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棄暗投明

作者:淮西 字數:4087

原來茶鋪的房間另有乾坤,屏風後面有一個小隔間,裡面藏瞭人,在外面的人很難察覺。

黃炳忠一直待在裡面,等晏長風離開後才出來,坐在瞭晏長風坐過的位置。

“白傢主,你是如何看的?”

白毅掀起衣袍重新坐下,眼中怒意未消,越發顯得陰沉,“她應該沒查到什麼,隻不過聰明些猜到瞭,詐出瞭於宗延的話,今日又來詐我的話。”

黃炳忠輕搖頭,“你小看她瞭,她的消息來源比你想象中廣得多,依我之見,你最好毀瞭那艘船。”

白毅掀起眼皮,“黃會長很瞭解她,據我所知你跟她好像沒有過什麼合作?”

黃炳忠不說是也沒說不是,“盛明軒的島絕對不是咱們的新帝炸的。”

“那是晏長風炸的?”白毅一百個不信。比起讓他相信那狡詐的女人能炸瞭盛明軒的島,他更相信黃炳忠兩面三刀,出賣瞭盛明軒。

當初他與黃炳忠皆為盛明軒做事,雖沒有負責一條商道,但也多有接觸。此人做事做人永遠隻露三分,表面上是個依附於盛明軒的小商戶,不爭不搶不貪私,可實際上悶聲幹大事。在最短的時間裡建立瞭四通八達的驛站不說,還順利當上瞭西南商會會長,一般人豈有這樣的能耐?

或者說,若沒有人相助,豈能有這能耐?

白毅十分懷疑,黃炳忠一早就與盛明宇暗通款曲,兩面通吃,否則盛明軒不會這麼輕易就敗瞭。

“我是這樣認為的。”黃炳忠說,“晏傢有極瞭得的信息網,雖沒有海上商道,但應該可以獲取一些信息,她帶人混上瞭主教的船——順便告訴你,當初的主教大人就是晏長青。”

白毅挑眉,“黃會長倒是什麼都清楚啊,那證明晏長青也是個兩面三刀之輩,沒有這些叛徒,盛明軒也不至於敗瞭。”

信不信在他,黃炳忠不再爭辯,“我想提醒白傢主一句,盛明軒的那些餘黨雖說在海外有些勢力,但不過是垂死掙紮,沒有撼動新帝的可能,你白傢若想長久,最好甩掉這些隱患,你別忘瞭,昌樂伯還沒死呢,以白夜司的本事,不難查到你頭上。”

“昌樂伯?”白毅眼神輕蔑,“他的子孫後代還要靠我過活,他怎麼敢把我賣瞭,隻要黃會長跟黃總督別把我賣瞭,白傢就無礙。”他笑看著黃炳忠,“我想黃會長跟黃總督不會這麼蠢吧,賣瞭我,你們兄弟倆的前途也都要賠上的。”

黃炳忠見他執迷不悟,便不再提,另道:“我聽你們提到於宗延,他去哪瞭?”

“被我滅口瞭。”白毅不甚在意道,“她要查便查去,橫豎查不到什麼。”

黃炳忠:“見到屍體瞭?”

白毅眼中流露出些許不滿,“怎麼,黃會長如此質疑我的能力,我再不濟也不至於殺個人也辦不到。”

黃炳忠以茶相敬,“多嘴問一句罷瞭,白傢主莫在意。”

黃炳忠多的嘴,白毅到底不是完全沒放在心上,回府後,他找來去滅口的打手,問道:“於宗延的屍體你是如何處理的?”

打手垂下眼皮,回道:“保險起見,燒瞭。”

“怎麼燒的?細節如何?可有痕跡?”白毅盯著他問。

打手:“在城外二裡處的林子裡,燒瞭之後我把所有的灰燼都撒入瞭河裡。”

白毅點點頭。燒瞭是很保險,可現在那女人要查,如果不給她一個結果,她隻怕會查個沒完沒瞭。

“再去找一具跟於宗延相仿的屍體,送到於傢厚葬。”

打手忍痛抱拳,“是,我這就去。”

傳聞中燒成瞭灰燼的於宗延此時好端端地坐在晏傢作坊裡,被好飯好菜招待著。

晏長風坐在飯桌對面,請道:“於掌櫃莫要客氣,從今日起,你怕是要在我這裡委屈一段時日,飯還是要吃的。”

於宗延心情復雜,著實沒什麼胃口。他在城外險些被白毅派來的打手滅口,至今無法平靜。

他追隨白傢多年,從來忠心耿耿,任勞任怨,沒想到下場如敝履,說棄就棄。

“晏東傢,承蒙相救,這恩情我記在心裡瞭,但留在這裡屬實不妥,可否送我回蘇州府?”

