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房遺愛暗自思忖“權宜”二字時,耳畔忽的響起瞭一陣輕笑聲。
“房俊,是不是在想權宜二字的范圍?”李世民捧盞飲茶,白簡站在一旁頷首帶笑。
心事被唐太宗看破,房遺愛心神一凜,連忙拱手道:“萬歲...洞幽燭遠...”
“得瞭吧,奉承的話少說為好。”李世民笑罵一聲,示意房俊品茶,接著說:“權宜二字全由你隨心所欲,樹木長歪瞭,遮瞭陰涼,修修枝幹便好,損瞭根基怕是得不償失啊。”
房遺愛捧茶諾諾點頭,“學生明白瞭。”
“六品巡按雖說官階不大,但身負監察百官之職,這次前去切莫捅出什麼簍子來,若是叫寡人再下不來臺。”
話說一半,李世民將殘茶潑在地上,悠悠的道:“你應該知道是什麼下場。”
“微臣此番一定殫精竭慮,隻是去往梅塢縣尚無根基,能否帶著幫手一同前去?”房遺愛一想到那才貌雙全的謝瑤環,心裡就跟貓抓似得,及佩服謝女官的心智膽量,卻又是對她心存愧疚,正想著此番一塊去到河南道,借機彌補一二。
正當房遺愛懷揣計謀,暗自打定李世民會同意的念頭時,李世民的一番話,登時將這位耍小聰明的房縣令驚出瞭一身冷汗。
“你就不怕撐死嗎?”李世民自然曉得房遺愛所指的幫手,想到自己那兩個女兒托付終身,唐太宗恨不能給房俊帶上守節帶兒。
房遺愛被說的一愣,剛想解釋,卻被白簡那所有搖擺的眼神打消瞭念頭。
李世民細嚼鹿肉,話語雲譎波詭的道:“蕭銳死瞭,朕的長公主成瞭寡婦,你覺得這麼好嗎?”
“什麼?你要是願意,我不嫌多的。”房遺愛隻是過過幹癮,哪裡敢明面說出來,一想到失憶未消的襄城,他隻得打起瞭馬虎眼。
“微臣對蕭駙馬之死深感痛心,隻是襄城公主才貌雙全,怕是難覓良配...”
隨著房遺愛話語深入,李世民的臉色越發難看,察覺到異樣,房遺愛趕忙轉移話鋒,“萬歲,臣何時去往梅塢縣?吏部的公文還未下來,我要不要去領?”
“知道吏部尚書是誰嗎?是蕭瑀,你這次去怕是熱臉貼瞭冷屁股,還是叫白簡走一趟吧,晚上給你送到狀元府。”
李世民舉杯對飲,綠蟻酒入肚,這位千古一帝竟念出瞭房遺愛之前“文抄”的詩句。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念罷詩詞,李世民意味深長的看瞭房遺愛一眼,喟然一嘆道:“此番你去到梅塢縣,雖然替朕解瞭一樁心事,但雁門關與突厥開戰在即,單憑你那幾個小兄弟怕是不成吧?”
“小兄弟?萬歲是在說羅通、程處弼幾人?萬歲該不會認為我這是結黨營私吧?”房遺愛惴惴不安,隻得低頭飲酒,側耳聽李世民念叨瞭起來。
李世民一想到雁門關外,虎視眈眈的突厥大軍,舒展開的眉頭再次皺在瞭一塊,“哎,朝中武將老的老、傷的傷,叔寶、敬德做先鋒還可以,若做元帥卻是少些分量。”
說完,李世民停杯不飲,星眸直視房遺愛,顯然是在等待他的回話。
猜透李世民的心事,房遺愛幹笑幾聲,怯怯的道:“柴駙馬、李藥師、李績等人如何?此三人可算是萬裡挑一的帥才啊。”
“此番與頡利交戰,必是一場硬仗,突厥大軍遠非王世充、竇建德能與比肩,柴紹三人雖然智勇雙全,長期對峙下來怕是會心力交瘁的。”
說完,李世民舉杯向房遺愛做瞭一個碰杯的手勢,而房遺愛正在沉思,見狀連忙雙手送到跟前,受寵若驚的跟唐太宗碰瞭一下酒盞。
“此番去到河南道一定要全力以赴,不過也當不得急,徐徐圖之吧。”李世民撫髯輕吟道。
房遺愛正要領命,卻被李世民打斷瞭下來,“若是戰事焦灼,朕準備禦駕親征,你盡快回來,到時少不得要你護衛朕的安全呢。”
“禦駕親征?接下來是不是該薛仁貴投軍瞭?”想起前世看過的古典演義,房遺愛隱隱覺得李世民所言非虛,突厥乃是強盛一時的遊牧民族,想要徹底將其打垮,沒有周年半載下來卻是不可能的。
加上周邊小國群狼環伺,高句麗、西涼、渤海一個個蠢蠢欲動,若大唐與突厥交戰持續到白熱化時,這三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國,很可能會改變戰局走向,而自古以來兩國大戰,其中變化猶如煙波浩渺,誰能說得清楚必勝或必敗呢?
