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品牌(修

作者:醉魚仔 字數:9450

馬向東隻有一天假,第二天一大早就得趕回縣城,走的時候他終於得到瞭想要的重視。

馬老太太一個勁兒地往他包裡塞東西,“這個是你姐夫做的梅幹菜、烤的餅子,這個是煮熟的雞蛋、傢裡的熏雞,還有這個這個……”

老太太不放心地叮囑:“那位高同志不是挺照顧你,還有教你們的老師傅,放在過去,教你們本事,這都是正經得磕頭的師傅……東西給人傢送一份,就說是咱自己傢種的養的,別不好意思!就是有你姐夫的人情在前,關系也是要維護的……”

馬向東一一應是,才回來一天就要走,他還真有點舍不得,但是舍不得也不行,這份工作得來不容易,大隊裡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呢。

“爹,媽,大哥,大嫂,我走瞭啊。”

馬老爺子:“走吧,在運輸隊好好學好好幹。”

馬向東拎起包袱,一路自行車轉客車,趕在上班前終於回到運輸隊,東西也來不及收拾,放在床上,就趕緊去上班。

等中午下班,馬向東沒去食堂,先回宿舍,把他媽裝的東西一一掏出來,按他媽說的,分出兩份,送給帶他們的那個老師傅和高師傅。

老師傅年紀有些大,看著不茍言笑,馬向東把東西塞過去的時候,他瞥瞭一眼他,馬向東臉一紅,忙道:“自傢做的東西,傢裡人讓帶給您嘗嘗。”

老師傅沒說話,東西卻收下瞭。

到送給高師傅,氣氛就輕松多瞭,高師傅現在跟蘇長河關系可不是一般親近,上回蘇長河還見過他老婆孩子,他現在跟他們也不假客氣。

他順手拿起上面的梅幹菜,“嚯,這是上次的梅幹菜吧?我媳婦按照長河教的方法,拿煎過的五花肉一蒸,那叫一個香,傢裡孩子都多吃一碗飯。”

馬向東笑嘻嘻,“那正好,高哥你不是一直愁你傢孩子不愛吃飯嗎?不過梅幹菜也屬於醃制菜,我姐夫說過小孩子還是多吃點新鮮的好。”

“這不是沒轍嗎?就不愛吃,讓他多吃一口菜,跟打仗似的,這個費勁……哎你姐夫最近還要往縣城來嗎?”

在運輸隊裡,高師傅沒說那麼明白,其實就是問蘇長河最近還要不要往縣城送貨。

馬向東會意,“不用,傢裡面最近還有活,暫時應該沒功夫進城,我姐夫說你有事就先忙,他那邊有啥事也不能耽誤你工作。”

這話高師傅聽著心裡舒坦,他畢竟還有本職工作,不可能為瞭蘇長河這邊耽誤自己的正事,但是蘇長河太會做人,報酬是報酬,額外還給他送過不少東西。

人傢一副朋友的態度順手帶點鄉下特產,沒有要求他做什麼的意思,但他不能不當回事啊,隻能多顧著點他這邊,這樣一來,難免擔心會影響工作。

現在聽他這個意思,高師傅也不用糾結瞭,兩全其美,與此同時,心裡對這個朋友觀感更好瞭。

長河待人真是真誠,寧願自己為難也不為難朋友。

高師傅心裡這麼一感慨,就不由愛屋及烏,其實長河這個小舅子人也不錯,老實本分,勤快好學。

他對馬向東笑問:“過兩天,我要出差,去趟浙省,你去不去?”

他們運輸隊出差,路程遠的時候,一般兩個人,路上可以換著開,要是路程近,就無所謂,有時候會帶個學徒,有時候一個跑來回。

高師傅是運輸隊的老員工,開車時間也久,他要帶個學徒工出去,隊裡是沒有意見的。

馬向東眼神一亮,“我、我行嗎?”

他在大隊裡和一幫哥們吹的話有真有假,比如摸過車,確實,老師傅帶他們這幫學徒,第一件事就是認識車,那肯定各個部位都得認認,當然摸過。

但像去過省城的話,那水分就大瞭,馬向東才來多久,開車都沒資格,還出差去省城?他就是聽隊裡的正式員工們說出差的各種事,記瞭下來。

“哪有啥不行?”高師傅笑道:“你表現不是挺好,我看你學得挺認真,這次又不要你開車,你就坐副駕,跟我走一趟,見識見識。”

馬向東忙答應,“好,我去!”

