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王府。
壽王妃的院子又開始瞭無止歇的打罵聲,聞者都可憐地搖瞭搖頭。
“王妃又來瞭。”
“有什麼辦法呢,世子殿下死瞭誰不難過,連我都難過。”
“可這麼鬧著一直拖著不肯辦喪事也不是辦法呀,王爺都說瞭,讓我們今天就把白幡掛完。”
“閔側妃早上又去假惺惺地安慰王妃,王妃不生氣難過才怪。”
“話說回來,世子殿下的左右護衛可真扛打呢,天天被揪過來打板子,完瞭還能自己走進走出……”
“啊!啊!”
長長的硬木打在棉被上,聲聲悶響,兩個仆從站在旁邊隨著棍響做出痛叫,一個喊累瞭就換另一個。
盧嬤嬤則坐在太師椅上,罵罵咧咧地說著“保護不周”、“去死”、“殉主”的話,聲音又大又難聽,隔著幾個院子都聽到瞭。
而此刻單左和單右則在院子裡,跟王妃一起。兩人天沒亮就被抓過來瞭,先淺淺地小憩瞭一下,現在又在王妃這裡補飯。
壽王妃揉著帕子,焦急地問:“弗兒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單右正扒著米飯,聞言抬頭道:“快瞭快瞭,就這兩天。”
壽王妃罵道:“小兔崽子!回回都這麼說,敢情是搪塞我呢!”
“沒有沒有,這回是真的瞭,裁決已經下來,殿下肯定就要回瞭。”
壽王妃又哭又笑:“這臭小子,害老娘擔心這麼多天,等他回來,非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話音剛落,一個小丫鬟跑瞭進來,激動大喊:
“王妃娘娘!世子殿下回來瞭!”
秦弗穿著一身農傢的粗佈衣衫,臉色蒼白,身材瘦削瞭許多,時不時來一陣急咳。
他虛弱地被人扶下瞭馬車,壽王妃一看到他,眼圈兒都紅瞭,哪還記得起剛剛說要教訓兒子的豪言壯語。
“弗哥兒!你回來瞭!”
壽王妃抱住瞭他,秦弗似忍著咳意,沙啞道:“母妃,孩兒不孝。”
壽王吃驚地問:“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秦弗輕輕推開壽王妃,緩緩說道:“那日孩兒在圍場遇到刺殺,寡不敵眾,身負重傷,隻能倉皇逃避。”
“為瞭躲避追殺,孩兒把衣袍換下,穿到一具屍骸身上,趁隙逃出圍場,最後在山中失血過多昏迷,被一獵戶所救。”
“昨兒方醒,聽到京中的消息,本想連夜趕回,奈何傷勢過重,實在下不來床,所以今早才回。”
他說完,又劇烈咳嗽起來。
壽王道:“回來就好,快扶世子進去診傷喝藥。為父先派人去宮裡通傳,你喝過藥後,便隨我一道進宮,面見你皇祖父。”
秦弗邊咳邊點頭,壽王又指著匾額上的白佈大喊:“全都給本王摘瞭!”
閔側妃氣得臉都紅瞭。本以為該輪到她的兒子當王世子瞭,她得意瞭好幾天,沒想到又是一場空!
淮康郡王沒有他生母那麼多的心思,仍是傻乎乎的,長兄在與不在,他都沒什麼感覺。
倒是端陽郡主看著病弱的秦弗,冷艷的眼中,泛起欣喜的薄光。
隨後,壽王與秦弗一起進瞭宮。秦弗被用轎輦抬著,一直抬到瞭書房門口,才邁著虛虛的步子,走進瞭禦書房。
嘉康帝對他噓寒問暖,又問瞭一遍當時情形,看秦弗一句三咳,立刻召來瞭太醫,太醫確言他傷勢頗重,刺的最深的一劍已經害及肺腑,需要長期調養。
解開衣服後,看到裡面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傷口時,嘉康帝更加深信不疑。
除瞭大部分新傷,還有好些舊的傷疤,可見除瞭這次,平時秦弗也沒少被自己的皇叔皇伯暗害。而他卻沒報復沒告狀,默默忍受,若非這一次誤以為他死,他這個當皇祖父的,都不知道自己的孫兒受過這樣的苦。
嘉康帝的慈愛之情又泛上瞭心頭,把自己珍藏的稀世名藥都拿瞭出來,賞給秦弗。
再下一道聖旨,端王府罰俸三年,府兵減半。
端王先是接到受罰的旨意,然後才聽到瞭秦弗生還的消息,有如晴空一道霹靂,把他給炸懵瞭。
如果是用秦弗之死換來今日的結果,他也就認瞭,畢竟隻要父皇不殺他不貶他為庶民,他就還有機會。
可他承受瞭這麼多責罰,結果告訴他,秦弗沒死?
