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興阿從房頂下來的時候已經鎮定瞭不少，但依舊憂心忡忡。按照歷史發展不久之後的英法聯軍，將會憑借著熱兵器和先進的作戰方式，擊敗將近四倍的清軍。但英法聯軍訓練有素，果興阿的佐領隻能算初具雛形。英法聯軍有大量先進火炮進行遮斷性射擊，果興阿則沒有任何遠程火器。最關鍵的一點，英法聯軍是以八千敵三萬，而果興阿是要以三百對一千。十九世紀中葉的武器還相對原始，單兵的火力輸出還是十分渺小的。八千英法聯軍對戰三萬清軍可勝，八百英法聯軍對三千就可能平分秋色，八十對三百就十分危險，八個對三十估計就必死無疑瞭。畢竟一分鐘最多隻能開兩三槍，人多勢眾才能夠形成火力密度隔開敵人慢慢打。如果人少的話，估計隻能殺兩個賺一個瞭。

果興阿的問題就是沒有龐大的火力基數，一旦敵方以巨大的數量優勢打斷瞭果興阿的火力持續，肉搏戰的結果可想而知，而且太平天國的作戰意志可比清軍強多瞭。

“大人，亂匪怕是有八百以上，我們騎兵出戰，試探一下亂匪虛實可好？”慕順不知何時也到瞭村口的防線，見果興阿眉頭緊鎖，怕果興阿怪罪他擅自離隊，趕緊向前獻計。

“算瞭，敵不動我不動，等等看！”六十騎兵去攻擊千人之眾，果興阿可沒那麼天真。

諸人對於亂匪人多勢眾，多有些擔憂，聚在果興阿身邊陪著果興阿愁眉苦臉。但眾人都沒有提突圍或者向江南大營求援，一則眾人有過被襲營潰逃的經驗，都覺得與其被人追著殺，還不如固守安全。二則江南大營實在令人失望，上次佐領幾乎全軍覆滅也未見江南大營的援兵，這次也就無需多此一舉瞭，有他們沒他們都一樣。

“穆大俠，騎兵也別閑著瞭，一會我要調一連二排到正面做預備隊，四周巡查防范敵人偷襲就交給騎兵吧！”果興阿也知道敵人單獨剛正面的可能不大，但眼前敵人都聚在村口正面，還是多被些人手心裡安穩些。

“嗻！大人放心！”慕順知道自己又要被趕到後面去瞭。

“發現敵人偷襲，遲滯敵人進攻的同時要及時通知我們，不能力敵時要向本隊靠攏，不要戀戰！”果興阿不能像遊戲裡一樣拼光拉到。

“福全給多三傳令，和騎兵交接瞭巡查任務後，先到小廟和雜務隊匯合，以小廟和周邊院落為主體構建二線防禦工事。”果興阿盤算著外圍土墻失守後的計劃，畢竟以目前來看，如果敵方四面圍攻，土墻及一線戰壕失守幾成定局。

“嗻！”福全領命後和慕順一起向村內走瞭。

“戒備！敵襲！”二連四排長得貴的破鑼嗓子比鬼叫都難聽。

村外的亂匪集結起瞭將近三百人的隊伍，亂哄哄的開始逼近土墻防線。看著逼近的敵人，果興阿的一顆心一下子提到瞭嗓子眼。敵人的陣勢非常散亂，但步伐堅定而有力，有著好像紅衫軍在曠野中逼近敵軍一樣的氣勢。而且散亂的陣型有著一種果興阿看不懂的規律，沒有旗手或者執戟軍士來規范隊列，但是外圈的人總是會非常自覺的向隊伍中心靠攏。

“一排到四排交替射擊準備！”一線部隊還是由豐升阿指揮，目前裝備洋槍的射速最快也隻能做到每分鐘兩到三發，為瞭保證火力持續隻能以排為單位交替射擊。

“哈坦！等我命令，隨時準備為二連提供近程火力支援！”本來敵人進入陣地前三十米，哈他的一排便應該進入戰壕支援二連近戰，但果興阿還是擔心哈坦會提前沖出去。

敵軍已經逼近到二百米以內，可以看到他們衣著破爛，武器也十分簡陋，長槍腰刀農具甚至菜刀都有。似乎沒有弓箭火槍一類的遠程武器，也沒有按照武器排列陣型，一夥人亂哄哄卻氣勢如虹的壓瞭過來。隔瞭將近兩百米，果興阿絕對看不清敵人的面孔，但他卻好像看到瞭敵人狂熱的目光。氣勢或許就是這種說不清的東西，果興阿幾乎能感覺到對手那種似乎要沖過來將他吃掉的狂熱。

