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參見爹爹、兄長。”
“小女子參見駙馬、白總管、關先生。”
武媚娘輕移蓮步,對眾人依次斂衽施禮後,轉而坐在瞭武元慶、武元爽兄弟二人之間的座位上。
直到武媚娘落座,房遺愛這才漸漸緩過神來,殊不知先前那忘神的儀態,早已被眾人看得真真切切。
“賢侄、總管、關先生,老朽竟三位一盞。”武士彟以茶代酒,捧盞含笑道。
房遺愛三人舉杯對飲,言語間大多都是恭維的話兒,其中猶以房遺愛最為關切。
眾人舉杯對飲瞭幾回,房遺愛捧盞輕呷一口溫茶,正當這位駙馬爺心懷瑣事,不住朝武媚娘瞥去時,武三思突然站瞭起來。
“義父,這是孩兒孝敬義父的折扇。”
武三思雙手捧著折扇,離位走到房遺愛面前,恭恭敬敬的送瞭上去。
“好,好。三思快些坐下。”
房遺愛接過折扇,細細打量,見折扇扇骨原為紫竹材質,心中不由會心一喜,自從梅塢縣得知前兩位縣令的遭遇後,房遺愛對竹子便產生瞭特殊的情感,眼下手扶扇骨不禁回想起瞭當初在梅塢縣時的種種遭遇。
收回思緒,房遺愛看向坐回原位的武三思,心道:“青史中三思並非忠良之輩,想來定是幼年教導不當。不過既然能在歷史上為惡,才智怕是出乎其類、鰲裡奪尊瞭。”
“若是加以正確引導,未嘗不能成長為國傢棟梁...嗯,先從品行上著手才是。”
見房遺愛沉吟不語,武士彟眉頭微微一凝,心道:“莫非房駙馬對三思的言行舉止有些微詞?”
暗自揣摩過後,武士彟捧盞含笑道:“駙馬,三思生來十分頑劣,日後怕是要惹駙馬慪氣瞭。”
“叔父莫要過謙,三思智慧聰穎若是加以教導...必成棟梁。”房遺愛這話半真半假,畢竟他又沒當過老師,怎麼可能準確的推斷出自己學生未來的前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見房遺愛這樣說,武傢父子三人面露喜色,白簡和關木通也是微微點頭。
自從房遺愛為薛仁貴相面之後,“房氏神算”便以斐然長安,薛仁貴也因為程處弼、候霸林等人的緣故在軍中屢屢晉升,眼下又因房遺愛出任刑部主事,從某種程度上倒應驗瞭房遺愛的預言。
武三思捧著茶盞呷瞭一大口溫茶,接著含笑道:“義父,請展開折扇一觀。”
“嗯?”房遺愛心生好奇,暗道:“莫非扇中另藏玄機?”
展開折扇,一屏梅花小楷映入眼簾。
“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寒香來?”
輕聲誦念過在長安酒肆“文抄”所題的詩句,房遺愛喃喃道:“這是三思所寫?”
說完,房遺愛翻過另一面,隻見一株臘梅躍然紙上,梅花瓣兒上盈盈冬雪,仿佛呼之欲出一般。
“好!”
房遺愛失聲贊嘆,轉而道:“畫工絕妙,實在妙極。”
贊嘆過後,房遺愛看向武三思,含笑道:“三思,此畫此詩,出自何人之筆?”
“是孩兒畫的。”武三思挺胸抬頭,仿佛在炫耀一般。
正當白簡和關木通準備誇獎贊嘆時,房遺愛臉色忽的沉瞭下來,冷聲道:“小小年紀,因何口出妄言?”
“呀。”武三思長大嘴巴,驚訝道:“義父是如何看出此扇並非孩兒畫的?”
房遺愛翻過扇面,手指梅花小楷道:“小楷娟麗秀美,如何會是你所寫?”
“況且臘梅圖畫的這般傳神,難道三思小小年歲,就能做到書畫雙絕瞭嗎?”
說完,房遺愛合上紙扇,正色道:“若是不說,此扇本宮決計不收。”
見房遺愛臉色肅然,武三思吐瞭吐舌頭,眼望武媚娘小聲道:“這扇兒本是二姑所畫。”
“什麼!”
