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驚出奇的聲音不斷,半響後,終於有人顧上瞭楊掌學,一個博士將楊業攙扶起來。
楊業兩腿吊在地上,淚水打濕瞭衣襟。
一次兩篇地榜,這無數人耗盡一生,連榜都摸不著的人,和這將入榜猶如傢常便飯的陳凱之比,簡直
甚至楊業,都有一股想找塊豆腐撞死的沖動,這輩子都活在瞭狗的身上啊。
可很快,他終於清醒瞭過來,這是好事,這是天大的喜事啊,他在心情一再轉換下,終於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
可此時,那曉諭亭前的童子卻是上前朗聲道:“不知陳舉人何在學生奉諸學士之命,請陳舉人上山,與諸學士一會。”
於是,人群中安靜瞭。
要請陳凱之上山。
不錯天人閣,是不允許任何讀書人隨意進出的,即便是有學士恩準也不成。
不過有一種人,卻有資格登上白雲峰,除瞭天人閣的學士,便是三入地榜之人。
當時定下這規矩的先賢,顯然不過是將這當做一個玩笑而已,因為這個條件過於苛刻,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現在大傢卻意識到,這三入地榜的陳凱之,就有這個資格。
陳凱之
是啊,陳凱之在哪裡
有人驚叫。
又有人道:“聽說陳凱之之正午告假瞭。”
更有人道:“據說今日是李子先生的頭七”
剎那間,楊業猛地反應瞭過來,身軀一震,面容微微顫瞭顫。
對,陳凱之還在李傢呢。
楊業頓時醒悟,這個時候,還愣著做什麼若是等人送消息來,黃花菜都涼瞭。
這可是天人閣的諸學生要召見陳凱之啊。
這諸學士裡,有曾經歷經數朝,被人仰望的宰輔;有大陳的賢王,有當朝最頂尖的名士,他們要見陳凱之,怎麼可以怠慢
楊業不敢猶豫,忙道:“老夫這就去請他上山,也請傳告諸公,請他們稍後片刻。”
楊業說罷,也不敢怠慢,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看著身邊蜂擁的師生叫道:“走,去請陳凱之還有,火速去宮中報喜”
此時,在李傢的那間小小的茶坊裡,已是劍拔弩張,氣氛格外緊張瞭。
糜先生的一句知罪,其實壓根就不是和陳凱之講道理的。
他的目的從一直就很明確,那就是利用自己的身份,直接碾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你陳凱之算什麼東西,今日就是要收拾你,你又能如何現在說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容不得你辯駁,你再如何說,也是強詞奪理。
越來越多的軍士已是蜂擁而入,一個個全副武裝,不敢懈怠,那閃著寒芒的弓弩,箭頭都整齊一致地對準瞭陳凱之,頓時,營造瞭一個甕中捉鱉的局面。
北海郡王,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在旁漫不經心地喝著茶。
一個小小的學子而已,還不至於讓他親自登場,終究自己隻是閑得無事,來戲耍一番罷瞭。
糜先生聲色俱厲,凝眸看著陳凱之。
說起來,其實他與李傢乃是世交,此番出馬,自是為瞭李傢出頭,可另一方面,卻是洛陽這裡,陳凱之躥升得實在太快瞭,不少學爵和大儒,如今竟是無人問津,現在趁此機會,索性將這陳凱之徹底打死瞭拉倒。
隻要就算人死瞭,想來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此人雖有學爵,可在曲阜,沒有絲毫的關系,七大公府,他一個都不認得。既是寒門,更不會有人像李文彬這般,人一死,李傢人立即趕赴洛陽,出面報仇。
到時,隻需李傢和自己上下打點一番,朝廷那邊,有郡王殿下打個招呼,又能如何而衍聖公府,那邊雖是遺憾,可人都死瞭,又如何追究呢
難道衍聖公府會為瞭一個毫無背景的陳凱之跟郡王殿下作對自然是不會的,所以今日他一定要將陳凱之收拾瞭,絕不能讓此人有羽翼豐滿的一天。
他微瞇著眼眸,冷冷地看著陳凱之:“你真想頑抗嗎你自己可要想清楚瞭,若是敢頑抗,就更加十惡不赦瞭,老夫杖責你,是因為你殺死瞭李子,李子乃是有學爵之人,現在他人死瞭,若是你可以逍遙法外。”
他說得句句在理,完全將李文彬提出比劍時說的話,摒棄得一幹二凈,將所有的錯誤毫無遺留地都加在瞭陳凱之的身上。