“本王為長,皇位合該是本王的!是他們不該懷有野心,不該覬覦皇位,本王殺他,何錯之有!本王不服!不服!”
端王妃嚇得趕緊捂住他的嘴。
“王爺,慎言!慎言!”
端王氣都要氣死瞭,秦弗沒死,不應該減輕他的責罰嗎?怎麼還加重瞭?
到底哪裡出瞭問題!
他罵瞭一宿,最後迷糊睡去,第二天睜眼時,看到自己胸前的被子上放著兩隻東西。
仔細一瞅,竟是一對眼珠子!
“啊——”
他嚇得推開被褥,滾下瞭床,被蛛網一樣的帳幔纏住。
端王妃驚醒:“王爺怎麼瞭?”
端王哆哆嗦嗦掙開帳幔,看眼珠滾啊滾,碰到一桿立起的東西,停住瞭。
端王慢慢抬頭,看見房中立著數根長矛,每根長矛上端,都插瞭一個人頭,都是自己派去刺殺的府兵。
中間一人沒瞭眼珠,但他還是憑著熟悉,認出瞭洪方的臉。
“啊————”
大仇已報,秦弗心情舒爽瞭許多。
看著手邊又出現的一盅補湯,秦弗有些犯愁。
補湯雖好,但一天七八頓,喝多瞭也會想吐,再者,他又不是真的生病受傷。
他打開一看,豬骨湯,正好給那個腿腳不靈便的喝。
他拎著食盒走到許澄寧的房門外,輕輕叩門,聽見裡面欸瞭一聲,便推門而入。
許澄寧正扶著桌子拿到一個蘋果,見進來的是秦弗,便單腳跳著去迎。
跳瞭一半,身子往前一倒,秦弗立馬沖上去兩步,讓她撲倒在自己懷裡。
“腿廢瞭還不安分!”
秦弗在她頭上點瞭一記,許澄寧笑嘻嘻道:“才沒有廢呢,鐘大夫說瞭,有他在,三天,我就能走路瞭。別人傷筋動骨一百天,他治隻要一個月。”
秦弗打開食盒,把湯盅在許澄寧鼻下轉瞭一圈,看她聞得伸長瞭脖子,又拿開。
“鐘白仞有沒有說,這湯裡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你又該怎麼吃?”
許澄寧知道他故意的,便哀求道:“您不要告訴他嘛。”
秦弗這才把湯遞給她。
“我剛剛聽說,高府的婚事這兩日就要辦瞭。”
秦弗點頭:“畢竟是出使,他們不能耽擱太久,等王女嫁瞭,他們便該拿著締結的國書離開瞭。”
許澄寧松瞭口氣。
走得好啊。這西陵人一來,給大魏惹瞭多少麻煩呀,別說嘉康帝瞭,她都覺得疲累。
兩日後,高府張燈結彩,於滿城歡慶之中,從宮裡迎進瞭西陵王女,喜結連理。而凡著在送嫁完的第二日便向陛下請辭,帶著使臣團離開。
依照禮節,需要有身份尊貴的人送使臣團走幾座城池,這是一項比較輕省的差事,嘉康帝便讓秦弗去瞭。
雖然秦弗還有傷,但給他配備上馬車和醫者,並不會很吃力。
秦弗走後,許澄寧也開始能滿地亂跑,便回瞭自己的小宅院,決定把李茹店鋪的事給落實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