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玉珠抬眸而望,與謝昭的視線撞在一處。
二人彼此對視,謝昭眸底深處透露出一抹意味深長之色,令薑玉珠心下一凜。
“元和,你……”
薑玉珠欲言又止,其實她早有被揭穿的準備。
從為盧晴雪驗屍開始,薑玉珠就沒有想過要隱藏自己,主打一個隨心所欲。
薑傢人太過寵溺原主,帶著濾鏡看人,薑玉珠做什麼都是對的。
在謝昭那,怕是早就察覺到反常。
如今在這個場合,謝昭出言詢問,薑玉珠更沒有隱瞞的必要。
她既是她,也是原主。
占用原主的身子,繼承瞭某些記憶,註定不可能剝離開來瞭。
況且若說瞭一個謊言,後續怕是要用一百個謊言來圓謊。
薑玉珠正在斟酌用詞,卻見謝昭斂瞭神色,俯身靠近她沙啞地道:“玉珠,你是我的妻子,謝傢婦,將來也是你我兒女的娘親,是被放在心尖上疼寵的人……”
“不管你是誰,隻要是你就好。”
其餘的,謝昭不想探究,他不在意。
謝昭低下頭看著薑玉珠,聲音顫抖而鈍滯,半晌才鼓足勇氣問道:“你不會離開吧?”
每個深夜,謝昭披星戴月而歸,在臥房裡凝視薑玉珠的睡顏,都有類似疑惑。
從前隻是疑惑,不知從何時開始,逐漸變為恐懼。
那來自深淵裡黑暗的情緒,幾乎把他湮沒,令他患得患失。
一直以來,謝昭不敢問,靠自身慢慢地消化,然而他很清楚,又自以為是瞭。
謝昭苦笑瞭下,喃喃道:“玉珠,你要給為夫一個交代。”
“我不走,我陪你。”
薑玉珠剛一開口,就被謝昭灼熱的氣息覆蓋,仿佛要揉在他的身體裡。
“玉珠……”
謝昭原本還有一堆問題,皆被拋到腦後,他將薑玉珠打橫抱起進入馬車中。
馬車內,油燈暗淡。
薑玉珠被抵在車壁處,直面謝昭的灼熱而癲狂。
“元和,我真的不走。”
薑玉珠走不瞭,比起現代得到的那些,她最割舍不掉的是在大齊的親人。
一句話,更加激起謝昭藏在骨子裡的激蕩,將薑玉珠摟抱得更緊,貼合得沒有一絲縫隙。
等精疲力盡後,薑玉珠才發覺被他意亂情迷時握著的手,仍緊緊交疊在一處。
謝昭沒有再問出口,想說的一切,都已經用身體表達到淋漓盡致。
夜已深,薑玉珠靠在謝昭的懷中,沉沉入睡。
寅時初,小院門前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門口站著身量高大的漢子,燈籠映得他滿面紅光,大嗓門喊道:“誰來瞭,難道是謝書生?”
馬車內,薑玉珠被吵醒,不安地動瞭動身子。
謝昭安撫地順瞭順她的烏發,打開車窗回道:“魯大哥,是我!”
多年未見,魯船匠還記得當年二人的約定。
謝昭整理妥當下瞭馬車,魯船匠趕忙上前一步,拍瞭拍謝昭的肩膀道:“啥時候來的,咋沒去船上找我?”
魯船匠並不知謝昭的身份,把他當成多年未見的故友。
看到下馬車打招呼的薑玉珠,魯船匠更是哈哈大笑,毫不留情地揭穿道:“謝老弟娶親瞭啊,英雄難過美人關,也不曉得當年是誰和我說無心男女之事?”
謝昭輕輕咳嗽幾句,不自在地道:“當年是當年……”
如若不是被先帝賜婚,謝傢不會與薑傢結親。
族裡會為謝昭安排親事,而他不接受也不拒絕,對情情愛愛看得極淡。
謝昭回想當年,似乎說瞭很多不妙的話。
萬一全被魯船匠沒輕沒重地抖落出去,少不瞭要面對自傢夫人的盤問。
“魯大哥,我打算等天亮去漁船找你,你怎麼夜裡回來瞭?”
謝昭出言打斷,魯船匠這才想起回來的目的,招呼道:“寅時一刻鐘退潮,我這是回來取幾個大網兜去趕海。”
“弟妹是第一次來咱們漁村吧,不如一同去?”
魯船匠找出一雙用厚厚油氈佈做成的防水靴子,憨厚地笑道,“這一雙是你嫂子的,還沒上過腳,你若是不嫌棄……”
趕海少不得要濕瞭衣裙和鞋子,那些富貴人傢出身嬌滴滴的女眷,嫌棄趕海粗野,很少能放得開。
魯船匠邀請後,自覺說錯話,很是尷尬。
誰料,薑玉珠不但沒拒絕,反而笑著道謝:“那我不客氣瞭,多謝魯大哥和嫂子瞭。”
“嘿嘿,客氣啥?”
魯船匠見狀安心下來,與幾年前謝昭到來一樣,為薑玉珠介紹漁村的風土人情。
天還不亮,海水退潮瞭。
遠處的海邊,傳來星星點點的光。
來趕海的不僅有漁村的村人,還有賣魚蝦蟹的小販。
眾人拎著夾子,對於被沖上岸邊的螃蟹,一夾一個準兒。
謝昭拎著一個大水桶,沒一會兒,桶內已經被海螺貝類占滿,他夾瞭一個紫黑色光滑軟軟的東西問道:“魯大哥,這不是海蟲子?”
魯船匠連連搖頭道:“謝老弟,魚蝦蟹味道都不錯,蛤蜊也能賣幾個錢,你撿這個沒人要,比海蟲子不如,叫海茄子。”
海茄子味道很一般,當肉吃吃不出肉味,當成菜吃也足夠寡淡,幾乎無人問津。
“他們都在挖這個,海腸子。”
魯船匠挖出來一根,遞給謝昭和薑玉珠看,“城裡富貴人傢最近迷上瞭吃海腸,用來炒韭菜,來趕海的都是聞到肉腥味的,以往他們絕不會起個大早來折騰。”
海貝便宜,在海邊賤價,一文錢能買好幾斤,所有的成本都在運輸上。
“傢裡漁船出海瞭,你來的趕巧,最近村裡總捕上十幾斤的大魚,咱們就在海邊支起一口大鍋燉瞭,那新鮮的魚肉,保管你在酒樓吃不到。”
魯船匠熱情好客,薑玉珠也跟著玩嗨瞭,等撿滿一水桶的蝦蟹後,她的裙角已經濕得淌水。
海風一吹,薑玉珠冷得打顫。
魯船匠則是擺擺手道:“謝老弟,弟妹,東西我幫著保管,你們先回小院洗漱換身衣物,現下都已經要入冬瞭,海邊風涼,若是染上風寒可要遭罪瞭!”
漁村海產豐富,隻要來趕海的人,各個爆桶。
薑玉珠不舍地看瞭勞動成果一眼,決定聽勸。
魯船匠幫忙把水桶裡的海味收集到網兜,咋咋呼呼道:“謝老弟,你回來真是太好瞭,嬌娘得知你在京城裡,進京送貨還曾經打探過,他始終忘不瞭你倆在島上過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