水火棍下。
在眾人目光灼灼的註視下,兩根水火棍化作兩道殘影,以極快的速度朝房遺愛的雙膝砸瞭下去。
下一刻。
眾人設想的慘叫並未響起,取而代之的則是接連兩聲木棍折斷所發出的聲響。
運起真氣,房遺愛在水火棍即將觸碰到自己的瞬間,迅速轉身,抬腳便將兩根打在地上的水火棍踏成瞭兩截。
房遺愛看著兩個表情猙獰的衙役,咽喉發出陣陣冷笑,眸中陰鷙陡然大放,抬手左右開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抽在瞭兩人的臉頰上。
“我乃今科一甲進士、頭名狀元,功名在身,為何要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