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蘇希錦,許公公回到房間,見周武煦還是保持著自己離開時的模樣,仍站在房子中央陷入沉思。
“皇上,”他輕聲呼喚,“夜深瞭,快宵禁瞭。”
再不回去,各宮娘娘都睡不著。
周武煦回過神,突然問道:“許迎年,你覺得蘇小姐如何?”
許公公打瞭個激靈,老臉卻堆起瞭笑容,“回皇上,若入宮,年紀小瞭些。”
“朕說的治國謀略。”周武煦皺眉。
原是自己多想瞭,許公公自罰一嘴巴子,“回皇上,老奴不懂朝堂之事。”
周武煦頓時失瞭興趣,無趣。
許公公察言觀色,補充道:“但蘇小姐天資聰慧,遠見卓識,遠超常人……若為男子,可入朝堂為陛下分憂。”
“女子又如何?”這話周武煦就不愛聽瞭,“朕堂堂一國之君還容不下一個女人?”
方才她還誇自己大度開明呢。
“皇上自是與他人不同,皇上胸有大志,英明果敢,任人唯賢,量才授職……”
許公公贊揚。
“好瞭好瞭,”周武煦笑瞭起來,“你這老奴怎得也與她一起打趣朕。”
忒虛偽,那小丫頭就真誠許多。
“嘿嘿,”許公公也笑。
周武煦很快平靜下來,看瞭看天色,“回宮,今日之事半個字都不許外透。”
許公公斂容,“嗻。”
慈元殿
一身明黃色寢衣的呂皇後,坐於銅鏡之前,由著身後的侍女替自己拆發。
“秋彤,去福寧殿的人還沒回來嗎?”
身後一位四十來歲的嬤嬤站瞭出來,“回娘娘,未曾回來。”
呂皇後眉頭輕皺,“皇上出宮去見誰瞭?”
秋彤不敢回答。
又聽呂皇後道:“聽說最近京都出瞭位才女?”
秋彤跟在她身後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本意,笑道:“娘娘放心,趕二姑娘差遠瞭。”
二姑娘可是京都公認的第一才女,從小錦衣玉食,奇珍異寶的培養著,哪兒是隨便一個鄉野丫頭就能比的?
也是,呂皇後笑瞭笑,“是本宮多想瞭。”
“娘娘為呂傢殫精竭慮,隻有想不盡的,沒有多想的。”
“哎,”呂皇後嘆瞭口氣,她命中無子,不指望著娘傢,還能指望誰?
“阿慕阿芙隨裴夫子遠遊,快一年瞭吧?”
“一年零一天瞭,”說起那對龍鳳胎,秋彤也帶瞭笑,“等少爺小姐回來,那起子愛出風頭的人,也該歇歇心瞭。”
仁明殿
“皇上自酉時離開,便再沒回宮的嗎?”
一身月牙白提花錦的美麗女子問。
她看起來三十來歲,五官艷麗,身材豐滿,膚如凝脂,是個十足十的大美人。
“回貴妃娘娘,小德子已去福寧殿外候著,若有聖上的消息,定會第一個通知咱。”
私探聖上行蹤可是大罪,但誰讓這位娘娘得寵,皇上也拿她沒辦法呢?
“哼,這麼晚也不指望他過來,就怕被外面的妖精勾瞭魂兒去。”
謝貴妃不滿,細長的眉毛直飛入鬢角。
“皇上最喜歡娘娘,怎會看上別人。”劉嬤嬤道,“當今勤政愛民,應當是去見哪位大臣去瞭。”
誰知道呢?謝貴妃冷哼,“聽說京中又出現瞭一個美人?”
