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給的離京期限是五天,離開之前,許澄寧還有幾件事要做。
存在錢莊的銀兩是一定要取出來的,李茹自告奮勇地說讓她去,讓許澄寧留在傢,她自己能處理好。
許澄寧笑笑隨她去,自己挑揀要帶走的書,她接下來去向未明,要帶的東西能多精簡多精簡。
經史子集她都是記在腦子裡的,一本不帶都行,主要帶的是她手寫的札記和輿圖,札記裡有她記載的很多見聞,包括民間野史、志怪傳說、遊歷隨記等等。她一直有計劃將這些分類整理成冊,但一直沒空去做。
正收拾著,李茹回來瞭。
許澄寧看她眼角幹燥,卻有一點紅,像是在外面擦幹淚才進來的。
她說:“南哥哥,我笨,錢取不出來,那裡的掌櫃說存的時間太短,不讓取。”
其實是可以取的,但她一拿出存據,掌櫃看到上面許澄寧的名字便耍賴瞭,堅決不肯給,還說讓她有種就去報官。
許澄寧現在到哪兒都不受待見,報瞭官又能怎麼樣呢?馬上就得滾蛋的人,人掌櫃耗得起,她卻耗不起。
李茹怕許澄寧傷心,隱瞞瞭真相,許澄寧卻猜瞭個大概。
但正如那個掌櫃想的,她耗不起,要做的事也等不起。
“罷瞭。”她道。
她從床底下翻找出現銀,拿瞭一部分,便要出門。
李茹大驚:“南哥哥,外面危險,你要出去幹什麼?”
許澄寧道:“小福和妹妹還在牢裡,我得把兩個孩子接出來。”
葛婆子向陳傢告發陳六小姐中的砒霜來自劉氏,是劉氏和許秀梅教唆許秀春這麼做的。陳傢把劉氏連三個孩子全部抓走以後,葛婆子趁機拿走瞭錢財逃之夭夭。
現在劉氏和許秀梅已經被判瞭流放,許福和丫頭還關在牢裡。
那倆孩子無辜,沒有被牽連,可要是不出面把人要出來,沒準就這麼被稀裡糊塗關著,有些黑心腸的獄卒還會把沒有人管的孩子賣給人牙子,賣來的錢就進瞭自己的口袋。
許澄寧捧瞭一個小包袱,避著人多的地方去瞭衙門,提出要帶走許福和丫頭。
衙門的官差見是她,便百般刁難,一會兒假裝不知道她指的是哪兩個孩子,一會兒要她做這做那。許澄寧周旋瞭許久,末瞭對方終於松口,卻獅子大開口,要五百兩。
許澄寧想過會被要錢,但也沒想到他們會要這麼多。
“給什麼!”
單右突然出現,兇巴巴地拔出刀,威脅那幾個衙差。
“牢裡的是你傢的孩子,想賣就賣?是不是想死?”
衙差們慫瞭,連忙點頭哈腰,去帶人。
許澄寧松瞭口氣:“謝謝右大哥。”
“不用,是殿下讓我來看著你的。”
秦弗中毒昏迷,今早才醒過來,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問許澄寧,一聽說昨天許澄寧被人扔瞭一路,臉都耷拉下來瞭,張口就攆單右出來看人。
許澄寧想到秦弗擅自回京怕是要受罰,便問:“殿下現在在幹什麼?他沒事吧?”
單右謹記秦弗的吩咐,不敢說實話,便道:“好著呢,過幾天還走。他連天趕路累,這會兒在睡覺。”
許澄寧聽著有點怪異,待要再問,衙差已經把孩子帶瞭出來。
兩小兒渾身臟兮兮,蓬頭亂發,餓得面黃肌瘦,兩歲的丫頭哭都哭不出來瞭。
許澄寧連忙過去,塞給許福兩個大白饅頭,自己抱著小小的孩子,把李茹一早備下的、裝在竹筒裡的米湯,一點一點地喂到丫頭嘴裡。看小嘴一張一合的,喝瞭小半杯,才牽著弟弟回瞭青石巷。
李茹正舉著勺熬煮香濃的面湯,見他們回來,飛快地往撈出的面裡臥兩個雞蛋,撒瞭蔥花,澆上湯汁,然後端著兩個大海碗出來瞭。
許福方才吃饅頭太快噎到瞭,呼嚕嚕地喝著湯。許澄寧把他一綹臟兮兮的亂發別到耳後。
“慢些吃,別撐到瞭,仔細鬧肚子。”
她一邊說著,一邊在跟前那碗裡夾起一根掐斷,放到勺子裡吹瞭吹,才喂給妹妹。小丫頭還餓著,吧唧著小嘴,連湯帶面吃下瞭一小碗。
許澄寧不敢給她一下子吃太多,等煮過面的灶頭把水燒熱乎瞭,便用大木盆子打瞭水放到院子裡給丫頭搓洗身子。
許福吃完瞭兩碗面,也自去洗瞭澡,換瞭身褪色的衣服。
這衣服還是賴嬸子送的。她傢孩子多,大孩子傳給小孩子,這些年攢瞭不少舊衣沒舍得扔,便送瞭幾身過來。
許澄寧把丫頭洗得白凈,給穿好衣服,又拿李茹的木梳給她梳瞭頭,然後輕輕扯著她的衣服,逗著小娃娃說話:“小裙子好不好看?”
許福在一旁抬頭道:“妹妹不會說話也不會笑,她隻會哭。”
劉氏和兩個女兒,一個賽一個的暴躁乖戾。丫頭生下來,整日隻聽到母親和兩個姐姐扯著嗓子謾罵,自然也隻學會瞭扯著嗓子哭而已。
而她本身也被養得不好,頭發稀黃,瘦瘦小小一個,比有些才一歲的孩子還要小,要不是看到她嘴裡冒出的那些個小乳牙,說這是今年才出生的孩子許澄寧都信。
許澄寧沉默瞭一會兒,帶著弟妹去屋裡睡覺,傍晚再請大夫給他們診脈。
丫頭半年裡換瞭幾處地方,又才在牢房受瞭苦頭,正是最沒有安全感的時候。許澄寧剛把她放在床上,她立刻就會醒過來,扯嗓子嚎哭。
許澄寧耳朵都要被吵聾瞭,隻能把她抱在懷裡一顛一顛地哄睡。
這孩子是個魔星,許澄寧幾次看她睡熟瞭剛把她放下,她就會立刻醒來接著哭。李茹也沒轍,賴嬸子跑來幫忙也哄不住。
許澄寧無法,隻好忍著手酸自己帶著,目不交睫地帶瞭一日一夜,也摸出瞭些招數,隻要孩子一哭,就拿蘸瞭糖水的筷子放到丫頭嘴裡,丫頭嘗瞭甜味,竟也就安靜下來。
如此反復瞭兩天,終於小魔星也能沖她笑瞭,隻是抓著她的衣襟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