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匕首,又見匕首!
懸空廟裡,皇帝已經褪去瞭先前的怒容,滿面平靜,就像腳下的木屑、樓中的鮮血、侍衛與刺客的屍首、受傷和昏迷的人們、四周空氣裡的微甜味道並不存在,就像是自己沒有遇到一場敵人籌謀數年之久的謀殺,隻是在進行三年一例的賞菊之會。
有人開始收拾廟宇內的殘局,許多的宮中高手擠在瞭道:
“小范大人,你不累嗎?”
范閑微微一怔,輕聲說道:“本官沒想到你能跑這麼遠。”
刺客微微一笑,輕輕將手伸進外面的衣衫。緩緩取出瞭那柄寒若秋水地古劍,一劍在手,他全身上下的氣質為之一變,馬上由一位逃亡的黑暗刺客,變成瞭一位高傲的劍客,渾身充滿瞭自信與驕傲。
“我本不想殺你。”
范閑默然,知道對方如果沒有受傷的話,確實有足夠地實力說出這樣看似狂妄的一句話。感受著巷子盡頭那股拂面生寒的劍意。他下意識裡準備摳住暗弩的扳機。取出藏在靴中地黑色匕首,拋出最拿手的毒煙……不料……匕首沒摸到。毒煙用完瞭,暗弩不在瞭。
“你是**的。”無名刺客冷漠說著:“你隻有三枝弩箭,一把匕首,十四粒爆煙丸,而現在……你是**的。”
范閑微微低頭,面色沉瞭下去,知道自己確實是裸奔入京,一向能夠幫助自己的三**寶已經不在身邊——有這三**寶在手,他敢和海棠正面打上一架。而此時,面對著一位綜合實力絕對不在海棠之下的絕的那句話——直、狠、準。
之所以范閑在快要嗝屁的時候還有情調回憶往事,是因為他還有一招大劈棺,腳下的靴尖裡還藏著個刀片。
一甩手,體內暴戾的真氣一下子迸瞭出去,手臂上的監察院官服都被震的絲絲碎裂,右手被真氣所激,不停地擅抖,隱隱然有瞭幾絲澹州海崖下葉流雲散手的風韻,啪的一聲擊出。
像個幽靈一樣附在他左臂處的刺客,隻覺一股強大而錐心的真氣撲面而來,對方這一拍地手指根根散開。宛若枯枝一顫!
刺客胸口一悶,被震瞭出去,腳尖也往下一踩,不偏不倚踩在范閑陰險踢過來的靴刀尖上,飄然退開三尺!
范閑一聲悶哼,捂著受瞭刀傷的左臂,看著面前這個可怕的敵人,發現對方也在掩唇流血。稍覺安心。
隻是,五竹叔還沒來。
刺客橫肘,將灰暗的匕首橫舉在眼前,嘶啞著聲音說道:“這是學的你的。”
范閑陰沉著臉,感受著自己的精力隨著傷口處鮮血地外溢而不斷流失著,冷聲道:“不用客氣。”
沒有時間留給他治傷調息,而對方明顯在對傷勢的耐受力方面,比自己還要更加強悍。所以范閑沒有第二句話,腳尖在巷墻上一點,踹落幾塊灰磚,整個人已經撲瞭過去,去勢若虎。一往無前!
刺客退一步,躍起,反手撩刀,刺向他的太陽穴。
范閑身形一滯。氣勢由極暴戾而轉至極陰柔,整個人的身軀極冒險地繞著那柄匕首轉瞭小半圈,右手兩根手指間寒芒一閃,從自己的頸後鬼魅伸瞭出去……剎那辰光裡,便要輕拈毒針,紮中那把穩定異常握著匕首的手……的虎口!
可他沒有料到,刺客反手撩的那刀,竟是個假像。當針尖探過去地時候。對方已經從從容容地拉回匕首三寸,讓毒針紮在瞭匕首的橫面之上,針尖寸短,顯得脆弱無比!
緊接著,刺客便是一膝頂在瞭范閑的後腰窩裡。一股劇痛讓他橫過身去,然後便看見瞭那柄恐怖的匕首距離自己的胸口隻有極短地距離。
——看著這把匕首,范閑絕望瞭,對方竟然準備的如此充分。連自己最後保命的三根發針都摸的一清二楚!
