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傢房子不算大,但錢森是個附庸風雅的人,所以搬進來之後,添置瞭許多花木,便宜且能充門面。
如今雖是秋日,景致卻也優美,各處擺著盆景,並不見半點蕭瑟。錢落葵心下稍定,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落瞭寒酸,尤其這人日後有可能成為她夫君。
謝朗跟著錢落葵一路往前,不動聲色將佈局都記在心裡。
“之前通緝犯就是從這裡跳進錢小姐閨房的?”他途經跨院的時候,出其不意來瞭一句。
錢落葵猛地停下腳步,臉漲得通紅。
“那是有人栽贓陷害。”
“區區侍郎的女兒,誰會佈這麼大一個局專門陷害你呢?”
謝朗說話聲音不大,但字字句句都誅心。
錢落葵此時此刻幾乎已經確定,皇後是在撒謊,什麼心儀她已久,怎麼可能?若真是心儀她,斷不會出言中傷。
“皇長子大抵是天之驕子,心高氣傲的,覺得侍郎傢門楣配不上您這嫡長子身份。”她在鬼門關走瞭一圈,又遭遇瞭皇後的敲打,索性破罐子破摔,“可這門親事是皇後娘娘點的頭,答應也是您自己答應的。現在再來瞧不起我,似乎也晚瞭。”
錢傢房子淺窄,陸夭站在窗口,遠遠雖然聽不清他們說話,但錢落葵臉上的表情卻一覽無餘。
有點意思,她為瞭嫁給路師哥竟然不惜違抗皇後?
那她倒是要重新審視這份心意瞭。
謝朗不怒反笑。
“人貴自知,錢小姐看來很有自知之明。”他眼神環視錢傢宅邸,“若說以侍郎之女的身份,嫁入皇宮做皇子正妃確實是高攀瞭。”
錢落葵臉漲得通紅,她到底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被人當面這樣奚落,而且這人還可能是她日後的夫君,不管面子還是裡子,都有幾分掛不住。
“皇後金口玉言確實定瞭婚約,但畢竟沒有經過三媒六聘的正禮,皇長子若是不願,總有回旋的餘地。”
謝朗看不上自己,剛好自己也心有所屬,兩廂不情願的買賣,何必呢?
錢落葵經過牢獄之災以後,倒有點理解瞭都城那些扭扭捏捏的閨中小姐,像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不敢直接說出口,唯有擺在臉上,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來。
可惜謝朗從不是順著人的性子,他輕笑一聲。
“錢小姐不必白日做夢瞭,願不願意,你都得嫁。”
陸夭和孫嬤嬤已經從正廳踱步到小跨院,剛好聽到這最後一句,以謝朗的耳力,應該早就聽到她出來瞭。如此不避諱,想必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瞭。
“那本王妃在這裡,就要先恭喜皇長子和錢小姐瞭。”陸夭從湘妃竹後面走出來,笑容可掬,“倒是沒想到,二位這千裡姻緣一線牽。”
錢落葵沒料到陸夭突然出現,登時嚇瞭一跳,隨即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意思,急急忙忙解釋。
“寧王妃不要信口開河,這件事還沒有最終定下來。”她隻差沒說出,我還想嫁你師哥。
陸夭微微挑眉,乜瞭一眼謝朗,輕笑道。
“人人都道皇長子宜嫁,可看起來,錢小姐似乎對這門親事不大滿意呢。”她轉過頭看向尾隨而至的薛玉茹,“是因為靜王的關系嗎?”
薛玉茹心下一沉,暗道這也問不著我啊,但隨即反應過來,她是在借刀殺人。
宮中向來不乏內鬥,哪怕是寧王已經占瞭儲君的位置,但理論上隻要一天沒有繼位,皇帝諸子就都有機會。
謝朗占瞭嫡長,不管從背景還是前途,靜王都很難望其項背,若她是錢落葵,想都不想就會選靜王。
所以幾乎可以斷定,陸夭此言絕對是有破親之意。
“寧王妃這話不能亂說。”薛玉茹走到錢落葵身邊,擺出一副嫡母架勢,“我傢女兒尚待字閨中,可不是你能隨地詆毀的。”
陸夭心底冷笑。
“錢夫人這會兒擺出母慈女孝的姿態,敢問錢小姐深陷大理寺牢獄的時候,你又躲到哪兒去瞭呢?”
薛玉茹被她問得無言以對。
陸夭轉頭又看向謝朗,眉眼依然是當初的眉眼,人卻早已不是當初那人,亦或是,從他帶妹妹進城就是個騙局。
如果真的是這樣,隻能說,這個人隱藏太深,他妹妹當初中毒不是假的。
但她今兒沒興致翻舊賬,她是來驗收自己佈局成果的。
見周圍眾人各懷鬼胎,陸夭笑笑,故意沖錢落葵道。
“不管是嫁皇長子還是皇次子,總歸是嫁入皇傢,這裡就先恭喜錢小姐瞭。”她又看看薛玉茹,“母女倆小別這幾日,定然有體己話要說,本王妃就先不打擾瞭。”
說畢也不等對方回應,轉身便往外走,該攪和的都差不多瞭,謝知蘊還在等她吃飯呢。
孰料經過謝朗時,那人卻突然攔住她。
“我送送寧王妃吧。”
***
從司傢回程的馬車上,謝文茵手裡捧著幾個匣子,沖著窗外的黃昏發呆。晚風撞響瞭窗扇的聲音,將她從神遊裡驚醒。
回頭一看,司寇的手指還扶著窗棱,顯然剛才那聲音是他發出來的,於是謝文茵沒好氣地白他一眼。
“幹嘛裝神弄鬼的?”
“你去換衣服的時候,是不是遇到瞭什麼人?”
謝文茵瞬間泄氣,就沒有什麼能夠瞞過司雲麓的,原本她還在糾結要不要吐露實情的。
“你表妹跟我說,她看到那日縱火的人是誰瞭。”
司寇手指不自覺捏緊,長樂宮著火,謝文茵被困的事他前一日便知曉瞭。
偏偏大婚當天也不能怎麼樣,至少先把人平平安安娶出宮。他知道這件事謝知蘊在查,所以倒也沒有什麼不放心。
如今塵埃落定,既然謝文茵又提起,那是時候算算總賬瞭。
“後日回門,我替你出這口氣。”
“你知道是誰做的?”謝文茵驚詫地瞪圓瞭眼睛,顯得懵懂可愛。
司寇心底軟下來一塊,伸手揉揉她的頭,將人攬在懷裡。
“猜到瞭。”
因為力度過大,謝文茵懷中的匣子掉在地上,那本薄薄的《相書》掉出來,她立刻想起白日司雲麓拿她當幌子誆騙司大學士的事情來。
“我心心念念很多年的?”她挑眉乜瞭一眼司寇,“我怎麼不知道,自己竟然對這種書有興趣。”
司寇瞬間理虧,這件事他確實撒瞭謊。於是急中生智,湊過去堵上瞭謝文茵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