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明兒爹爹種植時,叫上我一同去。”
蘇義孝道好。
兩人約定好時間,等第二天蘇義孝去工部點卯後,在郊外荒地匯合。
木薯畢竟有毒,考慮到如今局勢不平,又擔心百姓未經學習而食用木薯,乃至中毒被人利用。
蘇希錦慎之又慎,告訴荒地的主人,他們種的是藥材。
“不是說種糧食的嗎?那我們下半年吃什麼?”
一位耕農說。
“是呀,還得納稅,還得吃飯,種藥材有什麼用?”
“蘇大人可是跟我們保證,糧食產量翻倍的。”
一群人圍著他們,激動地討要說法。
蘇義孝用手圈著女兒,防止她受傷。
“這點大傢放心,必定不會讓大傢吃虧,”蘇希錦笑著安撫,“我們已經幫大傢聯系上瞭賣傢,若到時候大傢不願意自留,會有人以良田畝產的價格,收取大傢的木薯。”
“以良田價格收?當真?”
有人不敢相信,他們這群人原本就窮,下半年的生活,就指望著這幾塊地瞭。
“當真。”
得到肯定的答復,眾人平穩下來,隱隱還覺得大賺瞭一筆。紛紛問木薯是什麼,長什麼樣,有什麼作用。
“一種藥材,可消腫止痛,但若未經過大夫處理,人吃瞭會中毒。無論根莖葉都有毒。”
眾人嚇瞭一跳,卻不反悔。
荒地種木薯能賣出良田的價格,這樣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蘇希錦將木薯種莖發下去,告訴他們種植方法。
走時鼓勵道:“這是陳國第一片木薯種植實驗田,若成功瞭,你們就是陳國的領先者,也是第一批受益人。”
聽到這話,眾人賺錢的同時,無端生出一種榮譽感。
他們種的不是糧食,是陳國的需要,是在幫官傢做事。
城西茶樓
“屬下得到消息,蘇義孝今日開始播種。”
“種的什麼?”對面的人問。
“木薯。”
木薯?沒聽說過啊,莫非又是新品種?
“我聽說是一種藥材,”侍衛稟告。
“哼,什麼藥材能種出兩倍的產量?仔細盯著,若有一點動靜就稟告我。”
他必定不能讓他種出來。
“小的遵命,請大人放心。”
爹爹還得在田地裡照看,蘇希錦便提前回來,拐彎去瞭大姐住處。
“華大夫果然神醫,一貼藥下去,我便能下地瞭。”
蘇希雲坐在床上,驚奇稱贊。
自己看人才的眼光一向很好,蘇希錦瞧著房裡隻有她一人,便問:“岑多金呢?”
蘇希雲立馬紅瞭臉,“孤男寡女哪能時刻在一起,昨日是因為我病重,他不放心。”
瞧著她這樣子,明顯是心動的,想來昨日兩人談得差不多瞭。
“大姐的事兒我還沒告訴爹娘。姐姐若是定瞭,就帶著岑公子上門拜訪,讓爹娘幫著掌眼。他們畢竟吃的米比我們走的橋還多。”
不過林舒正這隻狐貍都覺得岑多金沒問題,估計問題不大。
“我還不確定,想再等等看,”蘇希雲低頭,擺弄著手指,“若他遇到好的,也有反悔的餘地。”
“姐姐不必妄自菲薄。聽說岑公子的娘,是個厲害性子,姐姐嫁過去,可能會受到搓揉。我覺得岑公子也不見得有多適合。”
結婚不僅得看對方性格,還得看對方爹娘的性格。如此才能和睦。
然對於蘇希雲這種土生土長的古代姑娘來說,侍奉公婆天經地義,隻要丈夫好,便滿足瞭。
兩人又說瞭一會兒話,蘇希錦起身回傢。到街頭時,想起商梨讓她帶點心。
於是又掉頭去瞭暖素齋。
店裡生意火爆,需要排隊,蘇希錦去的時候,隊伍已經很長瞭。
“哎喲,走路不看的,趕著去投胎呀?”