而……五竹還沒來。
腰間著瞭重重地一記。范閑的一聲悶哼,卻變作瞭極其狂暴的一聲呼喊!
“啊!”
生死之際終於激發出瞭他體內最大的潛力。將那股強悍的殺傷力全數吸入瞭雪山之中,催發著霸道真氣運至自己的雙臂,夾住瞭匕首!
雙掌與匕首一夾,發出瞭極難聽的嘶啞聲,就像是燙紅瞭的烙鐵正在粗糙地腳掌上慢慢劃過。
兩個人距離的如此之近,以致於范閑能看到對方眼神裡的那絲微笑。
倒黴這種事情,總是聯袂而至,此時范閑已經到瞭最危險的時候,他身體裡最大的那個隱患,也終於爆發瞭出來,發出瞭致命的怒吼。
暴戾的真氣,就像是不聽話的孩子,又像是難以馴服地野獸,異常不穩定地在他地經絡中開始跳動,而雪山處的真氣蘊積,似乎也已經隨著這一場耗費心神地纏鬥,終於突破瞭極限。
爆瞭。
就在那麼極短的瞬間內,范閑便已經感受到瞭從來沒有感受過的苦楚,身上每一處能夠有感覺的神經,都像是被撕裂瞭一般,痛楚無比,而體內的真氣就這樣狂肆地沖破瞭管壁,殺進瞭他的身體,片刻間消湮在腑臟之中,再也無法調動出來。
真氣全無,雙掌自然無力。
嗤的一聲輕響,那柄始終無法真正刺中范閑的灰暗匕首,就這樣簡簡單單,甚至有些荒謬地刺進瞭他的胸口。
范閑松開雙掌,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胸上突然多出來瞭一把匕首,而且隻能看見後面那一裁。
就連對方那名絕頂刺客,似乎都驚呆瞭,傻傻地看著范閑胸前的匕首,而沒有接下來的動作。
不知道過瞭多久,那種痛楚才傳到瞭范閑的腦中,他才明白自己中瞭很深的一刺,隻怕這條小命就要這麼糊裡糊塗地交待在異世界的一條小巷之中。
不甘啊!還有很多事情沒做,還沒生孩子,紅樓夢還沒有抄到七十八回,還沒有去內庫看葉輕眉做的傢什,還沒有去神廟偷窺,還沒有站在皇宮的大殿上向天下人宣告自己的身份。
最不甘的是……瞎子,你怎麼還沒來呢?
“意外。”
很意外地是,說出這兩個字的,除瞭臨死不忘前世周星星的范閑外,還有對面那位劍客,隻不過范閑說的極為不甘,對方說的極為無辜。
刺客終於松開瞭握著匕首的手,范閑雙腿一軟,就往地上倒瞭下去。
當慶國皇帝最精銳的虎衛,終於千辛萬苦地趕到小巷時,沒有來得及參加這場激鬥,隻來得及看著一個普通百姓模樣的人,松開瞭小范大人胸口的那柄匕首,然後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直接掠過瞭巷尾那堵墻。
而小范大人,這些虎衛們暗中傳誦,無比強大的大人物,就像一位酒後的醉鬼般,直挺挺地摔倒在巷中的土地上。
“快追!”有虎衛低聲吼道。
“分二,首救人!”
這一行虎衛的頭領高達,沉著一張殺氣騰騰又陰鬱至極的臉,蹲在范閑旁邊,看著面前地上這個帶著自己出使北齊的年輕官員,心裡無比緊張和擔心。
不知道過瞭多久,終於有聲音在巷子裡響瞭起來。
“死不瞭。”范閑氣喘籲籲靠在高達的懷裡,望著胸前的一大片殷紅,“插的不夠深……不過,快請禦醫……去府上找我妹妹拿解毒丸子……另外請陛下急召費介回京……小命要緊。”
說完這句話,范閑雙眼一閉就昏瞭過去,隻是昏迷之前還用有些模糊的眼光,看瞭一眼那名刺客逃遁的那堵土墻。意外重傷後的古怪情形,已經讓他隱隱猜到瞭那名可怕刺客的身份,隻是這事兒太復雜,太可怕,可怕到他寧肯下意識裡讓自己昏迷不醒,也不願意就這個事情再繼續思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