“回娘娘,太保大人已經來瞭消息,說礙不瞭大事。”
如此謝貴妃滿意瞭。
三才子雙佳人裡,呂傢占兩個,陳傢占一個,她謝傢雖說也有一個,卻是個女兒。
下一代往往反映士族的綜合實力,但謝氏年輕一輩男子裡,竟沒有一個可塑之才。
“樂雙那個沒用的廢物,”謝貴妃擰眉,“打壓個人都不會,反倒給人當瞭墊腳石。”
跟她生母齊美人一樣,隻知道扒拉著陳氏,是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宵禁開始時,蘇希錦恰好回到蘇府,蘇義孝與林氏原本憂心如焚。見著她回來,才松瞭口氣。
“這麼晚,誰找你出去啊?”林氏問。
蘇希錦笑道:“師父。”
聽是韓國棟,兩人便不再追問,反正他們做不瞭女兒的主。
“爹爹娘親快去睡吧,”蘇希錦道,“明兒還得點卯呢。”
四品官員才有上朝的資格,因此蘇義孝每日不用上朝,隻去工部點卯。
回到閨房,蘇希錦沐浴一番,又翻看瞭幾頁書籍才睡下。
她在京都沒朋友,得罪瞭三公主和陳三小姐後,那些官傢小姐更是不敢與她來往。
於是她白天的時候就看書練字,閑暇時也澆澆花,曬曬太陽。
這日蘇希錦收到邱笙笙春遊的邀請,正讀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
“何事喧嘩?”蘇希錦問。
“回小姐,是夫人身邊的白芽兒病瞭。”
“沒請大夫?”蘇希錦問。
“白荷說去找大夫,白芽兒不肯,擔心浪費錢。”
“我去看看。”
蘇希錦給邱笙笙回瞭信,出去就見白芽兒趴在門檻上,上吐下瀉,臉色蒼白。
“阿靈,拿我爹的帖子,去城裡請個大夫。”
鐵靈飛快離去。
蘇希錦蹲身問,“這麼嚴重,怎麼不去看病?”
“回小姐,白芽兒將錢都寄給瞭傢裡,如今身無分文。”
一旁的白荷道。
“是我的疏忽,”蘇希錦說道,現代入職都有五險一金,何況是簽瞭死契的古代。
“今後府中下人生病,跟賬房登記,醫藥費由府裡出。”
聽聞這個消息,府裡的下人興高采烈,感激不已。
“多謝小姐,”白芽兒掙紮著起來道謝。
蘇希錦讓人將她扶到床上,喂她熱水。等大夫看過病才交代瞭幾句離開。
“我怎麼沒想到呢,”回到房裡的蘇希錦神色懊惱。
勞動保障和福利是提高員工忠心度的重要因素。
現代有五險一金和各中福利,古代安能沒有?
她思考瞭一下,結合現代的五險一金,在紙上寫出瞭“古代版的四險一金”。
“一、無過錯離職可額外領取一個月薪水。”
“二、因工受傷,醫藥費由府裡出。”
“三、在府中工作滿四十年,每月可獲得兩百文養老金。”
“四、懷孕丫鬟有三個月假期,休假的每月可得兩百文。”
“五、每月薪水,下人拿出百分之十,府裡再出百分之十,存在一起。每兩年可領取一次。工作滿十年,可額外獲得二兩銀子。”
蘇希錦讓商梨把寫好的“四險一金”拿出去,貼在墻上。讓白荷念給她們聽。
每念一句,大傢就多一成感激,聽到最後直接歡呼起來。下定決心要跟著蘇傢,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白荷板正的臉上也露出瞭笑容,她好像有些懂瞭林公子的意思。
跟著表小姐,確實比跟他有前途一些。
“小姐是善心人,奴婢們日後必定盡心盡力為主子辦事。”
“盡心盡力為主子辦事。”
聽完“古代版四險一金”,下人們別無報答,跪在蘇希錦門口磕頭。
“在我們傢不興這套,”蘇希錦讓商梨扶他們起來,“這都是應該的。”
她有食為天和凝香閣的分紅,加上祖父和兩個舅舅給的鋪子,養活府裡十幾個仆人不成問題。
後來也不知是誰將這件事傳瞭出去,“四險一金”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一時間許多人跑到蘇府門口自薦。
蘇府的人自豪而有禮貌的請他們離去,表示府裡現在不缺人,等缺的時候會出招聘信息。
“能為蘇大人和蘇小姐辦事,是我一生的榮幸。”
守門的下人自豪道,就是拿銀子來,他也不換。
畢竟為蘇傢辦事不僅可以養傢,還能養老,一輩子無憂。
“好一個四險一金,這蘇小姐真有趣。”
某酒樓裡,一位年輕公子大呼驚奇,對身邊的白衣公子道:“宴清,我把顧愷之的真跡給你,你可以把她介紹給我嗎?”
白衣公子摸著項上的紅玉,淡淡道:“殿下請自重。”
真小氣。
每年三月,京都郊外草長鶯飛,鳥語花香,貴族子弟都會邀三兩個好友,一起出遊踏春。
今年春遊之際,蘇希錦也與邱笙笙約好一同前去踏春。
她本就沒有朋友,加上又得罪瞭貴族,沒人帶她玩。邱笙笙是個例外。
春遊當天,蘇希錦準備瞭許多點心,想著邱笙笙天生愛吃,又特意烤瞭脆皮五花肉,用黃紙包裹起來,防止發涼。
兩人在巷口集合,蘇希錦趕到時,卻見她一身胡裝,騎在馬背上。
“你騎馬?”蘇希錦問。
“每年都做馬車,換個新鮮的,”邱笙笙爽朗一笑,“跟著我。”
說罷一揮鞭子,疾馳而去。
蘇希錦讓車夫跟在身後,並不著急。
邱笙笙跑瞭很長的路,又倒回來,“怎的這麼慢?”
