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不作死便不會死

作者:屋外風吹涼 字數:3567

聽到寶釵、探春、湘雲還有惜春幾個嗚咽哭出聲,賈琮方回過神來。

他卻沒有和賈母、王夫人等人想的那樣沮喪,反而笑道:“哭什麼?這本是好事。”

“好事?”

賈母等人都直瞭眼,以為賈琮莫不是被氣糊塗瞭。

賈琮看瞭眼梨花帶雨的寶釵,對賈政道:“就侄兒所知,並不是每個功勛子弟都有機會湊這個熱鬧。國朝承平數十年,想要軍功難如登天,大部分人都隻能苦熬。除瞭開國公府世子李虎在黑遼外,連宣國公世子趙崇及其他四大國公世子,都隻能在九邊熬資歷。他們並非不想痛痛快快的去戰場立戰功,而是沒機會。所以侄兒以為,此必是陛下念及榮寧功勛,恩賞於賈傢。但凡子弟有一分作為,都不必苦熬個三五七年,才能轉成武爵。”

賈母等人聞言默然,道理是這個道理,軍功自然是個好東西,誰不想要?

可要想得瞭,就得用命去換啊!

不然誰傢不願承那親貴武爵,出入有親兵部曲護衛,連奉恩銀子都比宗親爵高一等,地位就更不必提瞭。

隻是卻又有幾傢能狠下心來,送世子用命去換貴爵?

賈政見賈琮到這個地步,還反過來安慰於他們,心中愈發不忍,眼中含淚悲聲道:“琮兒,若知道他們如此安排,我是萬萬不會送你的身份憑證過去的。”

賈琮聞言,也不知該說什麼。

他又不能給賈政等人說,有青黴素在,苦寒之地最大的危機就不復存在。

況且他去璦琿城並非是去當大頭兵,像他這樣的勛貴子弟從軍,起步多是一個昭武校尉。

當然,多半沒有實權,隻在軍中觀摩學習。

但即使如此,營帳、夥食及炭火供給,都遠不是尋常兵卒能比的。

就他所知,大部分勛貴子弟從軍,都會被分在城池裡。

雖外面天寒地凍,可屋裡燒的滾熱,最多隻是吃食上和京中沒法比。

但也可在外面打獵快意。

好多人在邊關待的年頭多瞭,反而會喜歡上邊關的粗獷。

隻是這種享受,在富貴鄉裡受用瞭一輩子的賈傢諸人,是沒法想象的。

聽聞賈政心酸懊悔之言,姊妹們連寶玉一起,都再次落淚。

賈母極不喜這種氛圍,皺眉道:“都到瞭這個份兒上,再說這些有什麼用?琮哥兒剛才說的對,這等事旁傢想去都去不得,他能去還是皇帝恩賞的福氣。那邊也有幾萬人在,不都好好的?聽說開國公李傢的世子也在,人傢都能待,琮哥兒就待不得?

傢裡厚實的大氅都搜刮出來給他帶上,再多備點好藥,銀子也多準備些。

能做的能給的我們都做瞭給瞭,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能承這個爵,就要有這個命,沒這個命承不住,那也怪不得哪個。

這份傢業,本就是祖宗提著腦袋流著血打下來的,想太太平平就承這份基業,哪有這樣的好事?

不止琮哥兒一人,這回若是祖宗保佑,宗親之爵轉回武爵,往後就都照這個來。

誰想要這份傢業,早早的就去九邊熬著去。

祖宗留下國公府的根基,熬都能熬出一個二等伯來。

都記下瞭沒有?”

……

“環哥兒,怎麼坐在這啊?”

賈琮自榮慶堂出來,回到墨竹院,就見賈環一個人坐在門口門檻上,好奇問道。

賈環沒回話,也沒抬頭,院子裡的小丫頭覓兒卻探出腦袋來巴巴的道:“環三爺來瞭就坐這,姐姐們勸他到裡面喝茶他也不理。”

賈琮點點頭,道:“你先進去吧。”

覓兒看瞭看賈琮,又看瞭看賈環,溜瞭進去。

賈琮彎腰,看著垂著腦袋的賈環笑道:“變大姑娘瞭,不敢見人,頭也不敢抬瞭?”

“你才變大姑娘呢!!”

不是每個人都是寶玉的三觀,以為姑娘是好話,賈環才不這樣覺得。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一臉的淚水,和紅腫的眼。

賈琮見之,緩緩不笑瞭。

見他不笑,賈環更怒,聲音尖銳刺耳的叫道:“你要死瞭!你死定瞭!你這個蛆心的孽障,沒造化的種子,嗚嗚……”

喊叫完,嘴一癟,又仰著難看的臉,大哭瞭起來……

裡面人早已聽到動靜,平兒等人站在門後,亦是人人淚如雨下。

唯有小角兒,似和賈環比聲高般,哭的揪心。

即使在她們最壞的想象中,賈琮都不會去那麼遠,那麼冷,那麼險的地方。

賈琮見她們如此,卻忽然又笑瞭起來,輕快道:“來來來,先進屋,都先進屋。你們啊……都說無知者無畏,怎麼你們這些無知者都怕的要死呢?”