馬向東心情美滋滋,哼著跑調的歌回宿舍,走到門口,還沒進去,卻聽裡面人在說他。

“他傢不是鄉下的嗎?”

“嘖!就算是鄉下,人傢也有能耐,沒瞧見那兜裡的東西嗎?又是菜又是雞蛋,還有二合面餅子呢!”

“你管人傢有什麼?人傢回傢一趟,傢裡帶點吃的不行嗎?”

“他帶就帶唄,誰也沒不讓他帶?可人傢可不是給自己帶的,人傢送人去瞭!就我們老實,人傢馬向東多會做人,我可看見瞭,他又去找高師傅,馬向東可真不簡單,哄瞭運輸隊的老員工不說,連女同志都追上門——”

“碰!”

馬向東把門一推,屋裡說話的幾人一驚,背後說話被本人聽見,當即氣氛便尷尬起來。

其中一個笑笑,“馬向東你回來啦?你還沒吃飯吧,再不去食堂就沒菜瞭……”

另一個話沒說完就被推門聲打斷的人冷哼一聲,當沒看見,拿著自己的飯盒,繞過馬向東,自顧自出去洗。

馬向東也沒理他,對那個提醒他打飯的同事也笑笑,“沒事,今天不是從傢裡回來,帶瞭餅子,我中午就吃那個,我去食堂熱熱。”

他把餅子雞蛋放進搪瓷缸,又洗瞭點梅幹菜,拿瞭幾塊熏雞,裝進飯盒裡,到食堂,給瞭人傢師傅五分錢,讓人傢幫忙蒸一下。

蒸好後,端著搪瓷缸和飯盒回宿舍,宿舍裡一共住八個人,除瞭那個背後說他壞話的,其他同事都在,馬向東笑著招呼大傢。

“自傢做的菜,別的地方都沒有,大傢都來嘗嘗……”

他那飯盒裡有熏雞、有沒見過的幹菜,幹菜上肉眼可見的油,宿舍裡的同事都不好意思吃,馬向東再三招呼,說是爹媽特地讓帶的,他在傢最小,平時都是同事們多有照顧。

幾個同事這才動筷子,一宿舍人圍在桌邊,正吃著,那個出去洗碗洗半天的同事回來,見大傢在吃東西,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也拿瞭筷子過來。

“哎呦肉都被你們吃完瞭……”

馬向東擋住他的筷子,他臉上的笑一僵,“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馬向東把飯盒裡剩下那點都撥給其他人,飯盒蓋子一蓋,冷笑道:“我不像有的人臉皮厚,背後說人壞話,還好意思吃人東西。”

“你說誰呢?馬向東你說誰?”

“說誰誰自己心裡有數!”

馬向東進運輸隊幾個月,一直老老實實,同事之間,有時候活推到他頭上,他多幹點就多幹點,運輸隊的活比幹農活可輕松多瞭。

宿舍裡也是,掃地拖地搞衛生,甚至打熱水,有時候順手的事,幫瞭就幫瞭。

他不在乎這點事,但別人不能覺得他好欺負。

就像這人,馬向東覺得大傢都是一個宿舍的,有時候他說有事,要早下班,讓他代一會,馬向東二話不說就應瞭。

他以為他們不算朋友,好歹是一個屋住的同事,哪知道人傢面上謝謝感謝,背地裡說他小話!

“你再說一遍!”

對方捏著拳頭沖上來,馬向東也握拳還回去,“就說你怎麼瞭?”

宿舍裡其他同事一看兩人打起來,趕忙拉架,一邊抱著腰,一邊拉著胳膊,兩邊都往後拉。

“哎哎別打架啊!大傢都一個宿舍的……”

“可別打瞭,讓保衛科知道都沒好果子吃!”

“是他先罵我?”

“誰先罵誰?你還先動手呢?”

“馬向東!陳國慶!都住手……”

陳國慶一直想升二級工,可惜考試沒通過,他想找人事科長活動活動,人事科長沒搭理他,他心裡氣憤,偏瞧見馬向東有高師傅照顧,上回人事科長還跟他笑著說話。

心裡的氣憤便轉為對馬向東的嫉妒不滿,今天的事就像導火索,瞬間引燃他的一腔妒火,陳國慶有心好好教訓馬向東一頓,沒想到動起手來,自己竟然沒占到便宜。

他越發不肯停手,別人越勸越來勁,“你什麼東西?一個鄉下人……”

“我鄉下人怎麼瞭?我根正苗紅!”