一老者橫穿街道,差點被街頭飛馳過一輛馬車撞到。那馬車精致豪華,一看便是達官貴人。
馬車堪堪剎住,不一會兒車裡下來一位姑娘。
十五六歲的樣子,面紗蒙面看不清容貌,服飾顏色樸素,光滑細膩,一看就是用高級綾羅所織。
“老人傢沒事兒吧?”女孩兒下車,親自扶起老人,聲音清脆溫柔。
一舉一動都帶著貴族的典雅,和讀書人的書生氣。
“沒事兒沒事兒。”
老人扶著腰,見是個小女孩兒,也沒有為難。
“我傢車夫趕著回傢,不想撞到瞭您,”女孩兒十分歉意,對後面的侍女道,“暖琴,給這老丈二兩銀子。”
老丈連忙擺手,推拒不過,隻得感恩收下。
女子上車離開,一如她來時一樣神秘,留給人一個文靜柔弱的背影。
看熱鬧的人又是羨慕老者運氣好,又是誇女孩兒漂亮大方。
明明是受害者,隻因錢財便覺得感恩,窮人的感恩來得真快。
有之前陳三的先例,蘇希錦現在覺得,“這位小姐挺有禮貌的。”
“那是呂小姐,”有人在她耳邊解釋。
蘇希錦回頭,對面是一位妙齡少女,五官普通,笑容溫和,一雙深邃的眼睛很吸引人。
“蘇小姐好,我姓鄭,是國子監祭酒傢的。”
“鄭小姐好,”蘇希錦點瞭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她對她有印象,三公主齡草宴時見過她。
鄭小姐揚起手裡的紙袋,“我已經買好瞭,先告辭一步。”
遠遠的,蘇希錦聽到她身邊的侍女小聲抱怨:“小姐,她現在得罪瞭陳三小姐和三公主,別人都離得遠遠的,你怎麼還跟她打招呼啊?”
蘇希錦聽鄭小姐回答:“怕什麼?我自問心無愧便可。這京城又不是她倆說瞭算。”
蘇希錦莞爾,在貴女避自己如瘟疫的情況下,她主動拋橄欖枝,倒是一股清流。
正好隊伍輪到她瞭,蘇希錦買瞭兩袋,一袋帶回去,一袋給身側的阿靈。
“阿靈,那老丈拿著二兩銀子,隻怕不能安全到傢,”她順便小聲交代,“你去送他一程。”
鐵靈領命而去,她力氣大加上學瞭十來天功夫,一般人奈何不瞭她。
慈元殿
“姑母,我跟哥哥來看您瞭。”
一對兄妹手拉手,一前一後奔跑於宮內。女子清秀,男子清俊,仔細一看,兩人竟長得有八分相似。
素來喜靜愛沉穩的皇後,見到兩人在室內疾行,不僅不責怪,反而露出瞭欣慰的笑容。
“你們倆一去一年,莫不是忘瞭姑母?”
等兩人走近,呂皇後故意說。
“哪有,”呂子芙拉著呂皇後的手,撒嬌搖晃,“我跟哥哥一回傢,見過祖父,一刻沒停就進宮看望姑母瞭。”
呂皇後被她搖得頭暈,無奈笑道,“好瞭好瞭,姑母知道瞭。快快坐下,讓姑母看看你倆都瘦瞭沒?”
她說著低頭看瞭看,故意道:“嗯,阿芙胖瞭,阿慕瘦瞭。定是你這個小潑皮搶瞭哥哥吃的。”
呂子慕笑著替妹妹說話,“妹妹嫻靜,是我跟夫子愛出去遊玩。”
皇後於是看向他,眉清目秀,文質彬彬,看身材比京中世傢子弟偉岸硬朗。
“快給我說說,你倆跟著裴夫子,都學到瞭什麼,去瞭哪些地方,見過哪些人?”
呂子芙笑著賴在皇後懷裡不起來,“裴夫子帶我們去北方看牧羊,去南方看巍峨河山,還去瞭兗州尋孔夫子故居……”
“姑母不知道,南方蠻夷之地,竟然有人還穿草皮,草裙,生吃肉的。”
“當真?”
“可不是,聽說還會食人呢。幸好我跟哥哥隨身帶瞭信物,當地官兵救駕及時,才免遭一難。”
她說著作出嚇人的動作,端莊之中透露出一絲可愛,
呂子慕便在一旁笑看著她,眼神寵溺又縱容。
就聽呂皇後說:“這般兇險嚇人,那下次不去瞭。”
“夫子也說不去瞭,”呂子芙心有餘悸,“其實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去的,看瞭外面才知道,京裡當真無趣。”
“還好不去瞭,”呂皇後嗔瞭她一眼,“再去怕是連姑母都忘記瞭。”
“怎麼會,”呂子芙腦袋在她懷裡蹭瞭蹭,“姑母永遠是最好的,阿芙舍不得離開姑母。”
呂皇後聽後心中一動,出言試探,“那阿芙以後就留在宮裡陪姑母好不好?”
不等呂子芙回答,一旁沒說話的呂子慕突然道:“姑母隻跟妹妹說話,難道不關心阿慕嗎?”
“你這小魔星,”呂皇後無奈又高興,“倒吃起你親生妹妹的醋瞭。”
“可不是,”秋彤笑盈盈道,“慕少爺,似乎看著比以前高些瞭。”
當真?呂皇後站起身,硬是要拉他比較。
熱鬧間,有太監報告皇上來瞭。
“皇上安康!”
