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穿著麻佈衣褲,神色倉惶地直奔薑玉珠跑來,因太過慌亂被河邊的石頭絆瞭個趔趄。
一個沒站穩,婦人摔倒在地,手掌擦出血來,她一骨碌爬起身,因扭到瞭腳踝,走路一瘸一拐。
“好心人,救救我!”
接連做瞭幾個動作,婦人額角冒汗,她用袖子隨手抹瞭一把,仍處於震驚之中,久久回不過神。
“嬸子別急,有話慢慢說。”
薑玉珠與謝昭對視一眼,得到肯定後,她這才上前兩步攙扶婦人,耐心問道,“我們雖是路過,卻也都是善心人,若你遇見瞭難處,不妨說說。”
正常情況下,薑玉珠從不管閑事。
此行上路,己方計劃轉移視線,與先行運送的糧草的商隊拉開差距,路上少不得要耽擱時日。
婦人求到眼前,正合心意。
面對問詢,婦人灰頭土臉,緩慢地轉過頭來盯著薑玉珠,她張瞭張嘴,半晌發不出響動。
婦人心急火燎,面上透露出幾分焦灼。
“俺們村子的人……”
受驚過度,婦人吞吞吐吐,身上止不住地發抖。
薑玉珠招呼力氣大的紅錦背著婦人在前指路,她與謝昭帶著幾個手下緊隨其後。
日落西山,殘陽如血,天邊一抹血紅色。
空中盤旋著烏鴉,時而發出淒厲的慘叫聲。
一行人按照婦人所指的方向,認定婦人就住在周邊的村落。
官道內,有一片平緩的山地,草木茂盛。
越往裡走,除瞭草木濕腐的氣息,還雜糅一種莫名的臭氣。
前世幹法醫,薑玉珠很清楚這種味道意味著什麼,她從袖兜裡掏出口罩掩住口鼻,以此來壓下洶湧而來的嘔吐感。
察覺到不對勁,謝昭給手下使瞭個眼色。
手下會意,立刻撥開一人多高的草叢,繞路到村中探路。
婦人還處於受到驚嚇掉瞭魂的模樣,提到村落的時候,她身子狠狠地顫抖,莫名地抗拒。
除瞭本能呼救,婦人說不出多餘的話。
約莫過瞭一炷香的時辰,一行人到達村口。
不同於普通村落,村口處有一個茅草搭建的小亭子,亭邊有一塊石碑刻字,下河村。
謝昭盯著石碑,眸色幽深。
還不等一行人進入村口,謝昭幾個手下從村裡跑出,眾人面色鐵青。
其中一人想要說話,忍不住跑到樹叢,發出一陣嘔吐聲。
村中的臭氣濃重,就連一向淡定的謝昭,都不由得眉頭緊蹙,頗為不適應。
“嘎嘎!”
烏鴉低空盤旋,散落後,落下一地鳥屎。
婦人好不容易回神,哭得撕心裂肺:“俺該怎麼辦,全村百十來口人,都被山匪殺死瞭啊!”
往裡走,通往村中的小徑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屍身。
屍身被浸在幾乎幹涸的血水裡,瞪著雙眼,眼球凸出,死不瞑目。
壯漢,婦人,老者甚至是幾歲的孩童,都沒有逃過毒手。
這般慘狀,就連常年沾染血腥的人,都說不出一句話來,沉默以對。
到底是誰,有什麼深仇大恨,會對無辜且手無寸鐵的百姓下毒手?
下河村的百姓,有人死在房內,有人四面朝天躺在院中,還有人倒在幹農活回來的路上。
遍地血腥,謝昭斂眉,面色越發凝重。
看到屍身被一分二,謝昭上前一步擋在薑玉珠面前,把她擁在懷中道:“玉珠,別怕,一切有為夫。”
薑玉珠怔怔地盯著隨身置辦的手套,咽下打擊謝昭的話。
這是她擅長的領域,她沒怕的。
雖說也是第一次見如此多的屍身,薑玉珠心如止水。
前世太過擅長,驗屍的每一個步驟仿佛刻入骨頭的印記裡瞭。
“元和,我也可以保護你。”
思量再三,薑玉珠委婉地表達,並且從謝昭懷中抽身,擋在謝昭身前。
她是用行動表示自己不怕,順便先查看下村人死亡時間,此舉卻被謝昭誤解。
謝昭內心頓時有感動的酸澀,幽幽地道:“為夫做瞭幾年京兆尹,接手的案子無數,又怎會怕這些?”
這邊,婦人已經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不住地用帕子抹眼淚:“俺傢翠花嫁人產子,村子距離下河村有一日路程,俺帶著村裡的出產探望翠花,誰知道回村,就……”
所有的人,都沒瞭!
婦人的男人,兒子,都倒在血泊裡。
看到這一幕,她悲痛欲絕,又擔心山匪殺個回馬槍繼續屠戮,下意識地跑到官道呼救。
“若俺沒有出村,也會……”
婦人抱著胳膊嚎啕大哭,最後哭到喘不過氣來,可見傷心至極。
謝昭問瞭問下河村的情況,婦人事無巨細地說瞭。
夕陽的餘暉消散,已經到瞭傍晚時分。
天剛擦黑,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眾人到村裡人傢找瞭照明的油燈和蠟燭,繼續盤點人數準備報官。
婦人被帶走休息,薑玉珠翻幾具屍身的傷口道:“有古怪。”
謝昭環臂站定在一側,面色極為從容,他勾起嘴角輕聲道:“夫人也發覺瞭?”
經過初步檢驗,薑玉珠非常肯定地道:“那嬸子說她去探望剛生產的女兒,來回隻有兩日,很明顯是說謊。”
夫妻二人在村中找瞭一間小佛堂,坐在蒲團上交流。
謝昭環視一周,視線定格在佛像上,半晌才問道:“夫人怎麼看出來的?”
涉及到專業領域,薑玉珠回復不帶半點含糊:“通常情況下,人死後在半個時辰和一個半時辰之內會形成屍僵,在一到兩日開始緩解,若達到完全緩解,多發生在死後三到七天。”
“通過氣候,屍體腐敗情況判斷,全村被屠戮的時間至少在三日以上,那嬸子卻堅持隻離開兩日。”
從房內食物腐敗,也可以做個淺顯的判斷,薑玉珠的推算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其二,嬸子到官道上呼救,為何判定是山匪行兇?”
首先,村人的死亡時間與婦人所說對不上,但引發薑玉珠懷疑的,是婦人提到的山匪。
“元和,兇手的確很殘忍,卻是個新手。”
如果薑玉珠沒推測錯,殺人的順序應該是從外而內。
從進村開始,周邊死的人傷口不夠流暢,大多中瞭數刀,最終流血過多而亡,所以才有往外爬呼救的現象。
而一路走下來,兇手行兇開始掌握技巧,越發嫻熟。
“當然,也不排除特殊情況,隻是幾率過低罷瞭。”
婦人的話到底信幾分,薑玉珠垂下眸子,耐心等待謝昭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