賈琮極少評價人,即使頑笑的時候,也從不說人長短。

這會兒忽然這般開口,果然轉移瞭眾人的註意。

等賈琮將賈環推進墨竹院,反手關上門後,又轟著眾人進瞭正堂,讓心裡七上八下的大夥兒落座後,沒有直接展示辯才,而是拿出一張紙來,用炭筆在紙上勾勒起來。

他畫的極快,沒一會兒,就在紙上畫出瞭一片天地。

就是一片天地,白雪皚皚。

白雪中,有一棟樣式和關中房屋迥然不同的屋子,尖尖的房頂上,亦是白雪。

但煙囪裡,卻冒著滾滾的雲煙。

又有一圖,圖上依舊是一片冰雪中,但雪上有林地,有奔跑的兔子,有狗拉爬犁,有鹿拉爬犁,有紫貂,有熊,有虎,有狍子……

最後一圖,圖上畫著的是人,準確的說,是賈琮自己。

隻是與此時的溫潤如玉不同,畫中的賈琮,頭戴皮帽,披棉甲,持長弓,騎在一匹神駿的寶馬上,一隻海東青盤旋在頭頂,英姿勃發!

不過沒等賈琮現賣這三張畫,就聽到外面木門被推開,一陣腳步聲傳來。

沒一會兒,就見賈傢姊妹們齊至。

一個個均面帶悲戚之色,似要天人永別……

寶釵眼中的淒苦哀絕之色,更讓人心驚動容。

賈琮笑著讓她們坐下後,開始瞭他的演講:

“首先,黑遼的確是苦寒之地。但此苦寒之言,卻並非對所有人如此……”

“對民夫,對輔兵,對尋常士卒而言,黑遼是真正的苦寒之地,那樣冷的天,還要在外勞作,還要在外打仗,自然又苦又寒,喪命者眾……”

“但對將軍,對軍官,對勛貴,對有權有錢有勢者而言,黑遼,其實隻是一個天地廣闊的獵場罷瞭……”

“說句對死者不敬的話,你們千萬別說出去,否則又有麻煩事……”

“就我所知,大半折在九邊的勛貴子弟,都是打獵打的太盡興,忘乎所以之下出瞭身冷汗,再被寒風一吹,這才染瞭風寒後故去的。九邊太冷,風寒入體直接刮入骨髓,病情蔓延如烈火,所以縱然有好藥都來不及……”

“你們瞧瞧那裡多好頑,狗拉爬犁,鹿拉爬犁,射兔子、抓狍子,打狗熊,追老虎,愛頑的人高興起來,豈有愛惜身子的……”

“也正是這個緣故,才讓許多看起來健壯的半大少年,白白丟瞭性命,正是貪頑的年紀,又都爭強好勝,追跑起來哪裡還記得其他……”

“可我卻不同,我對打獵沒興趣,我知道生命之珍貴,我知道人生還很漫長,還有更多的精彩在等候,所以我不會去作死!人不自己作死,通常就不會死……”

“再者,我還年幼,沒有誰會逼我去第一線作戰,誰都擔負不起這個罪名!”

“所以我的姊妹親人們,請相信我吧。我雖比不得霍驃騎,不滿弱冠之年,便能縱橫漠北驚得單於夜奔,封狼居胥。但我自信,一定能活著回來,而且,還會活的極好。”

“天地娘親生於我,師長姊妹友愛於我,我怎能不珍重?”

……

大明宮,上書房。

暖心閣內,葉清罕見的一臉驚慌,目光哀求的看著崇康帝,道:“皇伯父,清兒求你瞭,怎就把賈琮支到璦琿去瞭?那裡比寧古塔還遠,他會死的……”她已經在這裡央求瞭半個多時辰。

崇康帝瞇起眼看瞭葉清一眼,終於撂下瞭朱筆,而後笑道:“女大不中留,上回你還和朕犟,這次看你怎麼說?”

葉清落下淚來,傷心道:“皇伯父啊……”

崇康帝聞言,嘴角浮過一抹玩味,道:“你素來精明,如今怎就傻瞭?璦琿雖苦寒,但隻要照顧妥當,絕不會有事。賈清臣雖然年幼,卻是個有心思的,不會孟浪行事。而且就朕所知,他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每日都打熬身子,極好。

清丫頭,朕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送他去那邊分潤一點戰功。另外,也好洗去他身上的酸腐迂氣。見過生死後,還怕他再拿捏?

等他回來轉瞭武爵,日後才好成事……

你放心,朕會傳旨給璦琿將軍蔣克寧,命人看顧好賈琮,隨軍禦醫可與賈琮共享之。

隻是,你還得去求你九叔一遭,讓他給他那些舊部們說一聲,寬容些對待賈琮。

天不殺人人殺人,軍中傾軋不是頑笑的……

去吧。”

說罷,再度埋頭批改起奏折來。

葉清見之雖傷心卻也無法,隻能流淚告退。

隻是任誰也不會發現,她心中的驚喜之意,恨不能給崇康帝磕個頭。

又對武王欽佩的五體投地,他竟然連崇康帝的言辭都算到瞭……

武王,到底還是武王!

待葉清走後,崇康帝頓下瞭手裡的朱筆,眼中閃過一抹自得的嘲諷。

他對葉清說的沒錯,的確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將賈琮派往黑遼。

若不是葉清的幹系,他不管派哪個去分潤戰功,派去之人的結局隻有一個:死的不明不白!

相比於朝堂鬥爭的陰詭險要,軍中的鬥爭更激烈殘酷也更直接。

他不是沒想過從武王舊部中收攏人手為己用,但被他選中的人,幾乎都沒活過第二年的。

那時他便明白:

帝王,沒有軍權的帝王,遠遠談不上至高無上……

所以,再沒有比賈琮更合適的人瞭。

那些忠於武王的軍中驕將們,絕不會忤逆武王之意。

而他,卻將會坐收漁翁之利!

太後,絕不會讓葉清嫁入賈傢,而賈琮,必然死也不會入贅。

甚至,在他的推波助瀾下,還會反目成仇!

這是一無解之絕題!

“哈哈哈!”

為這計感到痛快,崇康帝難得大笑出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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