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皇上召見論國策

作者:楊善 字數:4268

將洗幹凈的肥腸切成段,加入蔥薑蒜煮軟,而後撈起來,用八角、桂皮、胡椒等料爆炒,加水、醬油、酒,水開後將魚削成薄片,裹上淀粉,下入鍋中,一份簡簡單單卻色香味俱全的肥腸魚便做好瞭。

“真香,”打雜的下人咽瞭咽口水。

商梨嗅瞭嗅鼻子,頗是得意地說:“小姐廚藝精湛,飯菜可口,等你們待久瞭,就能跟我一樣吃個便瞭。”

這次的東傢真好,鐵靈抹瞭抹嘴角,她一定要好好練武,留在這裡。

煮肥腸的時機,蘇希錦將五花肉切成條,一面刷上醃料,一面灑上粗鹽,裹上芭蕉葉放在火上烤。烤得差不多的時候,撕掉芭蕉葉,用鐵絲串起來,剝開豬皮那面的鹽層,烤至兩面金黃,古代版脆皮五花肉做好。

“好香啊,”庭院裡打掃的丫鬟小廝,聞見味道,自動趕來。

“想不到小姐不僅人長得好看,還善庖廚之術。”

“當然啦,”作為蘇希錦身邊的元老,商梨最有話語權,“食為天就是小姐與表少爺一起開的。”

“京城裡最火爆的食為天嗎?”

自打食為天開張,店裡生意興隆,日進鬥金。他們這等奴籍,隻能路過時看看。

表少爺真有錢,小姐真厲害。

見狀,蘇希錦道,“下次若有時間,我帶大傢去食為天吃飯。”

算是為蘇傢做事的福利吧。

從未聽說做下人還有這樣的福利,仆從們難以置信又激動感恩,更堅定瞭跟著蘇傢的決心。

肥腸魚、脆皮五花肉做好,蘇希錦有炒瞭羊肉、蔬菜,燉瞭排骨,一傢人高高興興吃飯。

“這東西能吃嗎?”林舒正夾瞭塊肥腸,嫌棄地扔到一邊。

蘇義孝二話不說,夾起來放進嘴裡,他最好這一口。

林氏笑道:“你嘗嘗吧,我以前也不愛吃,吃瞭你表妹做的肥腸之後,便改不掉瞭。”

有這麼神奇嗎?林舒正猶豫瞭一下,將信將疑夾瞭一塊放進嘴裡。

“唔,是還可以。”一點臭味也無,料足,夠味,軟軟的很有彈性。

他說著又加瞭一塊放進嘴裡,確實可以。

下水成本低,趕明兒完全可以在食為天菜譜上,加上這道肥腸。

“好吃你就多吃點,”林氏又滿眼欣喜地給他夾瞭一筷子,可憐的孩子,一個人在外闖蕩。

林舒正點瞭點頭,將筷子伸向五花肉,這道菜他可是看瞭好久的。

“香、脆、嫩,夠味兒,”林舒正贊賞,“若是放在食為天,定能吸引一批顧客。”

蘇希錦提醒,“食為天菜單已經夠多瞭吧?太多就顯雜瞭。”

林舒正道,“菜品永遠不嫌多,總得推陳出新,讓那起子跟風模仿的人知道,我才是他們的祖宗。”

“咳,”林氏咳嗽一聲,這孩子說話沒個忌諱。

蘇希錦瞭然,炒菜出現四年,風靡一時。聰明的商人摸索瞭方法,接連開瞭許多傢。

如今帝都炒菜館,多不勝數。

幸好食為天走的正宗路子,打的老招牌,吸引瞭高端人群。

一場饕餮盛宴讓眾人心滿意足,贊不絕口。

天擦黑的時候,一座小轎子悄無聲息停在蘇府後門。

領頭的人出示瞭一塊令牌,一盞茶後,蘇希錦得到消息,穿著鬥篷上瞭軟轎。

轎子穿過繁華的街道,走進無人的小路,繞過一處水榭,最後停在一處私宅前。

“蘇小姐進去吧,貴人在裡面等您。”

領頭的人說,聲音尖細陰柔,聽起來有點像宮裡的太監。

這處宅子並不大,隻有一個庭院。此刻,庭院正對大門的房間裡,閃爍著明亮燭火。

蘇希錦推門而進,就見房內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對著自己,尊貴沉穩,十分熟悉。

“臣女蘇希錦,參見皇上。”

她將雙手放在身側,膝蓋微屈。

“上次見面還叫朕師兄,怎麼幾年不見就生分瞭?”