“若萬歲禦駕親征,微臣定護衛龍駕,隻是眼下戰局剛剛開始,萬歲還是觀望一番的好。”後半句話,房遺愛自覺有些大膽,說完便低頭不再言語,生怕李世民會就此發怒。
“那個自然。”李世民含笑點頭,這一番話雖然淺顯易懂,卻令唐太宗對房俊有瞭新的認識,“感情這小子不是一愣頭青啊?還知道分析戰局,日後交給李靖教導教導,未嘗不能成為一員帥才。”
一番思忖過後,李世民對站在身側的白簡道:“白簡,去將寡人的私印拿來。再拿三張宣紙,快著點,你睡著瞭嗎?”
“發俸祿...”白簡正在打盹兒,聽到李世民的話,正要咧嘴傻笑,卻看到瞭唐太宗那滿是慍怒的目光。
房遺愛全程旁觀,想笑卻又不敢,隻得坐在桌前強忍著笑意,思忖道:“萬歲取私印、宣紙做什麼?還是三張?”
等到白簡拿來私印、宣紙,李世民一連在三章宣紙上蓋上瞭印章。
將三章蓋有私印的宣紙遞到房遺愛面前,李世民輕聲道:“這三張宣紙交給你,到瞭河南道若遇為難之事,隻管權宜行事就好,不然空口無憑,怕是沒人會信你這個六品巡按。”
雙手接過宣紙,紙張最下角蓋著的“天策將軍”四個朱紅小字,便映入瞭房遺愛的眼簾之中。
“這是萬歲還是秦王時所刻的私印?”背地喃喃一聲,房遺愛小心翼翼的將“三根毫毛”收好,接著低頭沉默瞭起來
酒過三巡,該囑咐的話兒都說過之後,李世民對著房遺愛擺瞭擺手,“出宮去吧,若無旁的要事,明天盡快啟程。”
“微臣遵旨。”房遺愛起身,拱手退到紫宸殿門口,這才翻身走出瞭殿門。
房遺愛走後,李世民看著杯中殘酒,呢喃道:“但願他此去馬到成功。”
“奴才,他剛剛跟朕要幫手來著?”李世民也覺得房俊獨自去往河南道有些勢單力孤,看向白簡問道。
白簡老奸巨猾,瞬間便明白瞭,李世民有意讓謝瑤環一同前去的心意,連忙開口道:“好像是說過一句吧。”
“這事朕得去跟皇後商量一下,你這就去吏部領公文、印信,晚上跟著麗質給房俊送過去。”
唐太宗起身撫髯呢喃,喟然一嘆,道:“今天若是晚瞭,你就在狀元府住一晚上吧。”
“奴婢...領命!”聽聞唐太宗有意讓李麗質去到狀元府,白簡嘿嘿一笑,領命兩字說的極為諂媚,好像跟他自己要入洞房似得。
“你這麼高興做什麼?這事若讓旁人知道,寡人就讓你去雁門關做苦力,累死你個老奴才!”
李世民笑罵一聲,踱步走出紫宸殿,獨自朝立政殿跟長孫皇後,商議要不要給房遺愛幫手的事情瞭。
房遺愛神清氣爽的走出宮門,剛剛轉過長街,劈面便撞上瞭一個早就等候在此的老朋友。
“王總管,怎麼在這歇起來瞭?”眼見王有道等著自己,房遺愛自知是長孫皇後有什麼吩咐,因為先前大鬧長孫府的事情,這位理虧的房玄齡索性揣著明白裝起瞭糊塗。
“咱傢奉命在此等候狀元公,這是皇後娘娘帶給榜首的東西。”王有道從袖筒中取出一張信箋,雙手遞到瞭房遺愛面前。
打開信箋,房遺愛正想跟王有道閑談,目光掃到信箋中的宣紙之上,上一刻還如沐春風的房玄齡,眼下登時傻瞭眼。
“娘娘這算何意.....”信箋上並未寫有字跡,而是畫著一隻.....神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