動靜太大,吵吵得連隔壁宿舍都過來看熱鬧,宿舍裡一個同事看不像樣子,忙把門關上。

怒喝一聲:“行瞭!一人少說一句,再鬧起來,我們也不攔著,給你們叫保衛科來,讓你們打個夠!”

保衛科一來,事情鬧大,極有可能影響他的職級評定,陳國慶動作頓瞭頓,有心停下,又覺得讓馬向東一個鄉下來的小子打瞭沒面子,便嚷嚷讓馬向東給他道歉。

馬向東當然不肯,他又沒做錯。

兩人僵持,正在這個時候,門被敲響,外面有人喊道:“馬向東!馬向東!有人找。”

“哼,不跟你計較。”陳國慶順勢下臺階。

馬向東也哼一聲,理瞭理衣服出去。

一個穿著碎花短袖、黑色長褲,青春靚麗的姑娘等在運輸隊門口,一見到馬向東的身影,她便笑著揮手。

運輸隊大男人多,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同志出現,非常惹人註意,來來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瞥兩眼。

這位女同志毫不在意,馬向東卻受不瞭大傢好奇揶揄的目光,他快步走出大門,帶著女同志走出去,才轉身問:“文娟同志,你有什麼事嗎?”

文娟笑吟吟地看著他,嗔道:“向東同志,你怎麼這麼不解風情?”

馬向東看著她的笑容,略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眼神,他之前還沒多想,可今天才聽見陳國慶在背後說“女同志追上門”,再看文娟同志,總覺得不自在。

馬向東抿瞭抿唇,“文娟同志,你以後別來瞭,運輸隊都是男同志,對你名聲不好。”

文娟笑容更大,“那我怎麼找你?”

“找、找我幹什麼?”

“請你吃飯呀!”文娟把網兜裡飯盒遞給他,“我傢裡包瞭韭菜雞蛋的餃子,想著讓你也嘗嘗。”

怎麼能吃人傢女同志的東西?馬向東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吃過瞭……”

“吃過瞭那就留著晚上吃,哎呀拿著吧,你可是救過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文娟說到這裡,有些害羞地低瞭低頭。

“你不是已經謝過我瞭嗎?而且也算不上救命之恩,沒有那麼嚴重,就是順手幫忙……”

馬向東周日休息,有時候帶在運輸隊裡繼續幹活,有時候也出去逛逛。有一次碰到文娟被一個二流子糾纏,馬向東看不過去,把人趕跑瞭。

自那之後,文娟來找過馬向東好幾回,非說要謝謝他,馬向東拗不過她,隻得接受邀請,跟她去國營飯店吃瞭一頓飯。本來還以為感謝過就完瞭,沒想到文娟又找來運輸隊。

文娟硬把飯盒塞給他,“上次是上次,我都帶來瞭!飯盒先放你這兒,回頭我再來拿,走瞭!”

“哎——”

馬向東看著她跑開的背影,她跑瞭兩步,停瞭下來,轉身回頭,笑著揮瞭揮手,陽光下,年輕的姑娘笑容明媚。

馬向東抓著飯盒,臉不由紅瞭。

文娟穿過馬路,和朋友會合,她挎著朋友的胳膊,“走吧,咱們去上班吧。”

朋友好奇地向後張望,“你說的這個馬向東長得還不錯呀。”

文娟得意仰頭,“那當然,要是長得不好,我能看上他嗎?”

“可是他隻是個學徒工,他們傢還是鄉下的,你真的要和他處對象啊?”

“總比我爸媽介紹的好,長得歪瓜裂棗,個子還沒有我高,說什麼人老實,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還有一個,去公園見面都得帶著他媽,大夏天,我說喝個汽水吧,就兩毛錢還得找他媽要!”

朋友聽得哈哈笑,“可是、可是你這個馬向東傢裡是鄉下的……”

“鄉下又怎麼瞭?”文娟狡黠一笑,“鄉下也分什麼傢庭,你看馬向東的樣子,像吃不飽的人嗎?”

