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煌言自有他的打算,他極清楚,眼下到瞭境地,明哲保身,乃是至關重要的問題。
混瞭大半輩子,張煌言永遠都站在勝利者那邊,當初趙王得勢的時候,他支持趙王,此後太皇太後得勢,他又支持太皇太後,等到陳凱之克繼大統,他又毫不猶豫的成為瞭大陳朝的忠臣。
而如今,這大陳朝的忠臣,怕是做不得瞭,再不早作謀劃,萬事皆休。
他到瞭書房,取瞭筆墨紙硯,親自手書瞭一封親筆的書信,隨即鄭重其事的交給瞭自己的兒子張金生。
張金生會意,道:“父親,修瞭此書,又有什麼用呢現在送出書信去,隻會讓大楚皇帝看輕瞭我們張傢,何況,我們張傢沒有立下寸功,到時楚軍入城”
張煌言淡淡道:“楚軍在城中,怎麼會沒有細作呢,這書信隻要送出瞭城,楚軍自然需要借重為父,到瞭那時,自然有楚軍的細作登門,張傢與之合作,這功勞也就來瞭,萬事開頭難,哎說句本心話,老夫是實在不願做叛臣啊,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大陳的臣子是臣子,大楚的臣子,難道不是臣子誰給我們張傢富貴,我們張傢,自為誰效力。”
張金生聽罷,取瞭書信,忙是去瞭。
張煌言一人獨坐書房,籲瞭口氣,像是輕松瞭許多。
城外的楚軍,接到瞭一封奇怪的書信,很快,這書信便送到瞭即將帶兵入城的陳凱之手裡。
陳凱之見這書信的封面上,寫著大楚皇帝親啟,臣張煌言惶恐敬上的字眼,隨即,便想起張煌言是誰瞭。
這個人,陳凱之從前還頗為倚重,此人歷任刑部侍郎、禮部尚書,自自己登基之後,便一直忠心耿耿,陳凱之慢吞吞的拆開瞭書信,便見這書信裡,竟都是肉麻至極的言辭,無非就是,久仰陛下之名,大陳氣數已盡,回天乏術,願為陛下效勞之類的言辭。
又大抵的報告瞭城中的情況,將不少城中的佈防,以及慕太後等人的態度,一一進行瞭匯報。
陳凱之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隨即將書信收瞭,先是命人飛馬去瞭洛陽城,隨後帶兵直接抵達瞭洛陽城下。
這洛陽城南門的守將,乃是新軍新兵營的大隊官楊霞,楊霞見有新軍的同袍竟出現在城下,一開始還有些發懵,楊霞曾是勇士營出身,此後才到瞭新軍做瞭教官,最後升任為瞭大隊官,而城下來的人,口稱自己是新軍第一營第二大隊的隊官,這個人,楊霞是認得的,隻聽瞭他的名字,便在城頭大吼一聲:“你是趙津不可能,趙津怎是你這模樣。”
“楊霞,休要廢話,我曬黑瞭一些,這麼遠,你怎麼瞧的清楚,你忘瞭你抄襲過我的作業嗎”
楊霞身軀一震,現在新軍的武官,十之八九,都是勇士營裡出來的,趙津他當然認得,至於這抄襲的往事咳咳確實有一些遺憾。
他惱羞成怒:“胡說什麼,我何時抄的,你一人先入城。”
命人悄悄開瞭門縫,又讓人全力戒備,而對方在城下的,也不過寥寥數人罷瞭,所以不擔心有人來奪城,等將人放進來,楊霞按著刀,帶著數十個護衛快步迎頭上前,果然,是那曬黑瞭一些的趙津。
二人見瞭面,自是驚喜無比,同是勇士營裡出來的人,那可都曾並肩戰鬥過,當初勇士營的規模本就不大,數百人同吃同睡,雖然後來擴大瞭,可這麼多年來的袍澤之情,對於這共患難、同生死過的人,卻是彌足珍貴,二人相互給瞭一個熊抱:“臭小子,你活著回來瞭,還以為你哎”說到此處,楊霞臉上的喜意不見瞭,懊惱道:“陛下是不是已經”
他竟有些哽咽。
勇士營出來的人,都是陳凱之一手調教出來的,他們既是陳凱之的臣子,更是陳凱之的門生,自聽聞瞭噩耗之後,幾乎所有曾經勇士營的人,哪一個不是傷心欲絕。
“陛下帶著咱們兄弟,大破瞭胡人,隨即一路趕瞭回來,已收服瞭楚軍,立即要入城,我他娘的就是來傳消息的,你這傢夥,還愣著做什麼,準備開門迎駕。”
“啊”楊霞一呆,整個人竟是石化,他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隨即他狂喜:“沒有騙我”
“騙你”趙津冷笑,直接取出瞭一份手諭:“非要我不跟你嬉皮笑臉才是,那就接手諭吧。”
楊霞哪裡還敢站著,忙是激動的跪下:“卑下接旨。”
趙津正色道:“速開城門,迎朕入城,一切從簡,不得驚擾百姓”
說著,楊霞激動的接過瞭手諭,這手諭的風格,太像陛下瞭,陛下當初就是用這種簡潔的命令傳達軍令的,等他接過瞭手諭,一看字跡,再沒有任何疑慮瞭,這定是陛下的手書,一點都沒錯,當初,陛下可是親自上過夜課,給他們傳授過學問的,這字跡,化成灰,楊霞也認得。
他隨即,便錘著胸口滔滔大哭:“天可憐見啊,這是上天有眼,是上天有眼,咱們的陛下,凱旋而歸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陛下怎麼可能敗在胡人手裡,咱們的陛下,百戰百勝,何曾會懼幾個胡人,哈哈哈哈”
他手舞足蹈,趙津卻正色道:“趕緊開城門,少囉嗦。”
“是是是”楊霞笑的跟個孩子似得,朝著周遭那些懵逼的士兵道:“都聾瞭,開門,迎駕,迎駕快,都趕緊的,將門打開一些,咱們的皇上回來瞭,皇上,凱旋而歸瞭”
士兵們這才醒悟過來,不過更多人還沒反應過來,此前不是說,陛下已經駕崩瞭嗎,怎麼突然又回來瞭。
不過許多人親眼看到楊隊官確認過手諭的,這應當不會有假。
於是大傢也忘瞭平日訓練,一個個手忙腳亂要開城門,這厚重的大門,咯吱一聲,徐徐打開,自城外的曙光,則自門洞中灑落進來。
在這原本陰暗的城樓之後,一下子,有瞭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