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站起身,在小佛堂內走瞭一圈,目光帶著審視。
“玉珠,此處雖已不在京城的管轄范圍,早些年為夫從江南遊歷,曾路過此地。”
謝昭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他並不記得此處有村落。
下河村,不在他的記憶范疇。
如果是近年來流民遷徙,那為何下河村房屋多為茅草房,外觀寒酸,內裡卻不盡然?
“玉珠,小佛堂的供桌,是上好的紫檀木,而佛像則鍍瞭金粉。”
佛堂內的糕餅放瞭幾日,沾染上香灰,仔細翻看,糕餅下方還有紅色的小字,出自百年老字號。
“這一塊山楂糕要十文錢,足夠普通百姓買二斤米糧,就算再虔誠,也不會去超越本身的能力范疇。”
送信的婦人穿著帶補丁的麻佈衣衫,摔倒的時候,露出的裡衣一角是上好的綢緞。
“有錢人聚集在下河村,為什麼要裝窮?”
低調是給外人看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下河村人有不可告人的隱秘。
村人死絕,婦人哭到暈厥,可謝昭在哭聲中,隻聽到瞭喜悅,沒有半點悲傷。
“這能聽得出來?”
薑玉珠狐疑,按照謝昭的指引,用手在佛身上輕碾,手指肚上立刻沾上金燦燦的粉末,果然是金粉!
謝昭沒有接茬,而是指著佛像道:“不出意外的話,佛像還會給你我二人驚喜。”
話畢,謝昭繞到佛像後身,解開上方披著的紅色披風。
披風後,露出一個碩大的窟窿。
窟窿被鐵皮堵住,謝昭用匕首撬開,隨後用樹枝做成筷子,伸入佛像中摸索。
內裡有很多東西,謝昭輕而易舉地夾上一條金珠項鏈。
項鏈下方墜著一尊翡翠觀音像,價值不菲。
薑玉珠眼睜睜地看著,而後把項鏈接在手中仔細打量,最後確定道:“元和,是真的!”
金子珍貴,這一條金項鏈,足以養活全村人瞭!
把金子藏在佛像中,結合村人隱藏起來的富貴,薑玉珠越想越不簡單。
窗外已經漆黑,佛堂內燃著長明燈。
等瞭一會兒,門外傳來腳步聲。
手下帶著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頭進門,回稟道:“主子,夫人,這個小丫頭是在一戶人傢地窖裡找到的。”
找到的時候,小丫頭神色呆滯,不吵不鬧。
看她嘴唇幹裂,應該有個幾日滴水未進瞭。
“咱們給她喂瞭一杯水。”
手下無論問什麼,小丫頭都不答話。
“奇怪的是,作為村中唯二的幸存者,小丫頭看到那婦人後,四處躲避,口中嗚咽不知道在喊著什麼。”
謝昭四周打量一圈,吩咐道:“你告訴那婦人,咱們明日天不亮派人去報官,今晚帶小丫頭在佛堂裡借宿。”
等手下一離開,薑玉珠立刻問道:“元和,你懷疑婦人故意為之,她是殺人兇手之一?”
畢竟全村被屠不是小事,報官後尋個證人,官府那邊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瞭。
否則一旦鬧開,當地父母官的政績很受影響。
薑福祿在吏部,因而薑玉珠對官員考評瞭解幾分。
父母官管轄的地段,若發生駭人聽聞的案子,大多恨不得抹平不外傳,除非實在捂不住瞭。
“不確定,所以不如引蛇出洞。”
謝昭靠在墻邊,薑玉珠尋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謝昭身側。
看到那麼多屍身,薑玉珠沒有胃口,等半個時辰後,已經昏昏欲睡。
小丫頭不說話,鉆到供桌下瑟瑟發抖。
長明燈的燈芯快要燃盡,火苗忽明忽暗。
也不知道過多久,小丫頭從下方探出頭,突然變得清亮的眸子與謝昭對視,語速飛快地道:“如果想活命,咱們必須逃離下河村,否則兇多吉少!”
謝昭微微頷首,沒有言語。
這下,小丫頭更急瞭:“我說的是真的,你不在意自己的命,難道不在意你娘子的性命?”
謝昭詫異地看瞭小丫頭一眼,是個機靈的,他不以為意地問道:“那剛剛你為何不答話?”
“我怕,怕你們和張嬸子是一夥的。”
小丫頭從供桌下鉆出來,跪在謝昭面前,口齒清晰,“張嬸的男人就是殺害我爹娘的兇手,我躲避在地窖裡,都看見瞭!”
小丫頭閨名凝香,她不是本地人。
兩年以前,隨著爹娘從老傢到此地做工,留在瞭下河村。
“這裡不是一個兇手,或許有更多的人,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如果我得救,會報答你的!”
凝香鼓足勇氣,試圖用微弱的力量與謝昭做交易。
響動聲吵醒瞭薑玉珠,她靠在謝昭身上定瞭定神,若有所思。
還不等謝昭表態,凝香又跑到薑玉珠面前下跪道:“夫人,求您帶凝香離開此地!”
張嬸的男人,必定會折返回來滅口。
在確定眼前的人與張嬸子無關後,凝香膽子變大瞭。
一般人傢是女子做主,凝香更願意求薑玉珠幫忙,果斷舍棄謝昭。
薑玉珠清醒瞭下,慵懶地道:“本夫人一向喜歡對等交換,隻要你有利用價值,這生意便可做成。”
薑玉珠很喜歡叫凝香的小丫頭,有點機靈勁兒。
“下河村有大秘密,張嬸的男人過於貪婪,才想殺人滅口,全村除瞭那些兇徒之外,隻剩下我一個人瞭。”
凝香的言外之意,秘密隻有她知曉。
她現在不說,說瞭可能當場沒命。
人隻看眼前淺顯的利益,凝香不認為有人在利益面前大發善心。
為今之計先活命,其餘的徐徐圖之。
“殺人兇手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我都聽見瞭。”
凝香為謝昭的人手擔憂,畢竟來村中搜查的隻有幾人。
先連夜離開,才是當務之急。
凝香不會趕馬車也沒有工具,尤其是幾日沒吃飯,在饑餓的情況下,靠著雙腿她跑不瞭多遠。
凝香邏輯清晰,薑玉珠頻頻點頭笑道:“機靈的丫頭,本夫人喜歡!”
既然決定在佛堂等待,自是有幾把刷子。
幾千將士在村外埋伏,薑玉珠穩如泰山。
下河村隱秘多,錢財多,如果都是不義之財,還不如充公瞭運送到江南換糧草和佈匹,給北地將士補給軍需。
留下,多搞錢,使耽擱的時間變得更有價值!
後半夜,村中寂靜,隻有幾條沒被殺死的狗湊在一處,發出悲哀的叫聲。
小佛堂門前,腳步聲沉重。
有人壓低嗓子道:“既然咱們已經暴露,那不如把他們一起送入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