那倒不像,經常吃不飽的人臉色蠟黃,有的臉頰瘦得都凹陷瞭,馬向東五官端正,身材高大,比有的城裡人還精神。

文娟笑說:“我打聽過,馬向東他爹是生產隊大隊長,他一個農村戶口,能進運輸隊當工人,他們傢肯定不缺吃不缺穿。”

“以後要是我們真在一起,我倆在城裡都有工作,當然是住在城裡,最好呢,再分個房子。馬向東是傢裡最小的,傢裡肯定得幫襯幫襯,到時候日子不比別人差,還不用伺候公婆……”

馬老太太可不知道有人惦記上她傢老四,還認為他們傢不缺吃不缺穿,要是知道,她肯定要反駁,他們傢啥時候不缺瞭?他們傢吃都得算計。

就像這次,給老四帶去的熏雞是傢裡攢瞭好幾個月,一直沒舍得吃的,老太太給兩孫子還說,到過年蒸一大盤,現在也泡湯瞭。

帶去的梅幹菜傢裡倒是吃過,但打從知道梅幹菜要賣多少錢,馬老太太趕緊把傢裡那點梅幹菜全收拾瞭送回女婿傢。

可別吃瞭,這麼貴的幹菜,還是留著賣吧。

她都想不通,不就是雪裡蕻曬幹的幹菜嗎?女婿怎麼能賣那麼貴?

是啊,怎麼賣那麼貴?能賣出去嗎?

其他老太太也有這疑問。

養殖場的擴建工作沒有那麼快結束,但馬上就要到中秋節,蘇長河不想錯過這個賺錢時機,便讓人在二車間先蓋好幾個面包窯使用,還提前招瞭些老太太來幫忙做幹菜,按照做多少給多少工錢。

這些日子地裡沒那麼忙,能到這兒來賺錢老太太們很願意。

於是,她們一邊卯足勁掙工錢,一邊又忍不住擔心,這要是賣不出去,收這麼多菜不就虧大瞭?

蘇長河面對老太太們的擔憂,很有信心道:“咱這可不是一般的幹菜!”

老太太們看著他,“那是什麼幹菜?”

蘇長河放下手裡的簸蓋,順手拖瞭一張小板凳坐下,又開始給他的梅幹菜加逼格。

“咱這個梅幹菜的做法來源於江南,清朝大傢都知道吧,那時候還有皇帝,有個乾隆皇帝特別喜歡下江南,每回到江南,都要嘗嘗用梅幹菜做出來的菜。”

“等他回瞭京城,這不是吃不上瞭嘛,江南當地的官員就讓下面人做好梅幹菜,送到京城,專供皇帝吃。放在以前,這叫什麼?這叫貢菜,專門給皇帝吃的菜!”

“哦!”

老太太們“哦”得一波三折,“皇帝就吃這個菜啊?”

在她們心裡,皇帝那不得吃大魚大肉,什麼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海裡遊的,什麼稀奇吃什麼,怎麼還能跟她們一樣,也吃普通的幹菜?

“那人傢皇帝吃的幹菜肯定跟咱有點不一樣,比如一顆雪裡蕻,人傢隻要上面一點點的嫩葉,就像這樣……”

蘇長河揪瞭幾片葉子給她們看,又繼續說道:“人傢禦膳房做梅幹菜當然也不像咱們這麼簡單。人傢呢,肉得選用上好五花肉,油先用山珍炸出來,把煮好的肉放進油裡炸,炸到金黃色,再放到肉湯中煮……”

“你們知道這肉湯是怎麼做的嗎?”

老太太們搖頭,肉湯不就是肉湯嗎?還能有什麼說頭?

“當然有,要不人傢怎麼顯出皇帝的地位呢?這肉湯啊,裡面放瞭十八種料,譬如雞架、牛骨、蘑菇、新筍、雞樅菌等等等等,我們都沒見過的東西,人傢隻用來熬湯,肉在湯裡煮完,湯就不要瞭。”

“這時候再把這個肉放進梅幹菜裡蒸,蒸出來的梅幹菜烏黑透亮,皇帝也不吃裡面的肉,就吃這一口菜,想想,人傢這一口梅幹菜得多少種味道?”

老太太們聽得張大瞭嘴巴,好一會兒,才有個大娘長嘆,“我的媽呀,不愧是皇帝,這也太會吃瞭!”

