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這話真可謂是語出驚人。
“嗯”鄧健先是愣瞭一下,隨即狐疑地看著陳凱之。
雖是令人不免有些驚愕,可鄧健很快就想到一件事,這個師弟做事情,從不會貿然而為之。
而陳凱之則是神秘地勾唇笑瞭笑,而後示意鄧健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直到下值的時候,鄧健默契地起身先行走瞭,隻是這鄧健的一舉一動,卻都看在瞭王保的眼裡。
此時的王保,更像是一個處在深宮幽怨的怨婦,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師兄弟二人。
要知道,有些人,心裡隻要種下瞭懷疑的種子,這種子便不免要開始生根發芽。
這個時候,一股莫名的焦慮感,便彌漫瞭王保的全身,王保的心裡開始亂七八糟地胡思亂想起來。
他心不在焉地也隨之出瞭文史館,竟恰好看到瞭陳學士也剛好下值。
陳學士也看到瞭王保,畢竟乃是學士,歷來是端著架子的。
一般情況,凡是遇到的翰林官,大多是翰林官們殷勤的給他見禮,所以當他看到瞭王保,自然也隻是面帶著從容的微笑,原以為這時候,王保定會像是從前一般給他行禮,招呼一下,而他自會如平常一般,笑吟吟的寒暄幾句,以示自己的親切。
誰料這王保不知發什麼瘋,竟是若有所思,又惆悵的樣子,他看著陳學士的眼神,怪怪的,怎麼說呢,有些不太客氣。
這不免令陳學士怫然不悅。
王保這才意識到什麼,朝著陳學士拱瞭拱手。
可也隻一拱手,便轉身去瞭。
不隻是因為他此刻心亂如麻,最重要的是,他心裡思考,這翰林院上下的學士,多半也已經內定瞭鄧健,自己熬瞭這麼多年,這些人竟一點面子都不顧,這資歷,白熬瞭
平時自己對這些人,無不殷勤,誰料他們竟和鄧健沆瀣一氣,呵往年的冰敬、碳敬,自己可半分都沒有少啊。
真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啊。
於是王保的心裡便開始覺得,翰林院這些學士,是沒有必要討好瞭。
你們不是和鄧健合起夥來欺老夫嗎那就讓你們見識見識老夫的手段,真以為老夫這些年是白熬的
他心裡冷笑,自然也就再懶得去捧陳學士的臭腳瞭,隻擺著一張臉給陳學士看。
其實似他這樣的人,鄧健這幾日行為反常,假若是陳凱之簡單地給他解釋,說是自己的師兄抽風瞭,王保定然是不肯去信的,他在翰林院熬瞭這麼多年,城府極深,反而是陳凱之方才給他的解釋,使他深信不疑,誠如一個復雜的人,看這世界總是復雜,一個簡單的人,看這世界總是簡單一般。
他心裡滿是怨憤,抬步便走。
哼,走著瞧
陳學士不禁一呆,萬萬料不到王保竟這樣的態度,他的眉頭不禁鎖起來,若有所思。
等他抬眸的時候,正好看到遠處的幾個書吏,也不知這幾個書吏看出瞭點什麼,陳學士心裡倒是有些怒色瞭。
他最忌諱的,是王保挑釁自己的權威,身為下屬,擺臉色給誰看若是被人瞧瞭去,這翰林院隻是一個小圈子,幾日功夫就沸沸揚揚的,不曉得的人,還以為自己已經把控不住局面瞭呢
他如此一想,心思便深沉起來,假裝不曾發生,隻是此事,卻已銘記在瞭自己的心底。
到瞭次日,陳凱之來得早,一進文史館,便看到瞭臉色極不好看的王保,這王保似乎昨夜不曾睡好一般。
陳凱之剛剛落座,便見師兄也來瞭。
鄧健和翰林們寒暄瞭幾句,王保今日沒有插話,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自然而然,其他人也就不敢招惹他瞭。
這文史館裡的翰林官們,總覺得今日的王保有些生人勿近,不似從前那般和藹瞭。
等過瞭一會兒,突的有書吏來道:“王修撰、鄧修撰、陳修撰,吳學士請你們去。”
吳學士
這吳學士可是翰林大學士,是翰林院的掌舵人啊。
這個節骨眼,叫三人去做什麼
三人不敢怠慢,連忙放下手上忙的事情,匆匆趕到瞭吳學士的公房。
吳大學士已經高坐於此瞭,不隻如此,坐在一側的,竟還有陳學士。
吳學士的臉色極差,他陰沉著臉,而陳學士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他顯得有些不安,可更多的卻是憤怒。