“那衍聖公府的斯文和體面何在你既是讀書人,就乖乖的束手就擒,承認自己的過失,甘願認罰,否則”
“否則如何”陳凱之氣極反笑,他悄悄地握緊瞭拳頭。
說回來,還是他大意瞭,在來之前,他完全沒有想到迎接自己的是如此大的場面,可事到如今,他又怎麼能就范,因為他很清楚,就范的結果也會是死。
若是橫豎都是死,那大不瞭就殺出去,管你們是誰,想要我陳凱之就范,那樣憋屈的丟瞭性命,真是可笑。
這些人明顯是在算計他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瞭他們,可沒想到如弄出這麼出戲對付他。
或許最近的確是他鋒芒太甚,有人起瞭嫉妒之心瞭,便借著文彬的事對付他。
糜先生瞇著眼,卻不忘高舉他的招牌:“那麼,你便是不敬衍聖公府,來人啊,將他拿下,若是敢反抗,殺無赦”
殺無赦三字出口,這便形同於徹底判瞭陳凱之死刑。
糜先生老臉的肌肉微微一抖,隨即和李程在對視一眼。
李程在則向他報以感激之色。
李傢欠瞭他糜先生一個天大的人情。
軍士們已呼喝著,正待要上前。
卻在這時候,陳凱之突然大叫:“衍聖公府有學旨來瞭”
他這一叫,卻讓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衍聖公府來學旨瞭
學旨在哪裡
便連糜先生臉色也微微一變,不禁道:“在哪裡”
可隨即,糜先生方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分瞭。
這個時候,哪裡會有學旨,這不過是陳凱之在拖延時間罷瞭。
他陰冷一笑,捋著長須道:“你已窮途末路,竟還敢胡言亂語,簡直是可惡至極,你們還愣著作什麼,不必聽他胡說八道。”
陳凱之已後退幾步,方才那一喊,不過是拖延時間罷瞭。
最初的謀劃裡,他是料定自己後四十回送去瞭曲阜後,一定會有學旨來的,因為鬧出瞭這麼大的烏龍,衍聖公府一定會有所反應。
他掐著時間,大致地算瞭算,曲阜的人多半距離洛陽已經不遠瞭。
這也是為何陳凱之會淡定地趕來這李傢的原因。
為瞭讓衍聖公府的人及早趕來,陳凱之特意請臻臻想辦法,臻臻小姐別的地方或許不成,可這等刺探的事,想來是不成問題的。
可誰知,還是奇差一招瞭,事情竟比自己想象中還要糟糕。
陳凱之這時不禁有些懊惱自己,平時過於註重算計,可這世上,有許多始料未及的因素,是根本無法算計的。
事到如今,也隻有拼瞭,大不瞭殺出重圍。
陳凱之目光如刀鋒一般,大致掃視瞭一下附近的環境。
此時已有人提刀朝著陳凱之沖來。
糜先生眼中帶著喜色。
那北海郡王,更是優哉遊哉地呷瞭口茶,看著這一幕,在他看來,陳凱之便是一隻老鼠,不過是用來戲耍的罷瞭。現在,他自覺得耍弄得也夠瞭,便打瞭個哈哈,隻等這激動人心的時刻。
卻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來:“學旨到”
聽瞭這話,糜先生竟是冷笑,又來這一套,他呵呵一笑:“快拿人。”
“大膽”有人大喝:“吾奉衍聖公之命,特來頒賜學旨,陳子何在”
原來那衍聖公府的使者,急匆匆的趕來這裡,一看這裡亂哄哄的,心裡既是驚訝,又是憤怒。
學旨,代表的乃是衍聖公,可是自己叫一聲學旨,卻無人響應,衍聖公雖非君王,卻也不容小覷,容得這些人這般方式嗎
於是他沖入瞭茶坊,幾個軍士想要拿他,他厲聲道:“大膽,這裡,沒有王法瞭嗎”說著,高高捧起學旨:“學旨在此,統統退下”
一下子茶坊裡安靜下來。
眾人俱都朝此人看來。
卻見此人儒衫綸巾,手中捧著青紫色的錦帛,怒氣沖沖的模樣。
糜先生一呆
真有學旨到瞭。
他隻猶豫片刻,方才還盛氣凌人,轉眼之間,像是泄氣的皮球:“是衍聖公府”
這使者厲聲道:“無關人等,俱都退出去”
軍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如潮水一般退出瞭茶坊。
使者氣勢洶洶:“哪一個是陳凱之”
陳凱之聽到學旨來瞭,終於松瞭口氣,上前道:“學生便是。”
使者轉眸:“李文彬何在”
那李程在一呆,莫非衍聖公府這麼快就得到瞭消息,就有學旨來瞭
隨即,他猛地想到,文彬已是死瞭,不由咬牙切齒,哽咽道:“啟稟尊使,犬子死瞭,是被這陳凱之,生生的打死,尊使來的正好,老夫懇請尊使,為犬子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