“這皇帝也忒敗傢子,吃口菜還糟蹋那麼多東西,怪不得叫人推翻!”馬老太太不愧是傢裡有個當兵兒子的人,思想覺悟就是不一樣。

蘇長河笑道:“人皇帝可不認為自己敗傢,人傢覺得天下啥啥都是他的,他吃的那麼好都是從勞動人民剝削。”

“現在不一樣瞭,咱勞動人民當傢做主,也能嘗嘗皇帝吃過的菜是啥味道。就說放在你們身上,你們想不想嘗嘗皇帝吃過的菜?”

那……還是有點想的,怎麼說呢?好奇嘛。

“對嘍!所以說,咱這菜和一般的幹菜不一樣!再說,咱們平常吃的幹菜做起來有這麼麻煩嗎?”

肯定沒有,像馬老太太每年也會曬幹菜,那就是燙過曬幹,可不像梅幹菜這樣,要上鍋蒸,還要三蒸三曬,步驟忒多。

女婿的要求也多,什麼梅幹菜車間一般人不給進,隻有她們這些幹活的老太太能進來,每個進來的人都要戴著護袖、穿著圍裙,連頭發都要用帽子蓋得嚴嚴實實,一點兒不許露出來。

做梅幹菜的時候,還要抽查,不能有爛葉,不能有蟲,不能有其他東西掉進去。

一個人做好放一個簸蓋上,誰做的出問題,就沒工錢,所以大傢夥不敢不認真,那真是比在自傢曬幹菜認真多瞭。

蘇長河對她們覺得要求多也有解釋,他把定做好的紙袋拿過來,拿出一個給大傢展示,“看到這上面的字瞭嗎?這是‘馬傢莊’三個字!”

“咱們所有的梅幹菜以及蘑菇、木耳等山貨,都會用這種包裝袋裝好,上面的‘馬傢莊’就代表咱們大隊,咱東西越賣越遠,咱們大隊的名聲就越響亮,以後人傢吃梅幹菜吃山貨,就認準瞭我們‘馬傢莊’這個品牌,咱們的生意就越做越大!”

“可要是咱糊弄人,東西不好,人傢買一次,下次還會買嗎?人傢在外面遇上,一說馬傢莊,人傢就罵,說吃咱的東西吃出蟲啊頭發絲呀,你們說說,咱還有臉嗎?”

老太太們不抱怨瞭,這要是出問題,害得是整個馬傢莊,她們誰也不能不要臉啊?

馬老爺子知道這事後,特地找蘇長河要瞭一個包裝袋,捋得整整齊齊,將印有‘馬傢莊’三個字的一面朝上,放進瞭大隊部的小櫃子裡。

老爺子對幹菜生意也更加在意,時不時打聽,收瞭多少菜?做好多少幹菜?人手夠不夠用?什麼時候開始賣?

什麼時候開始賣?最遲中秋前一周就要鋪貨,所以二車間最近加班加點,而蘇長河這邊,也開始培訓新招的員工。

老太太們屬於臨時工,有活就幹,沒活照舊上工,除她們以外,這次又招瞭四個人,兩個飼養員,兩個業務員。

飼養員蘇長河暫時沒功夫帶,交給瞭馬小偉,馬小偉戰戰兢兢,“長河叔,我不行……”

“你不是幹挺好?我出去銷售那幾天,養殖場不都是你一個顧著?暫時也不用做什麼,繼續培育種雞,對育雛舍和雞舍消消毒,也就這些,哎,我說你行你就行!”

業務員這邊,衛陽已經能獨當一面,不過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要他和別人說,他說不上來,兩個小夥子跟他出去一趟,整個人都蔫巴瞭。

隻得蘇長河親自教。

兩個新業務員就是上次跟著去縣城搬貨卸貨的小夥子,一個有虎牙,叫馬紅兵,還有一個長得特別憨,叫馬超英,沒錯,他還有個哥,叫趕美。

這兩人能被招進來,可不是憑著上回卸貨出力,他倆確實有潛力。

馬紅兵性子活泛,馬超英呢,照蘇長河的話,叫“長瞭一張好騙人的臉”,不是真騙人的意思,就是這小子相貌憨厚,人生得也五大三粗,讓人一看,就覺得這小夥子沒心眼不聰明。

同樣的一包山貨拿出去賣,就算是流水線上下來的,要是馬超英說是自傢人上山采的,信的人得有八成八。

誰叫他的長相就不像說假話的人,但實際上,他並不是個能被以貌取人的人,他心有成算,真說起來,比馬紅兵學得還快。

蘇長河看著剛把馬傢莊山貨套裝推銷出去的馬超英,誇道,“你小子就是吃這碗飯的人!”

