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朱樓前,房遺愛思緒飛揚,仔細權衡起瞭與秦京娘相見的利弊。
“此次奉旨出京,萬歲並未明確表態京娘的婚事,若是貿然相見,怕秦元帥又要被長孫無忌記恨瞭。”
“昨天萬歲命我今日離京,待會與京娘相見,分別的話兒叫我如何能說得出口?”
“倒不如悄悄出城,免得多一人落淚...”
房遺愛來回踱步,自言自語,看得白簡眉頭緊皺,背地裡為這位小兄弟叫苦,“兒女情長,真是要人命的東西,多虧瞭咱傢不曾有過...”
“秦元帥之前掌摑京娘,顯然是出於房秦二傢大局考慮,我出任梅塢縣縣令,若是因聯姻之事被萬歲猜忌,怕是適得其反。”
想到關鍵一點,房遺愛狠下心腸,對白簡道:“老哥哥,你就去門外說...我還不曾起床,先叫京娘回到傢中,午後我便去拜訪。”
“兄弟,你待會可就要奉旨出京瞭,這樣騙人傢不好吧?”白簡撓瞭撓頭,訕訕地道。
房遺愛喟然一嘆,“我從小有一個毛病,見不得女人哭,老哥哥權當做善意的謊言瞭吧。”
“切,要不是你之前大鬧秦府,人傢姑娘怎麼會如此癡心,你啊,有時候還沒咱傢像個男人!”
白簡嘴上笑罵,倒也沒有閑著,快步走出後花園,按照房遺愛所說,蒙哄秦京娘先行回府去瞭。
打發走白簡後,房遺愛抬頭望向朱樓二層,眸中淒然一閃而過,轉而長籲短嘆的去到前院打點行禮去瞭。
細雨初停,秦京娘隻著一件薄衫,站在門外哭的梨花帶雨,怪不得房遺愛不敢出門相見,就連白簡這樣一個“鐵石心腸”的“男人”看到都會忍不住心疼。
“秦小姐,狀元郎還未曾起床,說是讓你先回去,午後自當去秦府拜訪。”白簡說話言語吞吐,目光更是閃爍個不停。
秦京娘拭去淚水,細細打量白簡,好奇地問:“總管昨晚住在狀元府?”
“咱傢昨晚奉聖命來賜錦緞,天下著小雨便沒有回去。”白簡支吾幾句,向秦京娘道別後,忙不迭跑進府中,站在府門後暗啐道:“房俊這小娃娃,竟然叫咱傢說謊,雖然咱傢平日也曾說過,但秦京娘的年歲都能當咱傢閨女瞭,哪有長輩欺蒙晚輩的道理。”
秦京娘眼望府中愣瞭一會,這才含淚轉身,離開瞭氣勢恢宏的狀元府邸。
整理好行禮,房遺愛將官印與文書貼身帶好,之前李世民賞賜的三章印信白紙更是被他左一層右一層包好,幹脆放在瞭腰帶的夾層之中。
做好這一切,房遺愛環顧臥房,輕嘆一聲,“不知何時才能回到長安,梅塢縣怕是早就為我備下棺木瞭吧?”
李麗質和李漱清晨轉醒,左右尋不見夫君,姐妹二人對視一眼,又羞又喜的來到臥房,果然發現瞭正在沉思的房遺愛。
“俊兒哥,這是要走瞭嗎?”高陽噙著淚,輕咬朱唇,不舍之意展露無遺。
李麗質輕搓玉指,眼圈卻也是泛起瞭一片緋紅,“仁兄,現在就要啟程?”
“二位娘子...”見佳人即將落淚,房遺愛心中大為疼惜,連忙起身道:“昨天萬歲命我今日離京上任,眼下卻是要走瞭,不然天黑前趕不到前程驛站,晚來被狼叼瞭去可怎麼辦啊。”
“狼?俊兒哥,去往河南道的路上有狼嗎?”高陽美目蘊藏憂慮,顯然是被房遺愛這番玩笑話嚇得不輕。
李麗質輕啐一聲,“漱兒不要聽仁兄瞎說,之前在太白山他也曾遇見過狼群,三四十隻惡狼都拿他沒什麼辦法,仁兄這是在開玩笑呢。”
李麗質的話語,緩和瞭一些即將分別的凝重氣氛,三人又說瞭一會話後,眼見天色不早,房遺愛叫小廝備好馬匹、載好行囊,打算去往房府辭別父母,趁早離京免得徒生是非。
走出府門,送走依依不舍的李麗質和叮囑萬千的白簡後,房遺愛手牽韁繩,與高陽並肩朝房府走去,期間手掌緊緊攥著妻子的玉手,不舍之情盡數展現。
房玄齡、盧氏夫人昨晚接到唐太宗口諭,知道兒子今早就要出京,急的更是徹夜未眠,大清早連朝會都沒顧得上,站在門前等待起瞭前來辭行的房遺愛。
來到房府,見爹娘站在門外等候,房遺愛眸子登時泛瞭紅,與爹娘話別瞭好一會後,轉而對高陽說:“漱兒,俊兒哥不在長安時,一定要照顧好爹娘,好嗎?”
