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所發生的事,早在陳凱之的算計之中,雖然那故意陷害他的北海郡王沒有受到太多實質性的懲罰,可這樣的結果,對於陳凱之來說,已是最好的結果瞭。
一場廷議終於結束,陳凱之隨著眾人魚貫出殿,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廷議,目前的感覺還不錯。
陳凱之緩步而走,身後梁侍讀則是叫住瞭他:“陳翰林。”
陳凱之回眸:“大人。”
梁侍讀嘆瞭口氣道:“今日你還真是驚險啊,若是一著不慎,可就危險瞭。不過你的運氣好,那大涼使節並不曾對你落井下石。”
陳凱之心裡想笑,這鎮海還不知有多想弄死他呢,隻不過這鎮海不敢罷瞭。
當然,這些話自然是不能說的,既然大傢都隻看到表象,他也隻能一副僥幸的樣子道:“學生至今後怕不已。”
梁侍讀笑吟吟地道:“也沒什麼可後怕的,安分於自己的職事,便無所畏懼瞭。”
這當然隻是寬慰的話,陳凱之知道說瞭也是白說,卻還是點點頭。
這時,陳凱之倒是註意到瞭那個匆匆而去的背景,隻見北海郡王陳正道一溜煙地竄出瞭殿來,疾步朝著宮外走。
這一次,受到如此嚴懲,令陳正道有如遭雷擊,可現在,他卻還有更急迫的事要做。
出瞭洛陽宮,外頭早有馬車候著,陳正道卻直接命人解開瞭馬,猛地一跨,便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在這安靜而寫意的北海郡王府的碧水樓裡,方吾才凝望著窗外的景色,卻毫無欣賞的心情,他的心裡正憂心忡忡。
陳凱之那傢夥,還真是沒給他少惹事啊,可無論如何,那傢夥也是他的師侄,事到如今,又該如何拯救呢
他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這已不是實力不濟的問題瞭,而是牽涉到的,乃是另一個國傢,西涼國。
可這時,毫無預警的,突的見一個人影心急火燎地朝這兒趕過來,這人的口裡還邊叫著:“先生,先生”;
這北海郡王殿下又來瞭
方吾才知道,北海郡王今日參加瞭廷議莫不是
想到這裡,方吾才的眉頭便不由自主地升起憂色。
那陳正道匆匆地到瞭樓下,抬眼便看到瞭方吾才,口裡還在大叫:“先生先生”
接著,他便瘋瞭一般的沖進瞭閣樓裡,蹭蹭的上瞭樓,氣喘籲籲,一見到方吾才,他眸子的卻在方吾才身上上下打量。
方吾才被他盯著心裡發虛,心裡苦叫,陳凱之那小子,莫不是什麼都交代瞭
哎呀,又小氣,又沒義氣,這臭小子誤我啊
“殿下”雖是如此,方吾才卻依舊是處變不驚:“如何”
“方先生”噗通一下,陳正道跪瞭。
這天潢貴胄,大陳朝的郡王,如今毫不猶豫地拜倒在瞭方吾才的腳下。
“先生神鬼莫測,小王佩服”
方吾才剛剛還在心裡打著鼓,說沒有一點心驚是假的,可現在
方吾才淡淡一笑,若是其他人見殿下如此,非要被嚇得魂不附體不可,可方吾才卻是反其道而行,生生受瞭他的大禮,好整以暇地坐下,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地吹著茶沫,邊道:“殿下,有話可以慢慢說。”
“先生”陳正道哭笑不得地道:“先生真是神瞭,昨日先生勸小王萬萬不可摻和此事,小王不但不聽,反而誤信瞭那糜益之言,結果哎誰曾料到,不但沒有整治瞭那陳凱之,竟還因此受過,那大涼使節真不是東西啊,他竟反咬小王一口,若是昨日,小王信瞭方先生的話,何至如此,方先生閉門不出,便運籌帷幄,小王誤信人言,悔不當初啊”
陳正道捶胸跌足地自責。
這一次確實是虧大瞭,其實真算起來,這懲罰並不重,可臉面是大啊,郡王府的臉都丟光瞭。
方吾才這才大抵明白瞭,嘆瞭口氣,才道:“時也命也運也,這是合該殿下有此一劫,殿下又何必自責呢”
陳正道身軀一震:“隻是”
方吾才輕描淡寫地道:“老夫不是早說瞭嗎殿下身邊,有災星”
“對,災星,災星,那陳凱之”
方吾才微笑著搖瞭搖頭道:“我說的乃是殿下身邊。”