馬超英撓撓頭,憨厚一笑。

蘇長河拍拍他的肩膀,“就這樣,保持住!”

馬紅兵鼓鼓嘴,暗暗鼓勁,自己也要更加努力,可不能就他一個拖後腿。

蘇長河教他們一些銷售技巧,“首先,找準目標客戶。比如咱們的山貨幹菜,要是論斤稱,應該賣給誰?現在做成套裝禮籃,又應該賣給誰?”

蘇長河不是紙上談兵,而是讓他們跟後面好好看,然後他就帶著三人直奔省城。

且不說馬紅兵馬超英,連衛陽都是第一次旁觀他推銷的全過程。

三人眼看著蘇長河到瞭省城百貨商店,開口便說是人傢經理約他有事,然後順利和人傢經理搭上話,再到兩人真的去辦公室聊,最後真確定瞭第一批供貨,整整五十籃。

三人:“??!”還能這樣?

“有什麼不能?咱們想和人傢做生意,首先得想辦法見到能做主的人,然後在一分鐘內讓人傢對你的產品感興趣,接下來就有機會說服人傢瞭。”

“可是……”馬紅兵不解,“長河叔,咱們的禮籃什麼時候賣到滬市瞭?”

他們這不是才開始推銷嗎?長河叔怎麼說這是滬市流行的中秋禮籃?

蘇長河微微一笑,“嗯……怎麼不算賣到呢?”

他特地給蘇長麗寄瞭好些份,讓她給蘇老爺子、蘇老太太一份,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各一份,還有她自傢,再有之前請過來幫忙紡織廠的王叔、嚴教授、滬市養殖場廠長以及滬市紡織廠的一些關系。

這麼多人都收到的中秋禮籃,怎麼不是流行呢?不過在那邊就不叫“滬市同款”,叫“安省特產”、“正宗山貨”、“老字號梅幹菜”。

要不是這批貨不多,蘇長河真打算往滬市跑一趟,隻要那邊賣上,再往其他地方賣,就能打出滬市熱賣的招牌。

咳咳扯遠瞭,總之,“咱們銷售人員,要靈活嘛!”

衛陽若有所思:學到瞭。

馬超英復盤瞭一下剛才蘇長河的一系列操作,提問:“長河叔,你是不是提前打聽瞭百貨商店經理的名字?”

“是,沒錯。”

蘇長河一進去就說認識人傢經理,百貨商店的櫃員也不是傻子,聽他信口胡謅,他當然是說得七分真三分假,人傢才會當真。

“平時就可以多留心,譬如有往省城做生意的打算,提前就可以打聽打聽可能的客戶,比如今天那位經理,姓甚名誰,長什麼樣,今天在不在百貨商店……”

馬超英馬紅兵小雞啄米,連連點頭,把長河叔說的話都記在心裡。

馬超英甚至暗暗想:回去之後,要買個本兒,把長河叔說的這些方法都記下來。

蘇長河這邊扯著滬市的大旗,而滬市那邊,蘇長麗正按照他信裡說的,把包裹裡一袋一袋的東西分裝,為此她特地跑去買瞭些竹籃。

“用得著這麼麻煩嗎?”她丈夫李建民問。

蘇長麗一籃一籃清點,嘴上說道:“長河事多,信上說瞭幾遍,讓一定要這樣,就聽他的唄。”

李建民心裡還有疑惑,他這個小舅子不是還在鄉下嗎?也沒聽說當初去的是什麼富裕地方,哪來這麼多東西寄回來?