周武煦轉過身來,看著半蹲在地上的女子,滿臉笑意。

“上次是臣女年少無知,”蘇希錦道,她那時見的官少,不知這個世界的規矩。

現在想來那時貿然叫師兄,實在有攀交情的嫌疑。

“平身,賜坐,”周武煦抬手,“你這樣拘束,真令人不習慣。”

我這是謹慎好不好,蘇希錦吐槽,藐視皇威,是為大罪。

“知道朕找你來所為何事?”

蘇希錦:“不知。”

但肯定不是壞事。

周武煦皺眉,“聽說你今日在齡草宴上談到先皇遷都一事?”

原來如此,蘇希錦仰頭,認真說道:“回陛下,臣女隻是總結瞭下歷史。”

歷史上是這麼描寫的,她隻是總結搬運。

“哼,”伶牙俐齒,周武煦冷哼,“你說話倒是滴水不漏。”

“你說的那個正視歷史是個什麼意思?”

尊重歷史,正視歷史是二十一世紀提出的指導方針,蘇希錦當然不能這麼跟他說。

“正視歷史是指揭開歷史真面目,總結經驗教訓,不再犯歷史上同樣的錯誤。”

這是古代官員所熟悉的事,每次朝會必引經據典,說服政敵。

不是什麼新鮮概念。

所以蘇希錦猜想周武煦所問,並不是他今日來的目的。

果然,就見他沉吟似的點頭說道,“既然說到歷史,你覺得當朝如何,可勝於前朝?”

一旁的總管許公公聽罷,心頭大驚,皇上何以問一個小女子這等忌諱的問題?

這個女孩兒究竟有何與眾不同之處,讓皇上夜裡召見。

卻見蘇希錦抬起頭,神情肅穆,“陛下知道臣女愛說實話,所以臣女說的話可能會不好聽。”

“但說無妨,”周武煦不在意地擺擺手。

禦史臺那群老傢夥整日閑著沒事兒幹,開朝就罵,可謂激情四射,狗血淋頭。

她一個小姑娘總不能比那群老傢夥還能噴吧?

如此蘇希錦放心瞭,她拱瞭拱手,鄭重其事,“在臣女看來當今並不高於任何朝代。”

一旁的許公公聞言,深深埋下頭去。

完瞭,這傻孩子真實誠,聖上生殺予奪,獨斷專行。別看禦史臺那群老傢夥罵歸罵,但都不敢戳心窩子罵。

這丫頭卻專挑痛處踹。

他豎起耳朵,屏住呼吸,靜等皇上的反應。

誰知皇上聞言隻是一愣,“當真這麼差嗎?”

“然也,”蘇希錦道,“秦朝雖暴,卻有一統天下的功德。北魏帝年老昏聵,但有瞭結亂世之功。當今承接盛世,卻平庸無功。”

又是一刀。

“為何?”周武煦聲音冷硬。

“因為混亂。”蘇希錦道。

大約是因為北魏朝的出現偏離瞭歷史,唐宋許多政治、文化,經濟等都沒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亂。

意識混亂,傳承混亂,地方混亂。

“而當今最亂之處在於官僚制度,”蘇希錦一針見血,“當今體制設定上有周代的三公,又有前朝的三師,還有歷朝歷代的宰相。除此之外還有三司、樞密院和三省六部。樞密院與兵部權責交叉,六部之間亦有交叉。更有禦史臺和諫議院同行監察職能,嚴重內卷。”

前朝開國皇帝不知作何感想,不放心宰相,設立瞭三公,不放心三公又設立瞭三師。為分化相權,又開創瞭樞密院。

先皇登基不放心樞密院,又加強瞭兵部。

他們的初心都是取歷史之長補今日之短,但最終呈現出來的結果是一片混亂。

朝臣之間結黨營私,黨同伐異,各自為政。

一個政令的頒發,是幾黨博弈之後的結果,而不是皇上的意志。

確實如此,她的話撥開雲霧,點醒瞭自己。

武煦豁然開朗,急切道:“你繼續說。”

皇上竟然沒生氣?

