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風這輩子沒這樣疲累過,累到想睡他個天荒地老。
小崽子倒是很乖,哭瞭一嗓子就不鬧瞭。他被姚文竹抱著,襁褓中露出粉粉嫩嫩的小臉,十分可愛。
看在他挺可愛的份上,晏長風原諒瞭方才遭的罪。
“是個男娃。”姚文竹抱著孩子給長風看,“好像長得不太像你,怪漂亮的。”
晏長風心裡哀呼,又是個禍國殃民的二公子。
“可真乖啊。”姚文竹稀罕得要命,“我傢大姐兒二姐兒生下來都鬧騰,還特別醜,沒他討人喜歡。”
乖點好,晏長風想,符合他爹的預期。
確認小崽子健康,她放瞭心,眼皮子就撐不住瞭,“表姐,煩你抱出去給我傢老太太看看,我得歇會兒。”
“你就放心交給我吧。”姚文竹笑道,“你想睡多久睡多久,咱們一大傢子人,照顧個小娃娃綽綽有餘。”
外面的人早等不及,待姚文竹抱著孩子出去,紛紛圍上去瞧。
許氏看著曾孫,眼睛笑開瞭花,“瞧瞧,這孩子長得可真好啊!好看像他爹,但也有娘的英氣,可會長呢!”
姚文媛一向不喜歡小孩子,竟也看得笑瞇瞇的,“還不哭,怪討人喜歡的。”
“是真的討人喜歡!”三個穩婆跟在後面七嘴八舌,一號穩婆道,“哥兒長得面相太好瞭,這是我接生過的孩子裡面相最好的!”
二號穩婆說:“是啊,我接生過的孩子裡也沒有這樣好面相的,還特別健壯,我抱著他的時候啊,小腿蹬得可有勁兒瞭!”
三號穩婆拿胳膊肘把二號撞開,“你抱他瞭嗎,分明是我接生出來的!”
二號:“我幫夫人按摩瞭肚子,你才能順利接生,是你一個人的功勞嗎?再說我也抱瞭啊。”
一號:“我剪的臍帶我說什麼瞭嗎?”
三號:“你還沒說什麼呢,你上一傢接生的時候也說人傢是面相最好的!”
三個婆子吵出瞭一臺戲,誰也壓不過誰。吵到正酣時,隻聽一直笑呵呵的小崽子“嗷”一嗓子,洪亮的啼哭聲壓過瞭滿屋子的嘈雜。
“哎呦我曾孫怎麼哭瞭。”許氏打發那幾個吵鬧的婆子,“你們都有功都有功,都下去領賞吧。”
三個穩婆吵半天就等著落賞呢,聞言立刻都不吵瞭,皆喜滋滋道:“哎!多謝老夫人賞!”
三個婆子一走,小崽子立刻不哭瞭,小嘴吧唧吧唧的,可愛極瞭。
姚文媛噗嗤一笑,“得,性子隨娘瞭,鬼精鬼精的。”
精不精不知道,反正很懂事。晏長風睡瞭一日,他不哭也不鬧,是個叫人稀罕的孩子。
睡瞭一覺,晏長風精力恢復瞭七八成,便叫大表姐把小崽子抱來喂奶。
“你何必要自己喂奶?”姚文竹從來沒見過大傢族裡的婦人自己喂奶,“兩個奶娘呢,方才他喝瞭一回,好著呢。”
晏長風說沒關系,“就養這麼一個,喂就喂瞭。”
姚文竹張瞭張口,什麼也沒說出來。
“姑娘,您倒是自己先吃點。”如蘭端瞭一堆湯湯水水過來,“兩天沒怎麼吃呢,換做平日,您早餓得嗷嗷叫喚瞭。”
晏長風朝托盤裡看瞭一眼,那一碗碗的湯似曾相識,“這誰吩咐熬的?”
“嗯,我,是夫人臨走前吩咐的。”如蘭支吾道。
“這話你自己信嗎?”晏長風估計她娘都叫不上這些湯的名字。
“嘿……”如蘭就是不說。
晏長風知道是裴二吩咐的,這人事事都想在前面。她懷到六個月的時候,他就已經把娃娃的名字想好瞭,若不是怕她多想,怕是連這小子到瞭幾歲該做什麼都得一一交代瞭。
那日裴二在看書,忽然說起裴姓不好,“叫什麼都賠來賠去的,怪不吉利的,還是晏姓好,以後小崽子就幹脆叫裴晏好瞭。”
“裴晏?是不是有點太隨便瞭?”盡管晏長風也想不出什麼不隨便的名字。
“你要說隨便,裴修也很隨便。”裴修又想瞭想,“那叫晏之吧,三個字聽起來沒那麼隨便,他自己如果不喜歡,以後自己取字。”
“裴晏之,聽起來不錯。”晏長風對這個名字很滿意,“可如果生女娃怎麼辦?”