他看瞭看袋子上印著的字樣“馬傢莊”,這包裝、這大小均等的幹蘑菇、這幹幹凈凈的幹菜、這顆顆飽滿的松子還有其他幾樣東西,看著可不像鄉下來自己弄來的,比百貨商店的也不差什麼。

蘇長麗沒管她男人想什麼,她把東西都裝好,一籃六袋東西,梅幹菜、幹豇豆、幹蘑菇、松子、紅棗、還有一樣核桃。

每樣都是紙袋包裝,上面印著“馬傢莊”三個字,“莊”字最後一筆往上,勾勒出一個樹影。

別說,往籃子一放,拎起來,還真上檔次。

蘇長麗按她小弟交代的,一份一份送出去,多出來幾份,蘇長河說可以給她同事,蘇長麗想瞭想,給她婆婆拿瞭一份,“您回娘傢給舅舅他們帶上,長河說是安省那邊的特產,省城賣得火,特地讓我別少瞭這邊舅舅傢的。”

她婆婆高興得眉開眼笑,要麼說她看重這個兒媳婦,就是因為她會做人,甭管這話是不是真的,她有什麼從來沒忘瞭她,連她娘傢都記得。

蘇長麗最後才拎著幾份回瞭老蘇傢。

小兒子在鄉下還惦記著他們,蘇老太太心裡滿是熨帖,“他日子過好就行,哪要他送什麼東西回來?”

“這不是惦記您二老嗎?過節瞭,給您二老寄點東西,該吃吃該喝喝,別什麼都留給孫子吃,您孫子有爸媽!”

又渾說,蘇老太太氣得拍她,蘇長麗眼神掃瞭一圈,目光在小房間的門上停瞭一瞬,悄悄把錢塞給蘇老太太,小聲道:“行瞭別推,再讓人看見!您就記著,您小兒子在鄉下省吃儉用,給你們寄點東西寄點錢,是孝順你們,你要是不怕他心寒,就給別的兒子花去……”

小房間裡,牛小麗聽不見外面的說話聲,疑心小姑子和婆婆再說他們二房,不由將門微微拉開。

她動作很小心,卻沒想到一動,門就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蘇長麗止住話頭,看向房門,揚聲道:“二嫂,要開門就開門,要關門就關門,別一天到晚躲在門後頭,不知道幹什麼!”

門後一靜,而後傳出嗚咽低泣的聲音。

蘇老太太拉蘇長麗,“別說她瞭,一哭能哭一晚上……”

蘇長麗嗤笑,“她還好意思哭,一天天在傢閑著,除瞭糊幾個火柴盒,還幹什麼瞭?連自個兒孩子都照顧不好,傢梅傢桃大姑娘瞭,衣服都破成什麼樣瞭,也不知道給做件新的!自個兒倒有衣裳穿!”

“別說他們日子難過,知道難過她怎麼不找個活幹?說什麼找不到,我好不容易給找個活,還嫌棄是廢品站!”

蘇長麗對她二嫂真是一肚子意見,你要是真幹不瞭外面的活,好歹顧上傢裡啊,裡裡外外都顧不上,天天哭,受瞭多大委屈似的,咋的,就你們日子苦,大江南北那麼多知青,人傢還在鄉下回不來,人傢日子不苦?

“算瞭算瞭……”蘇老太太也拿這個兒媳婦沒轍瞭,愛哭就哭吧,反正現在哭多瞭,街坊鄰居都知道她是什麼人,也不像他們剛回來,看見她哭,還以為她這個當婆婆的磋磨兒媳婦瞭。

蘇長麗也懶得再說,她拎起剩下的一籃子,“反正是你兒媳婦,不是我兒媳婦,我走瞭。”

“這個是給誰的啊?”

“王叔傢。”

蘇老太太不悅,“王婆子……給她傢幹什麼?”

“王叔特地跑瞭一趟淮寧,幫瞭長河那麼大忙,不得謝謝人傢?”

蘇長麗不跟她說瞭,老太太往小房間瞅瞭一眼,悄悄翻出包,拿出幾張票塞給蘇長麗。

蘇長麗:“什麼?”

老太太小聲道:“月餅票!你爸弄來的,不是讓你給長河寄東西?一起寄過去!”

蘇長河他們收到月餅票的時候,已經中秋瞭,鄉下沒有月餅票,過節也吃不上月餅。

這怎麼行呢?過日子得有儀式感,蘇長河就又打算自個兒動起手,他們傢院子裡那個實驗用的面包窯還在呢,買不到就自己做唄。

蘇長河去公社買面粉,剛好滬市的包裹寄來,回傢一拆,唉嘿,月餅票。

還有啥?

蘇月好奇地扒拉,麥乳精、大白兔奶糖……等等,“這是啥?”

一張報紙?

馬學文馬學武已經認識不少字瞭,湊過來一看,折疊好的報紙,露出來的版面上,一張不甚清晰、但一眼就能認出來主人公的照片,“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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