蘇希錦笑道,“我吃瞭早飯,跑快瞭暈車。”
想自己一個現代人,每天車裡來,車裡去的,竟然會暈馬車,很是汗顏。
邱笙笙撇瞭撇嘴,“那我去城門口等你。”
她好久沒放風瞭,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當然不想耗在城裡。
於是一抽鞭子,又轉頭跑瞭,遠遠的隻留下一個緋紅的身影。
蘇希錦挑眉,這大概是她見過這世上最張揚明媚的女子瞭。
到達郊外,就見許多馬車停在路邊,草坪上站滿瞭男男女女,不分身份尊卑。
蘇希錦驚奇:“第一次見貴族與平民在一起。”
邱笙笙隻道尋常,“七巧和春節更多呢。”
畢竟這是一個突破階層、談情說愛的好機會,誰都不想錯過。
兩人沿著河道走,沒一會兒,邱笙笙喊餓瞭。
蘇希錦將自己帶的點心、零食,拿出來遞給她。
“好香,”一見五花肉,邱笙笙就停不瞭。
她將整包抱在懷裡,仰頭就是一口。
“早就說你傢的飯菜好吃,果然。”
蘇希錦疑惑,“你聽誰說的?”
“齡草宴那天聞到的,”邱笙笙又咬瞭一口。
那天她就在隔壁,忍得好辛苦才沒沖進去。
“北城三巷就這幾戶人,每傢我都吃過。”她說,“還是你傢的最好吃。”
蘇希錦悶笑,原來這貨還是個資深吃貨。
她笑著將點心分出一半給隨行的丫鬟。
給到鐵靈時,這個大胃王竟然拒絕瞭。
“阿靈,你不吃?蘇希錦疑惑。
鐵靈搖瞭搖頭,“不吃,吃不飽。”
吃不飽不如不吃,不然整天都是饑餓感。
“她不吃給我,”邱笙笙搶過去。
這兩人很有意思,一個吃好的,重質不重量;一個要能飽的,重量不重質。
蘇希錦甚至懷疑邱笙笙約自己出來,就是為瞭打好關系,便於蹭飯。
“三公主來瞭,”說話間,商梨突然提醒。
蘇希錦回頭,就見三公主與陳三小姐帶著一群丫頭婆子朝這個方向走來。
看樣子是來找自己的。
“眾目睽睽之下不會有什麼,沒事。”
蘇希錦隻看瞭一眼,便收回瞭目光。左不過是被說幾句。
一旁的邱笙笙拍瞭拍胸口,對著蘇希錦道:“吃瞭你的五花肉,就是你的人瞭,放心,我保護你。”
蘇希錦瞇起眼睛,看著她神色狐疑,“你祖父其實是大官?”
“不是。”
“你娘親有背景?”
邱笙笙搖瞭搖頭,“我娘就一伯爵府的嫡次女。”
“那你?”
蘇希錦不明白瞭。
“不能欺負弱小,”邱笙笙嗦瞭嗦手指,“我學武時,爹爹親自教的。”
蘇希錦:“……”
是什麼讓她憑借一腔孤勇,在水深如海的京城活到現在的?
那邊三公主與陳三小姐果然越走越近,看見蘇希錦,三公主臉色出奇的好。
“蘇小姐,”三公主和顏悅色,“你知道林公子在哪裡嗎?”
蘇希錦搖頭,前些天她覺得香胰子不好用,便將香皂的做法告訴瞭表哥,然後對方就消失瞭。
估計又想著如何賺錢。
“你當真不知道?”三公主不信。
蘇希錦點頭,很是真誠的道,“臣女確實不知。”
“奇怪。”三公主納悶,“方才我明明看見他往這個方向來的。”
這個方向樹木最多,蘇希錦懷疑林舒正為瞭躲公主,特意挑瞭個隱秘的地方。
沒得到林舒正的消息,一行人拂袖離去。
蘇希錦眨瞭眨眼睛,繼續方才的話題。
一小孩兒從遠處跑來,撞在她懷裡,蘇希錦感覺手裡被塞瞭張紙。
“等我一下,”她說著,找瞭個靜謐的地方,打開紙:“往前走河邊地七棵樹後。”
是林舒正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