“一百五米就打，別給他們靠上來的機會！”實在分不清步仗這種距離單位的果興阿，利用軍訓在隊伍裡強制普及瞭公制單位。

“嗻!一排準備射擊！”豐升阿右手提著腰刀，左手拿著一把單發的手銃。

“一排射擊！”敵人的前鋒已經逼近到一百五十米以內，阿克敦狂吼著扣下瞭扳機。

“二排射擊！”阿克敦射擊完畢開始裝彈，佟佳迅速補上。

“三排射擊！”納什依次遞進。

“四排射擊！”得貴的聲音依舊非常難聽。

一百餘桿洋槍連續射擊後，大量的白煙彌漫在土墻防線上，果興阿等人無法觀察到戰場上的情況。阿克敦沒有命令所部繼續射擊，因為較早射擊煙霧已經有所消散，阿克敦看到瞭戰場形勢的變化。

二連所部還沒有狙擊小隊那樣精準的槍法，但三百多人的群體目標還是很容易命中的。隨著槍聲持續的響起，敵軍的隊伍前列綻放出一朵朵血紅的浪花。而且各排交替的節奏，剛好在敵方第一批倒黴蛋倒下以後。一百顆鉛彈，足足收割瞭七十餘條鮮活的生命，個別倒黴蛋兒同時挨瞭數槍。敵軍原本就散亂的的陣列徹底崩解，好像一群受驚的綿羊，嚎哭著向後方逃去。

看著逃散的敵人，果興阿的心又回到瞭肚子裡。不過也有一陣錯愕，如此孱弱的隊伍，怎麼會有剛才逼近時那攝人心魄的氣勢。真的隻是自己太過緊張，引發瞭心底的恐懼嗎？

“哈哈哈！螳臂當車自不量力！”豐升阿心中大定，而且對於果興阿更是佩服到五體投地。火槍之力暫且不論，整訓之前的佐領，面對如此多的亂匪，就算有大炮也絕對打不出如此豐碩的戰果。

“一波就扔下百十來人，有十回就殺光他們！”顯德、貴武等人也是穩住瞭心神。

“傳令給慕順，要騎兵加強巡視，嚴防偷襲！”果興阿可沒有顯德等人那麼樂觀，這樣一波一波的來送死，對方又不是來自殺的傻子。

敵軍隻有不足二百人逃瞭回去，除瞭七十餘具屍體，還有二十人左右在地上翻滾嚎叫著。其中隻有四五人是被鉛彈打斷瞭手腳的重傷員，其他人多隻是被濺瞭一臉的血污。因為空腔效應，子彈擊穿人體的時候，往往進去一個眼兒出來一個洞，原始的鉛彈更是如此。鉛彈不止帶走瞭中槍者的生命，還在他的身體上留下的巨大的創口。

走在前列的人中槍，走在他身後的人如果運氣不錯但人品不佳，就會躲過貫穿的鉛彈，但被濺一臉的鮮血內臟以及被擊碎的骨渣。成分復雜的血液噴濺滿臉，世界當時變成一片血紅，身邊同伴被掀飛的頭蓋骨，隻剩一個血窟窿的面龐，足以讓人有如置身於地獄的感覺。所以他們哀嚎著，宣泄著心中的恐懼，因為沒有嚴重的外傷，哀嚎聲更是中氣十足。