裴修看著窗外想瞭想,“那就叫念之吧。”
晏長風也很喜歡念之,不過應該是用不上瞭。
她喝完瞭裴二讓她喝的補湯,然後披上厚鬥篷,抱著晏之去到裴二所在的房間。
“來,小東西見見你爹。”她把襁褓中的晏之放在裴二身邊,然後跟他吐生娃的苦水,“這小子可把我折騰慘瞭,我體力耗盡的那段時間,感覺死亡就在眼前,我特別慌,我那時候就想著,如果咱們以後都好好的,說什麼也不能再置身危險中瞭,沒有什麼比咱們倆好好活著更重要,你說呢?”
姚氏臨走前囑咐過,務必讓晏長風坐足瞭月子再管生意上的事。可事不由人,第二日晏長風就見瞭天衣坊的齊掌櫃。
“齊掌櫃,得麻煩你跑一趟松江府,算一算總損失報給我,然後報官,務必讓官府嚴查此事,我懷疑是某個競爭對手幹的。”
“好的二姑娘,可報官有用嗎?”齊掌櫃深知這裡面的貓膩,“敢動我們晏傢生意的,多半也有些背景,小小知府能動得瞭誰。”
“不是讓他們動誰,我隻是讓這件事鬧起來。”晏長風輕哼一聲,“報瞭官,將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不管對方有多大本事,怎麼也不可能無動於衷,等他露出馬腳才好反擊,此其一,其二,最近污蔑咱們作坊的謠言怎麼也壓不住,如果忍氣吞聲,倒是做實瞭那些污名,得鬧一鬧表明態度。”
齊掌櫃想想是這麼個理兒,“還是二姑娘想得周全,我這就去。”
支走瞭齊掌櫃,天衣坊就沒人管,晏長風得親自過問,她叫來如蘭:“以後你每日去天衣坊把帳本子拿來給我過目,別讓老夫人瞧見瞭。”
許氏為瞭照顧孫子媳婦兒,便搬來瞭尚書府住著,把身邊的嬤嬤丫頭都派瞭來。等於說晏長風現在身邊一堆眼線。
今日齊掌櫃來就沒瞞過老太太。齊掌櫃前腳走,許氏後腳就來瞭。
“你這孩子,昨日才鬼門關裡走瞭一遭,不說好生養著,怎麼還過問起生意來瞭!”
許氏氣鼓鼓地責問如蘭,“你這丫頭,坐月子不是鬧著玩的,你凡事得勸著你傢姑娘才是,怎麼能由著她的性子。”
如蘭知道老太太關心姑娘,也不敢頂嘴,隻管認錯,“是如蘭做得不周全瞭,這就扶著我傢姑娘回房歇息去!”
說著,她挽起晏長風的胳膊,“姑娘,快回床上去歇著去,可不敢再下床瞭知道嗎?”
晏長風心說如蘭管傢出息瞭,還學會打哈哈瞭。她配合著道:“祖母您放心,我定好生養著,再也不下床瞭。”
許氏嘆氣,到底也不忍心苛責,“你年紀輕,身子一向又好,不知道婦人是最脆弱的,月子裡思慮過重,或是著瞭涼,都容易留下病根兒,頭疼腹疼,這疼那疼,你身子再好也遭不住的。”
“哎,我記住瞭祖母。”晏長風立刻躺回床上。
許氏:“你別怪我多嘴,霽清身子不好,瞧瞧,媳婦兒生孩子他都顧不上瞭,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這老婆子還怎麼活?”
