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重新閉上眼,微微張嘴呼吸著,又是輕咳兩聲,瞧著十分難受。
君澤端著茶碗走近,道:“你要喝水嗎?”
躺在床上的顧玉並沒有回應,呼吸滾燙。
君澤伸出手,在她的額頭碰瞭碰,額頭燙得嚇人,燒得很嚴重。
他拿著勺子,小心地往顧玉嘴裡喂水。
顧玉無意識道:“疼。”
顧玉覺得自己到瞭地獄。
她走在一個又漆黑,又火熱的地方,走瞭很久也沒有水,反而越來越熱,身邊像是巖漿一般,她深陷其中,又走不出來。
可是掙紮瞭沒多久,她又陷入深厚的雪地裡,身上落滿瞭雪,每一粒雪花都有千斤重,沉甸甸壓在她身上,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冷熱交織,她的身體像是被馬車碾碎瞭一般,疼痛無比。
無數人光怪陸離地從她面前走過,可是她伸出手,卻沒有一個人拉她一把。
忽然喉嚨裡湧現一股清涼,讓她從痛苦的環境中緩瞭緩。
她不由自主舔瞭舔嘴角,眼睛張開瞭一條縫,裡面氤氳著霧氣,聲音沙啞問道:“還有嗎?”
君澤看著顧玉的眼睛,裡面明明映著他的臉,可沒有一絲情愫,隻有迷茫和對水的渴望。
君澤坐到她身邊,撫摸瞭一下顧玉蒼白無色的嘴唇。
現在的顧玉褪去瞭往日的清冷和絕情,像個脆弱的小孩子一樣,惹人心疼。
君澤端著水碗在顧玉跟前晃瞭晃,道:“有,但你要告訴我掃把星是誰。”
顧玉重重呼吸瞭幾聲,沒有回答。
君澤問道:“是季妙仙嗎?”
顧玉沒有反應。
君澤又道:“是酈若嗎?”
顧玉還是沒有反應。
君澤深呼吸瞭幾口氣,道:“小冷大夫?”
顧玉依然沒有反應。
他吞咽瞭一下喉結,湊到顧玉眼前,道:“是我嗎?”
顧玉再次閉上眼,陷入昏迷之中。
君澤拍瞭拍顧玉的臉,將她喚醒,道:“先別睡,清醒一點兒。”
顧玉像是被他擾得難受,無意識地又吐出一個字:“水。”
君澤用一隻手扒開顧玉的眼皮,露出眼白和一角兒的黑眼球,強迫她看著自己。
繼續逼問道:“是我嗎?你回答我,我就喂你水喝。”
顧玉意識在混沌之中,看到一張臉從天而降,籠罩在她頭上,她怎麼躲都躲不掉。
全身疼痛,生不出一點兒力氣。
顧玉最怕這種受人擺佈又反抗不瞭的狀態,她拼盡所有,就是想要擺脫這種無力感。
可是一場病,一個惡劣的人,又讓她陷入恐懼之中。
顧玉猛烈咳嗽起來,咳著咳著,眼裡簌簌流下兩行清淚來,不斷搖頭,嘴裡說不出話,像是受瞭天大的委屈。
君澤看到她哭又開始頭疼。
他在幹嘛?
欺負一個神志不清的病人?
君澤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在心裡嘆口氣。
對他來說,這個問題,或許沒有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
君澤看她可憐,繼續喂她喝水,但是心裡積壓的憤懣讓他下手不再溫柔。
到瞭最後,幾乎是一勺一勺灌著,將顧玉的臉弄得濕淋淋的,咳嗽不斷。
顧玉的嗓子本就發炎,咳嗽著不亞於拿磨砂紙來回剮蹭。
身上的傷口也因為咳嗽的震蕩一寸寸發疼。
顧玉在夢裡苦苦掙紮,無意識地喊疼。
君澤想掐上她的脖子問一句:你也知道疼嗎?
但他還是沒有這麼幹。
他是恨極瞭顧玉的無情,但又狠不下心去折磨顧玉。
如果可以選,當初在皇城街頭,他寧可沒有停下馬車,跟顧玉結識這一場。
可沒有如果,君澤放下碗,輕輕吻上顧玉的唇,喃喃道:
“最後一次。”
“顧玉,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心軟。”
“從今往後,你的生死榮辱,與我無關。”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君澤迅速從窗戶裡逃瞭出去。
冷流聽信侍女的話,前去找瞭冷大夫,可是冷大夫說剛剛並沒有派人來找他。
想到獨自在屋子裡的顧玉,冷流腳下生風,快速趕來。
屋子裡十分安靜,顧玉獨自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喊疼。
冷流臉色一變,快速走到顧玉面前替她把脈,除瞭發燒,脈象並無異樣,冷流才松瞭口氣。
但是他看到顧玉臉上的水漬,還有床頭的空瞭的茶碗,眸色一凝。
環視四周,發現瞭窗戶打開瞭一條縫兒,他冷著臉走過去。
“啪”一聲。
冷流將窗戶關嚴,用裡面的栓反鎖上。
顧瓊端著藥從外面走瞭過來。
冷流問道:“剛剛三小姐回來過嗎?”
顧瓊道:“沒有啊,小冷大夫不是一直在嗎?”
冷流的臉色愈發難看,他道:“時刻守著,別讓不相幹之人進來。”
顧瓊感覺得到冷流對她的疏離,不悅道:“我當然知道。”
君澤剛剛著急逃走,一下子跌倒在竹叢裡,身體虧耗太大,他一陣頭暈目眩。
又恰好聽到瞭冷流這句話,幾近心碎。
在外蹲守的嵐煙看到君澤,匆匆過來扶他,小聲道:“王爺,您怎麼樣?”
君澤掙脫嵐煙的手,道:“無事。”
他從小門出去時,外面一陣敲敲打打,他隱藏在人群中,看瞭半天才明白。
顧玉的未婚側妻孫采薇,來給顧玉沖喜瞭。
孫采薇進不瞭宮,隻能去禮部請求,又經過禮部官員傳到聖上耳朵裡。
本就是聖上賜婚,現在顧玉發著燒,情況危急,聖上大手一揮,同意瞭孫采薇來給顧玉沖喜的請求。
事發突然,孫采薇坐著一頂淺紅色小轎就來瞭,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這孫小姐對顧小公爺真是情深義重啊,顧小公爺還沒醒,她都敢嫁過來沖喜,不怕守寡嗎?”
“雖然是側妻,但是有聖上的賜婚聖旨,與正妻也沒什麼區別。”
“顧小公爺好福氣,昏迷不醒,都有美嬌娘巴巴地湊上來。”
“以後顧小公爺若是對孫小姐不好,那才是喪良心。”
“先別說好不好呢,顧小公爺能不能醒來還是一回事兒呢。”
君澤渾渾噩噩地站在人群裡,他縮瞭縮發疼的胳膊,像個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