晏長風微笑,“於掌櫃回瞭蘇州府,連你的傢人也要一並連累,你確定要回去嗎?”

於宗延:“白傢老傢主在蘇州府,我追隨他多年,無論如何他不能如此絕情滅我全傢。”

“那要看什麼事。”晏長風親自給於宗延盛瞭碗湯,“你知道白毅淹我的作坊,知道他更多的秘密,白傢競爭皇商之際,這些秘密都是要害,老傢主再念舊情也要取舍,若是你,你怎麼取怎麼舍?何況,我猜如今的白傢,老傢主已經沒什麼話語權瞭,他就算要保你,白毅也有辦法暗中除掉你,你傢新任傢主是個什麼行事風格,你該比我清楚。”

於宗延嘴唇抖動。

晏長風繼續說:“你’死瞭’,你的傢人能得到撫恤,你信不信,很快他們就會弄一具屍體送回你傢去,然後給一大筆錢供養你的妻小,可你如果回去……”她搖瞭搖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於宗延的臉色逐漸灰白,理智上,他覺得她說得對。

“想要你還有你的傢人生活如常,我可以給你指條明路。”晏長風拋出條件。

見於宗延那絕望的表情微微松動,她才道:“搬掉壓在你頭上的山,你於傢就能高枕無憂,這個道理你該懂。”

“搬……”於宗延瞠目,開什麼玩笑,白傢那是說除掉就能除掉的嗎?

“話盡於此,如何取舍在於掌櫃。”晏長風不再多說,說多瞭可能適得其反,“飯菜趁熱吃,甭管路如何走,都要填飽肚子不是。”

她說完起身離開屋子,吩咐胡掌櫃好生照顧著。

“夫人,”葛天見她出來,上前耳語道,“黃炳忠方才見瞭白毅。”

晏長風腳步一頓。黃炳忠與白毅有牽連,證明白傢當初也與盛明軒有往來。

當初晏長青得瞭個西洋主教的身份,說明與西洋人有利益交情,他憑此可以左右那些做海上貿易的商賈,白傢必定逃不過。

盛明軒的餘黨有一部分還在海外,白傢與黃炳忠依舊做著海上貿易,雙方很可能還有牽連。如此說來,昌樂伯自以為是花錢請白傢從海外引入疫病,實則有可能是被盛明宇的餘黨利用瞭。

盛明軒果真是個瘋子,人死瞭也照樣攪動風波。

“葛天,去查白傢所有的出海貨船。”

葛天應:“是,夫人。”

回到傢裡,晏長風給盛明宇寫瞭封信,請示能否動浙直總督黃炳義。白傢的船攜帶疫病順利上岸,八成得瞭黃炳義相助。

去信第二日,黃炳忠主動登門拜訪。

“聽聞晏傢主來瞭松江府,我特來拜訪,不知可唐突?”

晏川行不是為瞭生意而來,並不想見生意場上的人,自然覺得唐突,但人傢來都來瞭,他也不能說啥。

“巧瞭,我是來姑娘傢做客的,不請自來,本身就很唐突,黃會長這問題可難倒我瞭。”晏川行做瞭個請的手勢,“不過請你喝杯茶還是可以的,請吧。”

晏長風吩咐下人準備飯菜,“前幾日白得瞭黃會長的燒餅,說好瞭要請你吃飯,若不嫌棄就在傢裡吃吧。”

“求之不得。”黃炳忠笑,“似我這等單身漢,成日花錢吃人傢做的,最想吃的就是傢裡的飯菜。”

喝瞭會兒茶,晏川行起身道:“黃會長見諒,我一時片刻不見外孫就想得要命,先失陪瞭。”

黃炳忠笑道:“理解,晏會長請便。”

晏川行走後,黃炳忠看向晏長風,“看來,晏傢主已經打算讓權瞭。”

晏長風笑而不答,“黃會長的會長做得好像很悠閑?”

