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節過後,寧王世子與謝大小姐的大婚接踵而至。
這是文國公府孫輩第一次操辦婚事,王氏稱病不管事,任由曹氏拉著孟氏辦得熱火朝天,府裡上下張燈結彩,喜慶的氣氛隨著鋪天蓋地的紅綢縈繞整座府邸。
“來來來,我看看!”
曹氏穿著紅衣,領著一群如花似玉的侄女笑意盈盈地進瞭謝瓊韞的閨房,看她紅粉敷面,唇含朱丹,一身鳳冠霞帔,珠光奪目,便笑著扶瞭扶她頭上的一支金步搖。
“我女兒啊,就是最美的!”
“是啊是啊,表妹真是美極瞭呢!”
曹傢幾個姑娘對她贊不絕口,洪水停瞭她們的贊美都停不瞭。
謝瓊韞對此隻是扯瞭扯嘴角,笑容很是清淡。
曹氏讓她們笑鬧瞭一會兒後又都打發出去,把床頭一本冊子壓到瞭箱底。
“這個,昨晚可都懂瞭?”
謝瓊韞瞥眼看到那大紅描金的冊子,眼底飛快閃過一絲厭惡。
曹氏看見瞭,安撫地拍瞭拍她的手,道:“韞兒啊,放寬心些,脾氣別太硬瞭,寧王世子再怎麼說也是天潢貴胄,男兒自尊,哪容得瞭你跟他硬碰硬?你嫁過去瞭,就要以夫為天,好好侍奉,可千萬別學瞭高嬋,把夫君管得像個窩囊廢,誰見瞭都笑話,哪哪兒都不討好。
“女人這輩子,出嫁前靠爹,出嫁後靠夫君,夫君沒瞭再靠兒子,他要管你幾十年的榮華富貴呢,他好瞭,你才能好,知道嗎?聽娘的,順著點兒,脾氣軟些,把他的心哄到手瞭不要什麼有什麼嘛?”
謝瓊韞垂眸,道:“女兒知道瞭。”
曹氏笑瞇瞭眼,為她蓋上瞭蓋頭。
玉麟街上吹吹打打,迎親的隊伍蜿蜒而來。寧王世子穿著紅袍戴著冠帽,在文國公府門前翻身而下,剛要進去,就被謝傢族中的子侄攔住瞭去路。
他要猜謎題、對對子、吟詩作賦,過五關斬六將才能順利進府。
當然這些都是表面功夫,寧王世子很輕松地過瞭一關接一關,最後還差一個武關,隻要把謝容鈺手上的桃子搶到手便算贏瞭。
寧王世子以為還是客客氣氣就過瞭,結果他左抓一把右抓一把,謝容鈺站在一步之內沒有踏出去過,他卻連桃子皮都沒摸到,氣喘得跟狗似的。
“謝容鈺你……”
謝容鈺臉色冷峻,沒有一絲喜氣,仍是直直地盯著他,像兩支利箭插在他兩肋不讓他動。
寧王世子咽瞭口唾沫,大喊一聲撲過去,隻看見謝容鈺身子輕微一晃,他的兩條腿就好像打瞭個結,互相踢對方一腳,然後一滑,直接大大劈開。
“嗷!”
寧王世子覺得自己襠裂瞭。
疼得淚花都冒出來。
“大哥!”
謝容斐連同另外一名謝氏子弟把伊哇亂叫的寧王世子扶起來,很是不善地瞪著謝容鈺。
“你這是做什麼!”
謝容鈺手拿著桃子,向上拋瞭拋,沒有說話,仍是盯著寧王世子。
寧王世子本來要斥罵他,對上那雙冷眼,心裡突然害怕,恍然明白瞭什麼。
謝容鈺這是知道他對許澄寧做的那些事瞭?
可主謀的是謝瓊韞,憑什麼幹找他!
寧王世子越想越覺得晦氣,怒火冒瞭起來,大喊:“孤不娶瞭!回府回府!”
謝容斐大驚,急忙攔住他。
“殿下!今日是您與舍妹的大喜之日啊!”
寧王世子襠部越疼,越是恨得牙癢癢。
“孤不娶瞭!她愛嫁誰嫁誰!”
文國公府賓朋滿座,他此言一出,謝容斐的臉立馬漲成瞭豬肝色。
謝允安聞訊趕來,好生調解瞭一番,才勉強讓寧王世子同意繼續完成婚禮,把新娘接瞭出來。
謝容斐把謝瓊韞背上花轎,迎親隊便熱騰起來,彩旗迎桿,鼓樂咚咚,嗩吶長鳴,笙、鼓、鑼、鈸成雙成對地發出熾熱的聲響,鞭炮噼裡啪啦地開瞭一地紅。
隆重的婚禮要繞城三圈,讓全城的人都看到。但馬背之上的寧王世子實在難熬,胯下太疼瞭,這馬再騎下去他隻怕就要不舉。
他虛弱地揮瞭揮手,讓人隻走一圈,就直接回王府。
話兒傳到謝瓊韞這,就是赤裸裸的怠慢瞭。
謝瓊韞掀起蓋頭,冷聲道:“不行,必須繞三圈。”
高嬋就是繞三圈,她要是隻走一圈,明兒全京城的人該怎麼看她?覺得她不如高嬋?
傳話的人摸摸頭,又跑到寧王世子那兒,愣愣道:“謝……不,世子妃不肯,說必須繞三圈。”
寧王世子怒瞭,還沒拜堂就敢給他頤指氣使瞭,這要過門瞭還得瞭。
今天夫綱必須振!
“說一圈就是一圈,孤說瞭算!她想繞就自己繞,孤不奉陪!”
謝瓊韞氣壞瞭。
陪嫁婢女雲霜問道:“世子妃,怎麼辦?”
怎麼辦?
謝瓊韞捏緊瞭手,剛要開口,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劈裡啪啦聲似在耳邊爆破,緊接著整座花轎一顛,嘭的一聲摔瞭下去。
謝瓊韞隨著碰倒的花轎像側邊翻到,裙擺直接撲上瞭臉,釵冠壓得頭皮吃疼。
鞭炮聲蓋過瞭一切,她貼著地,隱約聽見外面兵荒馬亂,腳步聲紛亂無比,好半天才有人進轎子扶起瞭她。
謝瓊韞摔得半邊身子都在泛疼,兩耳轟鳴,等聲音漸漸平息下來,卻看見瞭一張張陌生的臉。
大喜之日,她堂堂世子妃竟讓賤民看去瞭臉!
謝瓊韞又羞又憤,抬手用袖子擋住瞭臉,低頭找蓋頭。
“世子妃,”雲霜小聲道,“世子殿下驚馬瞭,好些人去追,這迎親隊,散瞭……”
謝瓊韞緊緊攥住瞭手,冷聲道:“沿途不許再燃放爆竹,扶我進轎,等世子來接。”
迎親隊重新拾掇起來,安靜地杵在大道中間等,等瞭足有小半個時辰,終於有人策馬回來。
“世子殿下安全回府瞭!快起轎回王府!別誤瞭吉時!”
百姓們安靜地你看我我看你,小聲議論。
“讓新娘子自己過去嗎?好慘耶。”
“新娘露面,迎親中斷,夫妻離散,不吉利啊。”
“我以為能跟上次端王府的一樣好看呢,真掃興。”
謝瓊韞全身發抖,手裡的帕子殷紅地垂下來,像手心裡流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