說到裴二,晏長風沉默瞭。
“長風,你與我透個底,霽清這個樣子到底要到什麼時候?”許氏自從來瞭就沒見過孫子,越是見不到她心裡越沒底。
晏長風不敢說他在生死關頭,隻道:“祖母,他這病啊隻有柳傢四姑娘能治,現在四姑娘身陷夷國,得等她回來才行。”
“那她要回不來呢,霽清豈不是……”許氏一想到孫子可能沒瞭救,腿一軟,險些坐在地上。
回不來,裴二就沒救。晏長風不敢再說粉飾太平的話,默認瞭,“如蘭,叫王嬤嬤來把祖母扶回去歇著。”
許氏受瞭打擊,好幾日沒吃好睡好,自己身子骨兒撐不住,便也沒多少精力約束孫媳婦兒。
晏長風體會到瞭裴二的難處。當身邊的人身邊的事都要靠自己的時候,即便知道勞累一分思慮一分對身體沒有好處,也難以停下來。
這一個月,她沒再見什麼人,屋門也沒出,隻由如蘭把鋪子裡的賬本,以及鴿谷傳回來消息拿給她,她在房間裡看賬本回消息,沒有一日得閑。
雖說耗費心神,但也有好消息,柳清儀得救的消息提前傳瞭回來。
距離裴二五感盡失已經月餘,懸瞭許久的心總算稍安。
出瞭月子第二日,柳清儀終於回來瞭。
晏長風沒敢聲張,悄悄領著柳清儀去到裴二的屋子,惴惴不安地問:“可有瞭法子?”
柳清儀先檢查過二公子的狀況,回說:“法子有瞭,但還要等。”
晏長風:“為何還要等?”
“因為瑤瓊草還沒長出來。”柳清儀說。
“瑤瓊草?”晏長風驚道,“你種出來瞭?!”
柳清儀說不是,“其實算不得我種出來的,我爹生前用心頭血培育成功瞭一棵,但一直沒有發芽,我根據我爹留下的種植記錄,又結合一些古方,終於讓它發瞭芽,隻是它長成需要一年,到明年春末才能采摘配藥,我這次回來之前回濟南府看瞭看,長勢良好,應該沒有問題。”
“還要這麼久,那裴二他能撐到那時嗎?”晏長風擔心道。
“能。”柳清儀肯定道,“我做瞭兩手準備,我用玄青果配制一種,你可以理解為萬能解藥,玄青果不能替代瑤瓊草,此藥隻可解他體內八成的毒性,如果瑤瓊草最終沒能成功長成,便用它來解燃眉之急,能維持他十幾年的壽命,但不論是用哪一種,都要等到明年春末再說,這期間我會讓他進入假死狀態。”
假死狀態。晏長風心裡有些不安,“不會出什麼差錯嗎?你之前不是說假死可能會落下心疾?”
“是,假死對心對腦都可能有影響,但影響多少因人而異。”柳清儀說,“二公子體內蘊藏巨大的內力,這股內力能最大限度地保護他的心脈以及腦子,但即便有影響,也比沒瞭命好。”
這倒是,哪怕他癡瞭傻瞭,也比沒命好。
“二姑娘,得給他找一個無人打擾的地方,屋子要恒溫。”柳清儀說。
晏長風想想說:“就在這裡可好,沒有我的允許,不會有人來打擾,這屋裡有地龍,地窖裡有冰,維持恒溫不是問題。”
“你說可以就可以。”柳清儀道,“你先出去,我要開始瞭。”
晏長風出去關上屋門,讓葛天守著。
柳清儀回來的消息,許氏很快就知道瞭,她著急忙慌地過來問:“聽說柳四姑娘回來瞭,霽清是不是有救瞭?”
“祖母,是有救瞭。”晏長風現在敢說這樣的話瞭,不管是活十幾年還是徹底解毒,總歸是有救瞭,“不過啊,他這病治起來很麻煩,得小一年的功夫呢,這期間他隻能待在四季如春的屋子裡,不能被打擾。”
“要小一年呢?”許氏聽瞭心裡怪沒底,“孫媳婦,你可別糊弄我,霽清的病真能治?”
“能治。”晏長風肯定說,“他病瞭這麼些年,哪是說好就能好的,總歸是柳四姑娘特殊的救人法子吧,我也鬧不明白,但既然她說能治,我就信她。”
“倒也是。”許氏想想也就想開瞭,“這麼多年沒一個能治好的,可見不是尋常的法子能救治的,四姑娘能治就行,能治就行啊。”
裴二有瞭救,盛明宇那邊也傳來瞭好消息。夷國慘敗,大王子戰死,夷國不得不議和停戰。
如今的夷國國主是原先的二王子。老國主在柳清儀離開後的第二日就因為縱欲過度身亡——當然,是不是真的縱欲過度不可考證,總之,二王子成功撿漏,趁著大王子在外打仗奪取瞭王位。
夷國無條件議和,談判桌上,條件隨便大周朝開。
但盛明宇不是掠奪者,他的目的隻是殺雞儆猴,讓四鄰安穩,因此沒有趁機剝削。隻讓夷國年年上貢,並永遠不得關閉國門,不可限制珍貴藥材的貿易。
隨著與周邊國傢商道的開通,朝廷急需賺錢,選一個靠譜的皇商就成瞭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