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冬日總有薄霧繚繞,太陽將升不升的時候才慢慢散去,街上早起的行人三三兩兩開始多起來。
這一刻,正是坊間煙火氣頗重的時刻。
柳林胡同一棟三進小四合院裡,蕓娘剛剛起身,才留頭的小丫頭送瞭熱水進來。蕓娘親自絞瞭熱熱的帕子,送到紗帳裡頭。
裡面有雙男人的手出來,接過帕子。
蕓娘眉眼登時透出幾分埋怨來,嬌滴滴地抱怨道。
“好容易今日不用上朝,老爺這是又要走?孩子都快不認識爹瞭!”
那人從帳子裡探出臉來,赫然是新上任的戶部尚書鄧元。
鄧元看瞭眼面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真是怎麼看怎麼喜歡,若不是還有要事在身,他巴不得在溫柔鄉窩一整天。
隻可惜現在還不行,他還得賣命才能保住眼下的位置。
鄧元伸手擰瞭把蕓娘的臉蛋兒,當年他頭一次隨徐閣老來這宅子的時候,一眼就看上瞭她。隻可惜那時候自己那時候還隻是戶部侍郎,而蕓娘則是徐閣老的外室,沒想到這位閣老竟然眼也不眨一下,就把蕓娘送給瞭他。
這還不算,後面六部調整的時候,還藉由正當借口把自己扶上瞭尚書之位,安插到瞭寧王陣營。
當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拿瞭人傢諸多好處,自然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徐閣老位高權重,樹大招風,他不好直接去做的事情,就得用自己出馬。
想到那一位最近交代的事情,鄧元長長嘆瞭口氣。
“改日再來看你。”說畢伸手從衣襟裡掏出幾張銀票,“想買什麼便去買,下次來打扮得漂漂亮亮給我瞧。這小臉別皺著瞭,再這麼下去,可就不好看。”
蕓娘自幼在信王府接受訓練,自然知道那銀子必定是不幹凈的。一個尚書的月俸就那麼多,可這小四合院的各種開銷從來沒有短過半分。她的吃穿用度,甚至比這都城普通大戶人傢的正頭太太還要奢華幾分。
光憑一個尚書的正常進項,根本做不到。
而且他還在自己這裡另設瞭小金庫,存瞭些房契地契在這邊,這就更讓人起疑瞭。
她知道鄧元是徐閣老培養的一柄殺人刀,也知道自己是閣老用於籠絡對方的工具,但最近鄧元顯然有些不大對勁。
從前他每月有十多天都是膩在這裡的,傢中最近卻是大半個月才來一次,而且過來也隻是求個歡就走,蕓娘才開始懷疑起來。
其實他是不是跟徐閣老有二心,她才懶得管,若不是有瞭孩子,大可以過一天算一天。不過現在她得替兒子早做打算,若是鄧元一腳踏兩船打算投靠寧王,她須得權衡到底怎麼幫他脫身。
畢竟徐閣老不是好惹的。
想到那日在點絳坊偶遇的寧王妃,蕓娘心下浮上幾分好感,她給仆婦講脂粉來歷的那份溫柔,是她素日沒見過的。
大概那就是豪門貴女的樣子吧,若是鄧元真能依附寧王,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老爺,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蕓娘放軟瞭身段,依偎在對方懷裡,“最近給蕓娘的銀子著實太多瞭。”
“這點錢算什麼?”鄧元有些不以為意,他若是成功倒戈寧王,這從龍之功的銀子隻會比這多得多。隻是最近徐閣老逼得也緊,日日催他把戶部的賬目理出來,他還不知要如何交差呢。
這樣兩面應對,總有一天要穿幫,鄧元有些煩躁,嘆瞭口氣。
“說瞭你也不懂。”話音未落,就見蕓娘露出鬱鬱寡歡的模樣,又心疼地哄起來,“總之不會短瞭你們母子的吃穿。”
送走瞭鄧元,蕓娘遣走瞭小丫鬟,打開妝匣,看著裡頭那堆銀票發瞭半天呆。
就聽外面婢女輕輕敲門,她急忙將匣子合上,語氣不善。
“不是說別打擾我嗎?”
婢女小小聲回答。
“外頭不知誰接瞭封信,送到門房上的,說請奶奶親啟。”
蕓娘心下疑惑,她自從到瞭都城,就跟揚州斷瞭聯系,再說她傢裡也沒剩下什麼人瞭。到瞭都城之後更是不跟任何人交際,怎麼會有人給她送信?
“是不是寄錯瞭?”
“上面寫著奶奶的名字。”
蕓娘開門接過信,料著是孩童的惡作劇,誰知展開讀後,陡然變瞭臉色。
婢女見主母這樣,有些惴惴不安。
“是送錯瞭嗎?”
蕓娘沒有說話,將信倒扣下來,重重拍在瞭桌上。
“去門房問個明白,這信到底是誰送來的。”蕓娘急急吩咐道,“去瞧瞧送信的人現在哪裡,想法子把人帶回來。”
婢女有些摸不著頭尾,她們這位小主母雖是外室,但向來都是泰然自若,到底是什麼事,竟讓她一瞬亂瞭方寸?
但她不敢多問,匆匆領命而去。
蕓娘見人走瞭,頓時癱坐在地,知道那件事的人應該都已經不在人世瞭,這書信又是從何而來?
***
燈上的光搖晃不止,照在臉上一副遊移不定的模樣,陸夭伸手剪瞭剪燭花,那光源才穩定瞭些。
“讓你送的信,都送到瞭?”
王管傢微微點頭。
“王妃放心,一切都安排妥當,隻等那邊上鉤瞭。”
陸夭笑瞭笑。
“這便怪不得本王妃,誰讓他們想先算計我傢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