“平身吧,”周武煦一身明黃色龍袍,五官硬朗帶著笑意,“朕說慈元殿今兒怎的這麼熱鬧,原是你兄妹倆進宮瞭。”
“在聊什麼呢?”
呂皇後伺候他坐下,“臣妾正聽他們說這一年隨裴夫子歷練呢。”
“哦?”周武煦挑眉,接過皇後遞來的茶,“說到哪裡瞭?讓朕也聽聽。”
“說到裴夫子要帶我們去尋仙山,結果船夫臨時加價,氣壞瞭夫子……”
呂子慕神色不變,從容淡定。呂皇後看在眼裡,心生滿意。
“那船夫不守信用,生意不可長久。”周武煦沉吟說,“還去瞭哪些地方?”
兩人一問一答,臨近飯點時,呂皇後才問:“皇上今日怎的過慈元殿瞭?”
一般這個時候他都在勤政殿,與大臣談話。
“方才與宴清一同遊禦花園,正好在這附近,就順便進來看看。”
呂子芙目光閃爍,捏緊手中的荷包,嘴唇緊抿。
呂皇後道:“你們倆下去吧,姑姑與你姑父正好有事兒要說。”
從禦花園出去,沿著慶壽殿走,便到瞭端禮門。韓韞玉一身白衣行走在宮中大道上,沉腰潘鬢,超凡脫俗,氣質出塵。
他雙目深沉,方才皇上問他屯田進展,說要提拔他到大理寺,難道是要動手瞭麼?
正想著,身後傳來女子的呼喚。
“韓公子!”
韓韞玉轉頭,就見一身穿白色流雲素錦,珠釵樸素,知書典雅的女子朝自己走來。
看身型與蘇希錦有些相似。
“呂小姐。”
韓韞玉收瞭深思,站定朝她點瞭點頭,無形拒人於三丈之外。
“我……”半息猶豫,呂子芙恢復臉上笑容,“我聽姑父說你在這裡,剛好要回去,就遇見瞭。”
韓韞玉不置可否,面色清冷。
呂子芙也沒在意,她走上前,取出一個香囊,雙手遞上來,“我與夫子在外遊歷,聽說一種植物對喘疾有幫助,便摘瞭些曬幹放進這隻香囊裡。”
“你拿回去試一下,若是有幫助,就再讓人尋瞭佩戴。”
韓韞玉看瞭一眼,溫和拒絕,“多謝呂小姐好意,隻是……”
“你是擔心這隻香囊嗎?”呂子芙急切問,察覺到自己語氣過快。隨即故作輕松,落落大方道:“我沒有別的想法,隻是聽說這個對你身體有好處。公子若在意,可回傢自換一個香囊。”
“多謝,”韓韞玉收回目光,瑞鳳眼平靜深邃,令人不敢直視。
他接回上句話:“隻是我如今病情穩定,用這些外物不合適。”
“如此……真可惜,”呂子芙捏瞭捏香囊,面上坦然自若,“那我就不勉強你瞭。”
“我該回府瞭,呂小姐也請回吧。”
韓韞玉目光淡然,修身有禮,翩翩如君子,讓人生不起邪念。
說著轉身離去,沒有一絲留戀。
呂子芙漲紅瞭臉,方才她說順道回傢……他卻讓她回慈元殿,原是看出來瞭麼?
呂子慕悄無聲息出現,嘆息:“你跑這麼快,就為瞭來見他麼?”
“哥,”呂子芙將香囊收入懷中,“你也出來瞭。”
“嗯,”呂子慕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舍不得說實話,“走吧,姑母準備好瞭飯菜,中午與皇姑父一道吃。”
他沒告訴她,姑父不可能讓呂傢與韓傢聯姻。妹妹的想法,雖然隱藏很深,卻騙不過他,也註定不能實現。
他暗自嘆息,妹妹才華橫溢,心有傲骨,可到底是女兒傢,不懂帝王之術。
孿生兄妹倆離開,呂皇後看著這對年輕有活力的背影,甚是欣慰:“一晃十五年過去瞭,阿慕,阿芙兄妹倆,今年四月就滿十六瞭。”
也該說親瞭。
“是這樣,他們長大,我們也該老瞭。”周武煦難得感慨,再過兩年他就進入不惑。
皇後比他大兩歲,有此感受,亦是能理解。
眼瞧著氣氛好,呂皇後留他下來吃飯。
周武煦一口答應,隻是突然提起一件事,“樂廷,樂柯今年五月也年滿十八瞭吧?”
呂皇後忍住內心的酸澀,含笑應道,“可不是?五月十二就十八歲瞭。妾身前頭已經準備加冠禮瞭......皇上要將他們分封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