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傢都知道眼睛對凌洲意味著什麼,事實也是如此,凌洲根本無法接受事實,他很暴躁,吃不下和睡不著,讓他吃東西,卻不想讓人喂。
“我不是廢人!”
這一夜,大傢幾乎徹夜未眠。
等到第二天,他們起程,那些村民聽到消息,滿臉愧疚來送行。
他們覺得對不起凌洲,被凌洲救瞭的百姓,跪地不起,恨得直打自己巴掌。
凌洲因為無法接受要坐馬車,說自己從來隻會騎馬,他就算瞎瞭也可以騎馬,不用坐馬車。
正僵持著就聽到瞭村民的動靜,凌洲僵瞭一會,妥協被扶著上瞭馬車。
“你告訴他們,我的責任就是保傢衛國,保護他們是我該做的,我的眼睛和他們沒關系,讓他們不要自責。”
“是。”寶劍聲音顫抖應下。
凌洲這句話傳出去,卻讓大傢更難受動容。
他們不知道怎麼表達心中的感謝,就跪下磕頭,甚至恨不能將自己眼睛給凌洲。
凌洲讓他們快些回去,“別說那些有的沒的,回去好好過日子要緊,你們不必多想,是你們供養瞭我們,我們隻是做瞭該做的。”
“所以再來一次,我依然是同樣的選擇。”
他不後悔,就算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永遠不會後悔。
因為那是他們做的,是百姓供養瞭將士,保護他們,是他應該的。
他隻是恨命運不公,恨自己沒用,恨沒保護好自己。
楚星辰和他同一輛馬車,聽著凌洲說的話很動容,這就是凌洲。
等看不到村民瞭,楚星辰倒瞭茶,“凌洲,喝點水吧。”
凌洲聽聞立刻警惕,“你沒下...我不喝,擔不起陛下親自倒茶。”
楚星辰:“......”
他說的是你沒下毒吧。
看著刺蝟一樣的凌洲,楚星辰很無奈。
楚星辰本來想著和凌洲坐同一輛馬車回去,路上還能和他說說話,有什麼事也能有個照應,但最後沒到半路,還是分開瞭。
因為凌洲極其不喜歡楚星辰,甚至到無法忍受和楚星辰待在同一個空間,有她在就不吃不喝。
楚星辰沒辦法,隻能先離開,趁著暫停休息的時候,不出聲送上想方設法找到的凌洲喜歡吃的東西。
她悄悄來悄悄走,卻不知凌洲都知道。
眼睛看不到瞭,聽覺嗅覺就異常敏銳起來,他能聽出來金槍和寶劍的腳步聲,能聞到他們的味道,自然也能分辨出她。
於是楚星辰就一次次失敗瞭。
“第十六次,陛下你偷偷來瞭十六次,就算是嘲笑我也該嘲笑夠瞭,你到底想做什麼?看我瞎眼的熱鬧嗎?”
楚星辰一僵,“不是,我沒想看笑話,我就是來看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你是不是就變態,就喜歡玩弄瞎子?”
“我沒有想玩弄你。”
“不是想玩弄我,難不成你還喜歡我?”
楚星辰看著刺蝟凌洲,一時沒說話。
“怎麼不說話,被我拆穿心虛瞭?之前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咱們相安無事不好嗎?你也不缺男人,我一個瞎子你惦記什麼?”
“我眼睛好好的時候你不喜歡我,我眼瞎瞭,你態度卻反而好瞭。”
凌洲暴躁又無語,“是我眼瞎,不是你眼瞎,以後別來找我。”
楚星辰:“......”
緊趕慢趕趕到風安城,凌洲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他這幾日幾乎沒睡過覺,受到的痛苦煎熬可想而知。
楚星辰看在眼裡,因為幫不上忙急得上火。
趕回宮中後,楚星辰收到瞭暗影傳來的最新消息。
陳若水和幫助他的那個男人,他們的蹤跡有兩個線索,一個是往齊國發現去瞭。
另一個是回瞭風安城,但是到瞭風安城忽然失蹤瞭。
楚星辰聽到消息後,忍不住冷笑,“還真是要故弄玄虛到底瞭。”
她沒有針對這件事多說,隻是下達瞭幾個命令,隨後就去瞭飛羽殿。
太醫早已知道消息,提前等候,針對凌洲的情況,說法和之前的大夫差不多,隻是太醫們敢開始計劃施針治療。
不過在視力能不能恢復,什麼時候恢復這一點上,他們也沒敢做保證。
楚星辰面露失望,和凌洲說,還會請老太醫,還有神醫谷谷主,以及其他名醫來看。
凌洲回到宮中,聽到太醫所說,卻相對冷靜,並沒多說。
楚星辰的話也好像沒有聽到。
“陛下恕罪,凌君隻是一時接受不瞭,並沒怪您的意思,您快去歇息吧,凌君這裡我們照看著。”
金槍成瞭凌洲的話筒,替他張羅請罪。
和凌洲一樣消瘦下去的還有金槍和寶劍,他們幾乎是不錯眼看著凌洲,眼底佈滿瞭血絲。
“你們辛苦瞭,記得輪流休息,別到時候你們也垮瞭。”
金槍和寶劍一直陪在凌洲身邊,他們若跟著垮瞭,凌洲怎麼辦。
“我們會的,謝謝陛下。”
寶劍陪著凌洲,凌洲聽到一聲聲凌君,哼瞭哼,“竟然還是四君之一,她以後不會非要翻我的紅頭牌,對我這樣那樣吧?”
“別以為我看不到瞭,就對我亂來,她要敢碰我,我不會客氣的。”
寶劍忙道,“放心,小將軍您不願意,陛下也不會勉強你。”
“我說你們兩個,才過去多久,就對她這麼信任,她到底給你們灌瞭什麼迷魂湯。”
凌洲起身,“你們下去吧,我自己沐浴。”
他依然無法接受自己被當做小孩一樣照顧,也不喜歡人扶,因為他不想當廢物。
“小將軍,我伺候您吧。”
“我淹不死。”
凌洲倔強地自己沐浴,用膳時也不要他們喂飯伺候,“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我會自己吃。”
就算吃得慢一點,就算夾起來的菜有他不喜歡吃的薑,他也自己來,累瞭最多就隻吃飯不吃菜。
他自己穿衣,自己走路,就算磕到碰到,也證明自己不是吃喝拉撒都需要被照顧的廢人。
可證明來證明去,當早起後不能去打拳練武,不能去騎馬,任性硬要自己練卻傷到自己,最後隻是讓金槍和寶劍跟著受累時,凌洲才醒悟。
他不是廢人是什麼?他不當廢人,飽受折磨的是他們時。
他確實是廢物,什麼都不能做瞭,也最好什麼都不要做,免得連累他人。
回宮第三天,凌洲不再堅持去練武瞭,不再堅持去騎馬瞭,他安靜下來。
無所事事做瞭半天,他道,“我看看書吧。”
他以前不喜看書,可現在看看書也好。
沒聽到回答,他才反應過來,他是瞎子,他看不瞭書。
“我說錯瞭,給我念念書吧。”
每一天,凌洲都在解鎖自己不能做的事情。
凌洲的聲音不再鏗鏘有力,他永遠挺直的脊背正在彎下去。
那意氣風發的少年,陷入瞭迷茫和痛苦中。
他以前總覺得一天那麼短,一天天就過去瞭,可如今卻覺得一天那麼長。
他再過些日子才二十歲,不知道接下來漫長的一生要怎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