“把那幾個學豬叫的也瞭賬瞭吧！”豐升阿顯然被吵的心煩。

“留著他們，亂敵軍心！”話一出口，果興阿便深深厭惡著自己的冷酷。

“大人高明，讓他們嚎，看那個不怕死的還敢上前！派人盯著，一會那個不嚎瞭，上去再補一刀，別讓他們停瞭！”貴武的心理似乎不怎麼健康。

除瞭戰場上哀嚎的傷兵，一切又都歸於瞭寧靜。旗丁們緊握著手裡的洋槍，等待著下一次進攻。亂匪收攏瞭敗兵之後，卻再無任何動靜瞭。

“承泰哥，剛才我打中瞭一個！”果興阿更改瞭記功的方式，這種擊殺已經不能記功瞭，但是第一次用洋槍殺敵的塔二依舊十分興奮。

“我也打中瞭一個！”承泰也很興奮。

“打完瞭亂匪你們去問，個個都打中瞭！”圖哈心情大好也和部下開起瞭玩笑。

“班長，這亂匪也太不扛打瞭，我還想再開兩槍呢！”塔二很氣憤亂匪的戰力低下。

“沒整訓之前你試試！還是佐領大人的戰法高啊！”圖哈並不是一個樂於溜須拍馬的人。

“那當然，大人厲害啊！班長，這仗啥時候能打完，咱們沖出去直接把亂匪打跑算瞭！”塔二覺得亂匪不堪一擊。

“別瞎說，聽命令就是瞭！”承泰畢竟年長。

“佐領大人自有高招，你們就好好跟著殺亂匪，等著領賞吧！”圖哈看著遠處大股的亂匪道。

二連自有豐升阿招呼，果興阿不用太操心。見敵人攻勢停頓的果興阿，開始在村子裡轉瞭起來。進攻受挫，敵人不會再傻乎乎的硬啃正面防線瞭。其他方向的防禦，卻讓果興阿的眉頭又擰成瞭麻花。除瞭天然的地勢灌木荊棘，隻有少量的拒馬和陷阱。雖然也有土墻戰壕，單論防禦條件還優於正面防線，但人手不足啊！果興阿如果有四個步兵連，自然可以全面防禦，可惜他隻有一個。一旦顧此失彼一點被破，土墻防線將全面失守。列陣野戰，果興阿不是沒考慮過，但心中還是沒底。好在多三的二排已經和喜壽的雜務隊構築好瞭第二道防線。雖然條件有限，也集中瞭物資，挖瞭幾條戰壕，堆建瞭幾個掩體。

果興阿不怕被堵死在小廟裡，廟裡有水井，自己有幾萬斤火藥，足夠一個月的糧食。縮小瞭防線的佐領，有足夠的火力防禦。就像義和團打公使館一樣，拿人命填子彈的結果，隻會是相當慘烈的悲劇。

土匪們則正在開會，所有的頭目全部列席，曹夢和何歡自然在列，作為首席醫師的吳秀明也有幸參與。大頭領和幾個老匪在上面嘰裡呱啦的吵成瞭一片，他們三個也在低下開起瞭自己的小會。

曹夢成為小頭目的當天下午，土匪們找到他們的下一個目標，不遠處的一個小村落。通過觀察村內的炊煙，土匪們判斷村裡必然有著幾傢富裕的大戶人傢。因為如果是荒村必然沒有炊煙，而窮苦的村落有炊煙也必然稀薄。而這裡的炊煙濃密而且集中，充分說明瞭炊煙的主人傢人口眾多。果興阿因為看著礙眼，以隱蔽行跡的理由沒有讓佐領樹立旗幟。土匪們做夢也想不到他們中意的村落裡一個百姓也沒有，有的是足足近三百人的官軍。

當晚曹夢被何歡拉著去立頭功，帶著幾個精幹的嘍囉，一行人悄悄的沿著小路前進，試圖摸進村裡。這也是土匪們慣用的伎倆，小股人馬悄然進村，摸清情況然後放起火頭，趁著慌亂大股人馬壓上。之後便是大殺大搶，開心的奸淫擄掠。一般村裡的壯丁護衛不被人多勢眾的土匪亂刀砍死，就是識時務的入夥瞭。何歡也不是第一次做這活計，他曾經在三個村裡點燃瞭烽火，換來的是豐厚的獎賞和大頭領的信任。

不過這次兩人帶著嘍囉還沒接近村口，便受到瞭洋槍的迎接。土匪們按照習慣，向頭目靠攏，結果被人三槍打死瞭五個人。慌忙撤出瞭一段距離以後，曹夢建議撤走算瞭，可何歡仍不死心。何歡覺得村裡土財主有幾把火槍在這亂世也算正常，剛才是被打慌神瞭，如果直接沖上去早就殺進村去瞭。