黃炳忠失笑搖頭,“身不由己,我今日來是有事相求。”

晏長風意外,“黃會長有什麼事能求到我頭上?先說好瞭,官場上的事我可不摻合。”

黃炳忠聽她如此說,越發覺得今日來對瞭,“晏東傢,我可助你成為皇商。”

“助我,對黃會長好像沒有什麼直接性的好處啊。”晏長風裝傻。

黃炳忠起身躬身行瞭大禮,“我兄弟二人之命皆系於晏東傢手上,還望成全。”

“這是做甚?”晏長風忙起開,不受他這大禮,“我說瞭,官場上的事我做不得主,但我想,即將繼位的太子殿下是個是非分明,賞罰也分明之人,誰的命該留,誰的不該留,他心中有數。”

黃炳忠得瞭這一句便定瞭心,“多謝晏東傢提點。”

吃瞭這頓飯,黃炳忠便連夜去往嘉興府的住所。浙直總督黃炳義此時身在海寧衛巡查。

“大哥,事情兜不住瞭。”

在自傢住所,黃炳忠便有話直說,“白毅招惹瞭晏長風,恐怕惹禍上身,你我若想明哲保身,唯有主動合作,交代一切。”

黃炳義與黃炳忠一母所生,面相十分相似,皆是樸素寬厚,隻不過他多年為官,多瞭幾分剛正之氣。

他寬眉一擰,“怎麼會這樣輕易就漏瞭底?晏傢那個姑娘不過是裴修的夫人,竟有這樣大的能耐?”

“她有。”黃炳忠苦笑,“有些人啊生來就高人一籌,天資聰慧,傢境殷實,是上天的寵兒,獲得成功總比別人容易些,不需要像你我這樣為瞭出人頭地摸爬滾打,走遍彎路,好容易拼盡全力站在高點之上,回頭看卻已臨近萬丈深淵。”

黃炳義深深地嘆瞭口氣。

“我最近時常想,是否我們就該認命呢?”黃炳忠看向窗外,今日恰逢弦月,就好像他們兄弟倆永遠無法圓滿的人生,“我們費盡心機想要夠天上的明月,為此不得不犧牲一些原則,可挖瞭坑就要填,一旦氣運不好就滿盤皆輸,猶如賭命,值嗎?”

“既然走到瞭這一步,就不要再往回想瞭。”黃炳義拍拍兄弟的肩膀,“白毅拿你與盛明軒的事威脅我,我不得不妥協,既然妥協瞭,就沒有回頭路,就算我們現在賣瞭白傢幫助晏傢,也不會有好下場。”

“若不如此,更不會有好下場。”黃炳忠回頭看著大哥,“盛明軒的餘黨不過是強弩之末,早晚覆滅,我們何不順天而為?若助新帝鏟除餘孽,就是將功補過,不求你繼續為官,但求保住你我的命啊!”

黃炳義眉宇間仍有猶疑,“咱們這位新帝不像是眼裡容沙之人,你可知先帝剛去,他就不聲不響跑去西南幹瞭一場勝仗,從此夷國再不能成為隱患,而他如此擅作主張,朝中一幹德高望重的老臣竟屁也不敢放,我觀他如此行徑,遲早要除盡朝中異己者,我這時候若自曝,隻怕要成那儆猴的雞。”

黃炳忠:“正因為遲早要被除,大哥才更應該主動交代,爭取從寬啊!你以為我們還能瞞住嗎,我若沒猜錯,新帝此時恐怕早已經知曉瞭!”

黃炳義瞠目,“何以見得?”

“我說瞭,晏長風遠比你我想象中有能耐。”黃炳忠搖頭,“白毅趁著晏傢主染瞭疫病,晏長風即將生產之際暗中毀瞭她傢作坊,本以為他們無法應對,白傢可以順利成為皇商,可誰知晏長風才將生子就開始佈局,短短兩個月就引得白毅入瞭她的局,白毅露出馬腳而不自知,遲早要自取滅亡,你我若還抱有僥幸,那才是自尋死路!”

“昨日我去找瞭晏長風,她話裡話外無不在提點你我主動交代,將功補過,她一直在強調自己無權過問官場之事,言下之意,如何處置大哥她要看新帝如何表態,如果我們不能在白傢自取滅亡之前爭取新帝原諒,就再沒有機會瞭。”

黃炳義身型晃動,他感覺自己一腳踏入瞭深淵,不知還能否再爬上來。許久後他長嘆一口氣,“罷瞭,疫病害死瞭那麼多百姓,我就知道報應遲早會來,我這就上書請罪,是何結果,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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