聞言,房遺愛大驚失色,目光轉向武媚娘,隻見其滿面羞赧,美目中嬌羞一覽無餘。
穩過心神後,房遺愛輕咳一聲,拱手道:“萬沒想到小姐如此高才,房俊失禮瞭。”
武媚娘起身蹲福,玉頰映紅,軟語呢喃,“駙馬過獎,小女子擅自謄寫駙馬粉壁題詩,還望見諒。”
“小姐說哪裡話來,粉壁題詩...原是微末伎倆,何足道哉。”房遺愛搖頭擺手,被武媚娘言語奉承極為受用,臉上已然露出瞭絲絲笑容。
見房遺愛面色緩和,武士彟含笑道:“既是如此,此扇駙馬收是不收?”
“三思一片真情,小侄卻之不恭、受之有愧。”房遺愛含笑拿起折扇,隻覺一陣暖意湧上心頭。
收下折扇,房遺愛隱去笑意,正色對武三思道:“三思,日後切莫再行妄言之舉!”
“義父,孩兒不過是玩笑一句。”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漢昭烈帝這兩句醒世格言,難道不曾讀過?”
“孩兒知錯瞭。”
指正過武三思後,房遺愛再次換上笑臉,捧盞道:“過,則勿憚改。既然已經知錯便好。”
酒過三巡,房遺愛多喝瞭幾杯,手持折扇拱手道:“叔父,二位仁兄。眼下天色已晚,房俊要回東宮復命去瞭。”
“賢侄慢走,閑暇時多來府中玩耍。”武士彟起身拱手道。
“日後少不得要來叨擾叔父。”房遺愛拱手還禮,轉而對武三思道:“三思,平日可來狀元府尋我。縱然我不在府上,自有人教導與你。”
“義父指的是那位先生?”
見武三思面帶好奇,白簡搶話道:“傻孩子,可知道尚儀院司籍女官?那可是你的義母,論才學不在你義父之下!”
“況且又有長公主...”
見白簡醉意闌珊,房遺愛趕忙制止,“總管!莫要取笑。”
說完,二人相視一笑,唯有武媚娘俏目中閃過瞭一絲落寞,不過眾人吃的熏熏大醉,倒是沒人發覺。
“元慶兄、元爽兄,房俊告辭瞭。”
與武元慶兄弟道別後,房遺愛手拿折扇看向武媚娘,拱手道:“二小姐書畫堪稱舉世一流,房俊先行謝過。”
“駙馬過譽瞭。”武媚娘微微蹲福,接著走到武士彟身側,伸手攙扶住瞭爹爹的左膀。
辭別眾人,房遺愛與關木通拜別,轉而和白簡坐上輿轎,緩緩朝東宮走瞭去。
來到東宮,房遺愛和白簡二人渾身酒氣,見狀,小黃門隻得拱手道:“駙馬、總管,此事奴婢代為稟告太子便是。二位還是早些回府歇息去吧。”
低頭想瞭片刻,房遺愛也覺得渾身酒氣去見李承乾有些不雅,隨即點頭應聲,“如此有勞公公。”
說完,房遺愛與白簡閑扯瞭幾句,再次坐上輿轎,在小黃門的護送下,歪歪倒倒的回到瞭狀元府。
回到府中,房遺愛為瞭不熏到高陽,隻得緩步走進西廂房,準備在謝瑤環這裡醒醒酒。
謝瑤環正坐在書案前翻看古籍,見房遺愛醉意闌珊的進門,不由暗暗吃驚,起身將夫君攙扶到榻上,柔聲道:“又去哪裡吃酒來著?”
“應國公府,今天見到媚娘瞭!”房遺愛晃瞭晃手中折扇,傻笑道:“順便收瞭一個幹兒子。”
“幹兒子?媚娘?”謝瑤環黛眉微凝,送來一盞茶水,疑問道:“哪傢公子如此有福氣?還有媚娘是誰?”
“額...”房遺愛直到此時才意識到說漏瞭嘴,無奈之下隻得送去折扇,苦笑道:“應國公武士彟的二千金。”
“二千金?”謝瑤環臉色忽的冷瞭下來,面若秋霜冷聲道:“忘瞭先前那幫子言官堵在府門前找茬的事情瞭?”
“不曾忘記,不曾忘記。”房遺愛坐起身來,伸手去接茶盞,就在即將碰到茶盞的瞬間,不由想到瞭長孫澹那頗為玄妙的一卦。
“壞瞭!險些誤瞭大事!”
“范師爺,范師爺!快去喚仁貴、快去請四弟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