三人還未見禮,吳學士突的拍案而起道:“這是誰在造謠生非是誰”
他突的一喝,讓人頗有一些膽寒。
陳學士也啪的一下,重重的將茶盞頓在案牘上,冷冷地道:“今日當著你們的面,都將事情講清楚,王保,老夫隻問你,都察院禦史劉新陽的彈劾奏疏,和你有關吧”
彈劾奏疏
陳凱之和鄧健面面相覷。
王保則是忙道:“下官冤枉,此事和下官能有什麼關系”
“沒有關系呵”陳學士已是豁然而起,冷冷地看著王保繼續道:“若是沒有關系,今日姚公何以會將翰林院的諸學士們喊去訓話沒有關系,何以在那彈劾的奏疏裡,劉禦史彈劾瞭鄧健私售古籍,得瞭錢財,給瞭吳學士,給瞭老夫,還有翰林院其他諸學士好處。在這個節骨眼上,文史館群龍無首的時候,彈劾鄧修撰的人,除瞭你,還能有誰”
“”陳凱之和鄧健恍然大悟。
臥槽
王保這傢夥,這是打算來個魚死網破啊,居然將這黑幕都揭瞭出來。
夠狠
自然,王保是抵死不認的:“大人明鑒,確實和下官一點關系都沒有,想來是都察院捕風捉影,聽到瞭什麼消息吧。”
“消息”陳學士盡顯嘲弄地冷笑。
自己可沒有收過鄧健一兩銀子,不隻是自己,吳學士也會收受鄧健的賄賂
可這彈劾的奏疏,可是說得明明白白,甚至還說,翰林院已經內定瞭鄧健成為侍讀的事
這真是冤枉啊,簡直是千古奇冤,原本何侍學在丁憂之前,可是推薦瞭王保的,便連吳學士也覺得,你王保還算穩重,何況資歷在文史館中也是別人不可比擬的,誰知道竟遭瞭這樣的冤枉。
現在彈劾的奏疏已經呈送瞭上去,朝廷已經下旨徹查,翰林清流之地,爆出買官賣官的舞弊,怎麼可能不側目呢
一大清早的,幾個學士就被叫去瞭內閣,姚公是一陣痛罵,這幾個學士,真是遭瞭無妄之災,而更可怕的是,一旦遭人彈劾,朝野內外頓時開始流言四起瞭。
要知道,這翰林乃是清流官,這一封奏疏,幾乎是要瞭幾個學士的老命啊。
吳學士自然震怒,回來之後,立即召集瞭幾個學士商議。
他們是什麼人,一個個早就是人精瞭,當初就是從編修、修撰、侍讀、侍學、侍講一步步爬起來的,最後想到瞭文史館的何侍講丁憂,突的在這個時候爆出這等事,肯定和文史館的三個修撰有關。
他們這是為瞭求官,真是什麼事都敢做。
王保今日則是顯得格外的冷靜,事實上,這事情還真就是他爆出去的,他心知這一次若是不抓住機會,自此之後便再沒有機會瞭,他自然也清楚,此事頗有風險,可想到自己的絕望,便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索性來個鋌而走險。
反正你們已經內定瞭,那就拼一拼吧
這封奏疏一遞上去,你們這些人,統統就都講不清楚瞭,到時,這鄧健還有可能和自己爭嗎
隻怕這個時候,諸學士巴不得舉薦自己呢,這得避嫌啊。
他心裡冷笑,面上則是不露聲色,口裡道:“下官確實不知此事,還請明鑒。”
隻要咬死瞭不認,接下來該焦頭爛額的,便是你們瞭。
都察院就要開始徹查瞭,似乎每一個人的心頭,都不禁的開始為之擔心起來。陳凱之甚至想,這學士們難道個個都幹凈即便他們和師兄沒有什麼事,可一旦查起來,天知道最後會查出什麼來。
此時見吳學士和陳學士怒氣沖沖的樣子,陳凱之想瞭想,便徐徐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諸位大人,都察院要來徹查,何懼之有吳學士、陳學士息怒,想來,最終自然會還諸學士清白的。至於下官的師兄,下官絕不相信自己的師兄會買官。而諸位學士人品高潔,也自然不可能賣官鬻爵瞭。”
他說的話,可謂說得四平八穩。
吳學士和陳學士餘怒未消,不過似乎也覺得這陳凱之還算穩重,這個時候勃然大怒,似乎也沒有必要,眼下重要的是,得想著如何應付都察禦史才是正理。
倒是鄧健,臉色冷峻,振振有詞地道:“諸學士和下官都是清清白白的,無論外人如何非議,下官也絕不會讓造謠滋事的人得逞。”
他這算是表態,到時真要查起來,他是絕不會攀咬上官的。
隻有王保,卻是冷著臉,當他看到吳學士和陳學士看自己可怕的眼神,他也自知自己透出去的消息,遲早瞞不住,可既然現在已經將事情做下瞭,眼下也隻能魚死網破瞭。
各位,中秋節快樂,祝大傢都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