“好,漱兒答應俊兒哥,一定侍奉好公爹婆母。”高陽淚水即將湧出,語氣顯得有些嗚咽,強忍悲淚道。
房玄齡一向不茍言笑,見兒子媳婦依依不舍,清瞭清嗓子,開口道:“愛兒,此番去往梅塢縣一定要殫精竭慮,治不好災情就不要回來。”
生硬的語氣讓房遺愛心神一怔,望向父親,卻見這位當朝宰輔眼圈紅起一片,這才知道嚴親心中的真實情緒。
“時候不早瞭,孩兒要早些出京瞭,爹娘、漱兒保重。”房遺愛狠心放開高陽的手掌,轉身跨上雕鞍,連連催動馬匹,哪裡還敢回頭看上哪怕一眼。
“愛兒,一路小心,記得寫傢書回來,報個平安也好。”
“俊兒哥,我會侍奉好公爹婆母的,你安心處理好公務吧。”
“臭小子,連頭都不回一下,真是...風吹我眼睛瞭...”
一路走出長安城,任由街市上眾人拱手相送,房遺愛隻是無聲回禮,哪裡還有半點之前那意氣風發的樣子。
行至長安城外十裡處,房遺愛坐在馬上極目遠望,遠遠便看到長亭中人影浮動,心知是魏征、馬周前來踐行,這才緊催馬匹,加鞭趕到瞭長亭之前。
馬周、魏征二人身著便服,身旁站著幾位年長的官長,無一例外,全都是朝中重臣。
“馬仁兄、魏叔父、柴駙馬、杜叔父也來瞭!”
房遺愛翻身下來,快步登上長亭,對著馬周、柴紹等人拱手施禮,更是對著杜如晦深深鞠瞭一躬。
“遺愛啊,我們幾個剛剛下朝,就從白簡那兒聽說瞭你要離京的消息,這不匆忙換上便服,趕到長亭給踐行來瞭。”
房遺愛含笑點頭,“有勞眾位叔父、兄長出城,這踐行酒我是一定要喝的。”
“狀元郎,河南道不比其它州縣,轄下官員多半乃是關隴門閥出身,這次去怕是要受些磨難瞭。”
“遺愛文武雙全,此番去到河南道不過是磨礪一番,隻是你此行怎地一個隨從都沒帶著?”
聽到魏征的話,房遺愛尷尬一笑,小聲道:“萬歲命我獨自離京,隨從...就免瞭吧。”
杜如晦點頭說道:“遺愛,此番去往河南道,千萬要時刻提防,外省不比長安,是人是鬼卻是要用心才能看得真切。”
“多謝恩師教誨,學生謹記在心。”房遺愛拱手應聲,喝下踐行酒後,匆匆此別杜如晦等人,這才踏上瞭去往河南道的路途。
杜如晦等人站在長亭中,一直等到房遺愛的身影不見,這才陸續走下瞭長亭。
“遺愛此番若能磨礪心性,回來倒不失為一位棟梁之才啊。”
“河南道靜的好像一潭死水一樣,關隴門閥在那兒樹大根深,這次去往梅塢縣擔任縣令,少不得會被針對。”
“是啊,這潭死水非狀元郎攪活不可,若換瞭旁的進士前去,怕是又要死在疏通河道的洪水之中瞭吧?”
幾人想到前兩位死在任上的梅塢縣令,盡都輕嘆一聲,懷揣心事朝長安返瞭回去。
輕催馬匹,房遺愛走在寬廣的官道上,眼望周遭鬱鬱蔥蔥的景色,苦笑道:“不知何時才能返回長安啊!”
前行瞭約莫半個時辰,房遺愛轉向通往河南道的岔路,剛走上沒一會,便碰到瞭一個小茶攤兒。
“喝茶?倒也不渴,還是快點趕路吧。”房遺愛嘟囔一句,還沒等他走過茶攤兒,耳畔便響起瞭一陣既熟悉又陌生的語調。
“二弟,如此著急趕路?卻是沒看到愚兄?”
房遺愛回頭看去,卻見一人身著白衣坐在茶攤兒前,正捧盞含笑打量著自己。
“大哥!”房遺愛定睛細瞧,隻見那人不是他許久未曾見過的大哥房遺直,卻又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