兩人很是爭執瞭一會，最後吵出瞭個折中方案。何歡帶著自己的二十多人，先悄悄的摸近點看看情況，曹夢帶人在後面接應。結果就是大傢終於在不過年的時候看瞭一次煙花，何歡用十八條嘍囉的命換來瞭對方有好多火槍的答案。撿瞭條命的何歡，拉起曹夢就兔子一般的逃回瞭營地。

得到回報的大頭領不但沒有憤怒，反而十分興奮。有幾十桿火槍，足見村中必有豪富之人。亂世中求活命的土匪們並不懼怕火槍，他們有擊潰綠營兵火槍陣逃生的經驗。隻要舍得幾十條人命填，幾十條火槍沒什麼大不瞭的。而土匪們並不在乎人命，裹挾的饑民他們有的是。

於是上午大頭領又集合瞭兩百饑民和一百嘍囉，大肆描繪瞭進村以後的吃飽喝足，發起瞭單程的沖鋒。何歡和曹夢也再次參戰，不過有點陰影的二人，帶人走在瞭隊伍的最後。另外兩個小頭目很是嘲笑瞭兩人一番，譏笑二人不知先入村能得到的好處。大頭領也集結瞭大隊，幻想著嬌美的富傢小姐，幻想著金銀財寶，等待著進村的時刻。

又是一陣急促的槍聲響過，曹夢和何歡按照原路快速的退瞭回來，那兩個剛剛還在嘲笑他倆的小頭目卻沒有回來。沒有實現幻想的大頭領很失望，但土匪們有著從不氣餒的優良傳統。大頭領和老匪們聚在一起已經商討瞭一上午，準備著下一步的進攻計劃，越難打越說明值得打。

三人小圈子會議覺得應該跑路，大頭領的大圈子會議卻決定繼續進攻。果興阿一直擔心敵方變換攻擊方式，大頭領也的確變換瞭攻擊方式。不過兩人的思路不太一樣，大頭領很給果興阿面子沒有考慮四面圍攻，而是選擇瞭繼續剛正面。不過還是換瞭打法，土匪們的想法很純粹，敵人火槍厲害，那我們就克制火槍吧！

下午果興阿再次得到警訊的時候，土匪們推著幾十輛盾車，發動瞭足有近五百人參加的強大攻勢。土匪們並沒有打造盾車的手藝，盾車是大清正規軍豐升阿喊出來的名號。土匪們隻是編竹排一樣，用樹木拼湊瞭幾十面巨型盾牌出來，架在獨輪車上推進。土匪們也真有些經驗，知道單純的樹木薄厚不一，未必能阻擋槍彈。還在盾牌上覆蓋瞭棉被等物，用以防彈。棉被數量不足之後，各類雜物紛紛登場，最後竟將一些餓斃的饑民的屍首綁在瞭上面。可饑民的屍首從不過夜，所以屍首並不多。最後幾個老匪挑揀瞭幾個看著快不行的活人，綁縛在瞭盾牌上。

見敵人未采取四面圍攻的方略，反而很有個性的選擇和自己對剛正面，果興阿喜出望外。但當第一輪射擊打完以後，果興阿有些傻眼瞭，盾車打不透。這些果興阿改造出來的線膛槍，畢竟純手工唬弄，比原版的米涅步槍差瞭一些。而且就算是原版的米涅槍射擊裝飾如此繁復的盾車，也很有些難度。

本來面對熱兵器部隊，使用這種防彈方式作戰就是找死。因為盾車行進太過緩慢，而且體積巨大，幾乎就是個活靶子。完全可以把火炮當狙擊槍使，挨個點名就是瞭。可問題是果興阿的部隊嚴重偏科，步騎兵全部具備，而且很超前的設立瞭突擊部隊，但是沒有炮兵。對付這類笨重的大傢夥，火炮是第一選項，可惜果興阿沒有。

“二連全體，上刺刀！”已經打瞭五輪的交替射擊，可惜這次敵方的傷亡卻並不大，盾車擋掉瞭大部分鉛彈，隻有少量穿過縫隙集中瞭敵人。眼看敵人已經壓到瞭百米以內，豐升阿不得不命令部隊做好瞭白刃戰的準備。

“哈坦、多三！準備！”果興阿咬著牙，同時拇指扳開瞭左輪手槍的擊錘。

“嗻！點明火！”哈坦和多三命令部隊用火折子引燃明火，準備隨時點燃手榴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