許公公被這個大談政事的小丫頭所震撼,他悄悄抬起頭,想看清楚說出這番話的女子,到底長什麼模樣。

清麗灑脫,雙眼明亮,卻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制度混亂必定造成冗官,當今官員眾多,許多官員沒有職務仍享受極高待遇,長此以往必定產生冗費。除此之外,士族壯大,藩地強兵,也是幾大隱患。”

作為朝臣之女,陳三小姐可以直呼三公主的名諱。這本是件好事。

然人人可以直呼公主名諱,是平等,單三大傢族直呼,那就是士族凌駕於皇權的象征。

蘇希錦很知道審時度勢,知道周武煦出來找她,是想聽“幹貨”,而非虛假的奉承。於是將隱患一一說出,仿佛陳朝已經病入膏肓。

“難道當今就沒有一點值得誇獎的?”周武煦問。

“有一點,當今比其他朝代都好。”

“什麼?”

就她方才痛批的樣子,竟還有她能看上的?

“您,”蘇希錦抬頭,與他直視,一派光明磊落。

“您有胸懷大志,英明果敢,任人唯賢,量才授職,廣開言路,開明勤勞……”

許公公低頭偷笑,這丫頭還知道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難怪皇上喜歡。

就是轉折太快瞭些,缺些火候。

果然,就見周武煦擺瞭擺手,“行瞭行瞭,好好說話,別拍馬屁。”

聽著也太虛偽瞭。

雖然他內心高興:她否認瞭全部,卻肯定瞭自己。

說明自己當真英明神武。

蘇希錦搖瞭搖頭,神色認真,“臣女說的都是真話。”

“您想治理好國傢,讓百姓安居樂業是胸懷大志;您平衡朝野,削弱藩鎮是英勇果敢;臣女爹爹乃一介村夫,您直接提拔他為朝廷命官,是任人唯賢,量才授職……”

更重要的是他願意站在這裡聽她講話,不計較她女子的身份,說明他豁達開明,不拘小節。

“制度混亂,可以改。明君卻難得。”蘇希錦道。

“咳咳咳……”周武煦被她誇得不好意思,偏偏她眼睛清澈,神色認真,確實不像說謊。

“官制這事兒一時半會改不瞭,你且說說你的看法。”

蘇希錦說累瞭,看瞭看茶杯,一旁的許公公很有眼色地上來給她續上水。

蘇希錦喝瞭一口,靠坐在青紅漆金魚頭圈椅上,緩緩出聲。

“開創內閣制。”

“何為內閣制?”

又是新鮮名詞,周武煦聽不懂。

內閣制始於明朝,並在明朝完善,而明朝的官僚制度被稱為中國古代最完善的體制。

根據陳朝的國情,完全可以借鑒。

“現在的宰相擁有決策權、議政權和行政權。內閣制度就是讓三到七個朝臣共同行使議政權。而將決策權掌於皇上手裡……”

她將明代的內閣制度完整地說瞭出來。文科入仕的她,將二十四史深刻在心裡。

周武煦大喜,如獲至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從椅子上站瞭起來,在房間裡來回走動。

“妙啊!”實在是太妙瞭。

既分化瞭相權,又鞏固瞭君權,還聽取瞭更多的意見。

她這顆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能想出這樣匪夷所思又完美的制度!

不止他,一旁的許公公早已經放棄瞭面部管理。

多年宮中活動,已經讓他有瞭很高的政治意識。

他很清楚這個所謂“內閣制”帶來的好處。

這位小姐……他仿佛有些明白,為何聖上夜裡出宮,隻為私訪一位小女子。

耳邊卻又聽蘇希錦道:“其實宰相也好,內閣也罷,都不是永恒有效的。”

“為何?”

蘇希錦道;“要以長遠的目光看待當下。再好的制度都需要人來維持,制度隻是一個根基。上位者若能壓制官員,則萬事大吉,國泰民安。若不能,再好的體制也沒用。二者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這就是制衡之道。”周武煦接道,十分同意。

打他三歲開蒙後,五歲便開始學制衡之道,深刻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然也,蘇希錦點頭。壓瞭士族,宰相權力大;壓瞭宰相,內閣權力大;壓瞭內閣,宦官權力大。綜上所述,皇帝需要掌握一個度。

就是所謂的平衡。

“所以臣女說當今唯一的優點便是您。”

眼見著談話快結束瞭,蘇希錦不忘回扣主題,將周武煦誇瞭一遍。

這馬屁拍得好,拍得通透。

周武煦原先還覺得她有溜須奉承之嫌,現在隻覺得她說的就是大實話,自己就是千古明君。

看來以後還是要跟她多多交流。他暗下決心。

每次跟她聊完,總覺得視野開闊,看待問題的角度也變瞭。

時間已經很晚,傢裡爹娘還在等候,蘇希錦想著話也說完瞭,起身告辭離去。

許公公連忙讓人送她。

這可是位貴人,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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