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寧抱他的腰,輕聲道:“你是絕殺一國,哪那麼快能回來?我都做好你三五年回不來的準備瞭。”
“你這麼快回,是西陵投降瞭嗎?”
“不是,西陵已經亡國瞭。”
“亡國?”
許澄寧驚呆。
秦弗往她嘴裡塞瞭口肉:“以後再說,先吃東西。”
許澄寧點頭,看秦弗低頭仔細地剔骨,仍是纖長的十指,然手背上掌骨凸出,比起從前看起來更具備力量。
許澄寧出神看著,他塞一口她就吃一口,盤子裡堆起一小堆細細的骨頭。吃完後,許澄寧又捧著碗,把湯一飲而盡。
“飽瞭?”
許澄寧點點頭。
秦弗把碗具放到一邊,自己凈過手後給她揩嘴,然後扶她躺下。
許澄寧還沒什麼力氣,就依從地重新躺下去。
秦弗這才來算總賬,捏她兩頰。
“不是答應過我要保護好自己?”
她竟然敢一個人入虎穴,引萬數敵軍去死,這中間但凡有一點點差池,她都可能會立即被殺掉。
一想到那個結果,他都忍不住發抖。
她要是救不回來,難道要丟下他一人在這動蕩的人世?
許澄寧搖搖頭:“不會的。”
如果真有什麼萬一,暗衛肯定會拼死救走她,全城的百姓還是會難逃一死。兩害相權取其輕,所以她才選擇瞭隻身去面對西戎人。
何況就她會說西戎話,能與西戎人交涉,沒有別的選擇。
其中的大義與道理秦弗肯定懂,他責備不過是因為擔心她,被嚇到瞭而已,所以人該哄還是要哄。
許澄寧抱著被子挪瞭下位置,把頭枕到秦弗大腿上,輕輕晃悠:“我保護瞭,隻是沒保護好,這不是我的錯,是西戎人的錯,你得怪他們,不能怪我。”
秦弗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哪裡舍得怪她,捧著她的頭,輕柔地摩挲她的臉,撫弄她的頭發。
生瞭一場大病,她臉上肉都少瞭,眼睛大大的,頭發也枯燥許多。
秦弗摸得心疼,暗暗下定決心要給她多吃補。
“以後再也不許瞭。”他也不會再讓她面臨險境瞭。
“嗯,再也不瞭。”
許澄寧瞇起眼睛,突然又睜開。
“殿下,我得去跟幾個娘子道謝。”
“誰?”
“是住在小北巷的一群女子。”
她把那晚松娘為瞭救她,獻身受辱於西戎二王子莫汗西的事說瞭。
秦弗身體裡像陡然結起萬丈寒冰,冷到徹骨,一下子握緊瞭她的手。
他還不知道這件事!
如果沒有這幾個女子,他都不敢想象許澄寧會遭受到什麼凌辱。
心靈上的痛苦與傷痕,有時比肉體的損傷要痛苦千倍萬倍。
他不在意她是否清白之身,卻害怕她一生都要被噩夢折磨。
生在京城,他見慣瞭鐘鳴鼎食,也見慣瞭禮教的嚴苛,有多少女子因身體和名聲上的“不清白”,被自己、被親人、被世人逼得不得不自盡以求解脫。
別人隻是隨口一句話、隨便一個舉動,受傷的人卻要用一生去療愈;療愈不瞭,自厭自棄,倉皇結束年輕的生命。
隻差一點,許澄寧就要陷入泥淖之中瞭。
“她們都是苦命女子,生活所迫不得不做起皮肉生意,在這個地方處處遭人瞧不起,可又離不開這裡。現在她們救瞭我,救瞭這麼多人,我想上門好好謝謝她們。她們需要錢,你給她們很多很多錢,讓她們能過上新的生活好不好?”