“身邊”陳正道忍不住道:“是誰”
“這”方吾才笑瞭笑,這種事若是親口說出來,公信力可就不夠瞭,他隻擰眉:“此乃天機,吾不可泄露。”
陳正道卻是開始瘋狂地苦思冥想起來,他的腦子裡,飛快地篩選掉一切的人選,猛地,眼眸一亮,脫口道:“是糜益”
方吾才忙道:“殿下可不要亂冤枉人。”
“就是他”此時,陳正道的眼裡溢出瞭點點火光,咬牙切齒地道:“說起來,自他投靠瞭本王的門下,本王就沒有遇到過一件順心的事,這狗娘養的混賬,難怪瞭。”
方吾才深深地看瞭陳正道一眼:“殿下還是再細細想一想才好。”
陳正道斷然道:“沒錯瞭,這一次也正是他不斷地嚼舌根,否則我怎會不聽先生的話哼,這狗一樣的東西此人晦氣,本王非要將他趕走不可。”
趕走
方吾才心裡陰暗地想著,人趕走瞭怎麼成
於是他嘆瞭口氣道:“哎,殿下覺得他隻是晦氣”
陳正道濃眉猛地皺起,道:“什什麼意思”
方吾才嘆氣道:“原本這些事該當殿下自己去參悟的,也罷,老夫索性就說瞭罷。老夫想問殿下,陳凱之是什麼”
“狗賊”陳正道不假思索便道。
方吾才撫掌微笑:“不錯,他就是狗賊,不過老夫問的是,陳凱之的身份是什麼”
“翰林”
方吾才拿起瞭案牘上的羽扇,緩緩搖動,卻是神秘莫測的樣子搖搖頭。
“學子”
方吾才這才停止瞭羽扇的搖動,欣賞地看瞭陳正道一眼:“殿下真是聰明,那麼那糜賢弟呢”
“學候”
“殿下,果然天縱英才,一點就透。”方吾才毫不吝嗇給予陳正道溢美之詞。
陳正道猛地身軀一震。
他臉色一變,經過方吾才的點撥,他突然一下子找到瞭這彼此之間的巨大聯系,氣惱地道:“這陳凱之和糜益二人是一夥的,他們狼狽為奸”
陳正道氣得發抖,死死地盯著方吾才,尋求答案。
方吾才手中的羽在虛空中一揮,用一種神秘莫測的口吻道:“殿下,這是一場驚天的陰謀啊,衍聖公府試圖對殿下不利。”
“果然”陳正道臉色鐵青,這方先生不點撥還好,一點撥,陳正道瞬時有一種總有刁民想害朕的既視感,他不禁打瞭個哆嗦:“這就解釋得通瞭,那姓糜的既是學候,為何要做本王的門客還有那陳凱之處處占瞭本王的先機,每一次本王要動他,隻要沾瞭這糜益,就準要壞事。他們這是要害死本王不成本王做錯瞭什麼,他們”陳正道嗓子顫抖:“他們竟如此險惡。”
方吾才一聲嘆息,徐徐起身,面朝著軒窗,留下一個神秘的背影給陳正道:“殿下的賢明,宇內皆知,老夫能觀到殿下的天子氣,難保這衍聖公府城中不會有人觀到殿下的天子氣,一旦殿下他日成瞭大陳天子,勢必威震宇內,殿下允文允武,有吞噬宇內之心,到瞭那時,豈不是要效仿始皇帝的偉業而一旦殿下一統天下諸國,衍聖公府豈不也是危如累卵嗎”
陳正道感覺很不可思議,可此時,卻又覺得這一場精心編制的陰謀是如此的真切,他嚇得顫抖:“先生先生救我。”
方吾才回眸道:“殿下以後要小心,任何事都需向老夫稟報,老夫在衍聖公府倒是有不少的關系,可是直通衍聖公府至高層,倒是可以想方設法打探一下,不過既要打探,就需要人手和財帛”
陳正道毫不猶豫便道:“先生需要多少,盡管開口便是。”
方吾才又嘆瞭口氣:“你將老夫當什麼人瞭,什麼叫做需要多少,老夫視功名利祿和那財帛如浮雲焉。”
“是,是,小王錯瞭。”陳正道不禁道:“隻是先生為小王打點,所費幾何”
“也不過十萬八萬兩銀子而已。”
十萬八萬還特麼的是兩。
陳正道突然感覺自己的心在淌血,這些日子,真如過山車一樣,轉眼之間,自己竟可以做天子,又眨眼之間,一場對自己這未來聖君的陰謀正在醞釀和編織。
他突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對啊,自己就如太祖高皇帝一樣,在得到天下之前,遇到瞭不知多少艱難險阻。
想著,他感激地看著方吾才,若不遇到先生,隻怕他自己被人害死瞭,還尚不自知,便道:“先生,小王這幾日就想方設法準備,請先生寬心。”
方吾才隻留他一個高大背影,無喜無悲的臉上,那一雙帶著睿智的眼眸,遙遙眺望著窗外的亭臺樓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