“好。”
怎麼不好?她們救瞭許澄寧,救瞭他的心頭寶,給再多都是應該的。
他把她抱更緊:“你先養病,不急於上門,我會親自去致謝,給她們豐厚的謝禮,往後她們若想更籍別居,我讓人替她們辦妥。”
“嗯。”許澄寧把頭埋進他腹部,“你真好。”
秦弗摟著她,直到這一刻,那因為她而四分五裂的心也沒有完全恢復如初。對她離去的恐懼,對她受苦的心疼,各種擔驚受怕,比他隻剩下數十騎卻在西陵被處處圍剿堵殺還要嚴重百倍千倍。
輕盈的身體好像煙霧做的,隨時都要消散而去。
他捏瞭一捏她的胳膊,許澄寧道:“啊,幹嘛呢?痛。”
秦弗一頓,道:“我忘瞭,你還沒有搽藥。”
“什麼藥?”
秦弗掀起她的袖子,許澄寧看到自己原本白嫩的肌膚現在是紅彤彤一片,像被燙瞭似的。
怪不得她總覺得身上處處刺疼呢,許澄寧問道:“這是……”
“你拔毒留下的傷,藥浴燙的。”
他從床頭取下一盒碧綠的藥膏,輕車熟路地把她的褲管往上捋,捋過瞭膝蓋還要在往上。
“誒,誒!”
許澄寧忙按住他的手,蒼白的臉憋出一絲血色:“這……不大好,我自己來吧。”
秦弗道:“遲早的事,你不用怕羞。”
什麼遲早的事!
許澄寧臉頰發燙,往床裡滾瞭一圈,然後噯噯痛呼。
“你的皮還沒長好,現在很薄,不能用力磕碰。”秦弗打開藥盒子,面不改色,“來,先抹藥。”
許澄寧註意到那盒子裡已經用去瞭大半,有點不自在。
她昏迷的時候,不會就是他一直在幫自己搽藥吧?
“我有手有腳的,自己來。”
“你後背上有大片,你如何看得到?”
許澄寧瞪大瞭眼。
秦弗認真道:“事急從權,你不要介意,放心,不該看的地方我都沒看。”
許澄寧無語地看他。
在你心裡,哪些地方是不能看的?
她還是心裡發毛,十個腳趾蜷瞭起來。
她從小扮男子,為瞭一直隱瞞下去,對於自己最真實的身體防護比其他女子隻多不少,直到現在她還是很難接受對人坦身,無論男女。
秦弗道:“難道我是外人?這樣,我幫你抹後背,其他的,你自己來。”
似乎也隻有這個辦法瞭,許澄寧猶豫片刻,點頭同意。
秦弗背過身去,許澄寧這才小心脫瞭中衣,裡面光溜溜的,什麼也沒有,她把衣服反穿到前面,露出後背,然後趴在瞭床上。
“好瞭。”
身後窸窸窣窣,她聽見藥盒子打開的聲音,聞到濃鬱的草藥味,過一會兒,一點清涼落在瞭後背上,原本微微刺痛的地方覆上冰冰涼涼的刺激感。
秦弗怕傷瞭她,所以下手極輕極輕,蜻蜓點水似的在背上滑動。
他本是體貼之意,但許澄寧卻受不瞭瞭,胸口震動,哈哈笑起來。
“癢,好想撓,你按重一點吧。”
秦弗不期弄巧成拙,便聽她的,手按實下去,將藥膏抹勻,全部抹完把盒子放在床上。
“藥膏放這,抹完先不穿衣服,等幹瞭再穿。”
“嗯。”
他起身下床,把帳幔放下。兩層隔擋,裡面的人影便變得影影綽綽瞭。
坐在桌邊,餘光看見帳後的纖細的身影微動,不時有衣物摩擦的聲音。
那是他心愛之人,說沒有心猿意馬那是假的,但現在不是時候,得等她身體好起來,以後他們有大把的時光可以在一起。
秦弗喝瞭口冷茶,澆滅瞭泛起的心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