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掣眉頭緊鎖，顯然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片刻之後，不死心地問：“我的胳膊……真的會廢？”
“你現在好好養著就沒事，繼續作妖就說不定瞭。”
那把刀當時插得很深。
如果不是他的心臟長在右邊，早就去見閻王爺瞭。
風掣低下頭，兩隻手緊緊握成拳頭。
他怎麼也沒想到，當年在MAR裡叱吒風雲的神槍手，竟然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朋友的性命危在旦夕，他卻連座山都爬不上去……
真是廢物透瞭！
“風掣，你付出的夠多瞭。”周景淮輕聲安慰，“你在萊茵島上做出的努力大傢有目共睹，沒必要為瞭這點事自責。”
風掣盯著腳尖。
良久，抬起頭。
“我發現，你安慰起別人來頭頭是道。”
“……”
“但其實，我們都一樣。”
一樣把自己看得太重。
一樣不願意接受命運的擺佈。
周景淮目光閃瞭閃，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沉聲道：“時間不早瞭，我先回去瞭。”
“哎——”風掣叫住他，“我的傷別告訴安娜，她人看著大啊咧咧的，其實心裡脆弱著呢。”
沈知意的事已經快讓她崩潰瞭。
要是再讓她知道自己變成這樣，肯定又要哭鼻子。
“知道瞭。”
話落，房門打開。
安娜走瞭進來。
女人薄唇緊抿，道：“你的胳膊要是真廢瞭，我可以負責你的生活起居。”
風掣沒想到安娜會突然沖進來，一時語塞，“你，你怎麼……”
安娜徑直走到風掣旁邊，雙手捧著他的臉，捏瞭捏他的耳朵。
“我警告你，不許學晏總和知意的臭毛病，有事瞞著不說。”
“我不是什麼小白兔，經得起風浪。”
風掣微怔，瞳孔中倒映著女人溫柔的眉眼。
內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泛起細碎的漣漪。
“對不起，安娜，我說過要好好保護你，但現在……”
“狗東西，別在這跟我演瓊瑤劇！”安娜咬牙切齒地加重手上的力道，“你隻是不能爬山而已，又不是真斷瞭條胳膊，再說，就算真斷瞭，照樣可以出去賺錢！”
風掣：“……”
這女人，浪漫過敏吧！
見兩人沒有因為這事吵起來，周景淮放下心來，道：“你們兩個聊，我先回去瞭。”
離開房間，周景淮做瞭個深呼吸。
寒風順著領口鉆進衣服，凍得他打瞭個哆嗦。
正這時，手機響瞭。
他掏出手機，看到薑緒晚發瞭條信息。
【景淮，你要是沒睡就過來一趟，知意想見你。】
周景淮遲疑片刻，揣起手機，往沈知意的住處走去。
……
房間裡，沈知意正靠在床頭。
晏沉風一口一口喂她煮好的蘋果水。
忽然，外面傳來說話聲。
“應該是周景淮來瞭。”晏沉風放下勺子，用紙巾輕輕擦瞭擦沈知意的嘴，“我給他讓位置。”
沈知意點點頭。
客廳裡，薑緒晚一邊幫周景淮掛外套，一邊道：“你們上山的事知意知道瞭，也聽說瞭踏雪沒長出來，不過還好，她的情緒很穩定……”
聞言，周景淮的心沉瞭沉。
他能想象沈知意聽說下雪後該有多期盼。
所謂的情緒穩定，不過是出於個人修養的偽裝罷瞭。
“知道瞭，我去跟她聊聊。”
話音剛落，晏沉風便從臥室走出來。
周景淮沒看他，將他視為空氣。
自從上次打瞭晏沉風，他們的關系就變得很微妙。
理智上，他知道男人已經仁至義盡。
即使失憶瞭，仍然堅持陪在沈知意身邊。
但感性上，卻沒辦法接受。
每每想到晏沉風在這個節骨眼上忘瞭沈知意，讓她本就糟糕的病情雪上加霜，心裡就會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他不能接受晏沉風的心理這麼脆弱。
為瞭逃避痛苦的現實，把老婆孩子全都忘瞭。
這不是他認識的晏沉風。
見周景淮走進臥室，薑緒晚湊到晏沉風旁邊。
“兒子，你倆是鬧矛盾瞭嗎？”
“沒有。”晏沉風手上沒閑著，把沈知意剩下的蘋果水喝瞭，又到廚房刷碗，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薑緒晚離他遠點。
然而，薑緒晚堅持跟在他身邊。
“沒鬧矛盾，怎麼見面連招呼都不打？”
“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都習慣瞭。”
“兒子。”薑緒晚擋住晏沉風的去路，表情嚴肅，“我覺得他有可能也誤會你和祝藍瞭，要不，媽去跟他說說？”
“沒必要。”晏沉風果斷打消薑緒晚的念頭，“那本來就是祝藍的隱私，你告訴他算怎麼回事？”
“可是……”
“他就是太累瞭。”晏沉風頓瞭頓，“不僅是他，所有人都太累瞭。”
人在心力交瘁的時候，就很容易控制不住情緒。
他之所以不想跟周景淮吵，也是因為這一點。
沈知意性命危在旦夕，他又失憶。
現在全部壓力都在周景淮一個人身上。
男人有點脾氣是正常的。
“行吧……”薑緒晚嘆瞭口氣，“媽也是關心你，畢竟他是你未來的姐夫，關系弄那麼僵，對大傢都不好。”
“等知意的事解決瞭，我會跟他解釋。”
薑緒晚聞言，沒再說什麼。
……
臥室裡。
周景淮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把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沈知意。
沈知意聽得很認真。
偶爾點頭回應。
周景淮仔細觀察她的表情，不想放過她的任何情緒。
“我聽祝藍說過，墨竹村的山不好爬，你們上去的時候沒受傷吧？”
“沒有。”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周景淮沒說實話。
沈知意勾瞭勾嘴角，“那就好。”
看著女人平靜的表情，周景淮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事到如今，他寧願沈知意能痛苦的發泄出來。
但女人好像被抽走瞭一大半的情緒。
猶如死水般波瀾不驚。
“第一場雪已經來瞭，再過不久，踏雪就會長出來。”周景淮徐徐道，“開春之後，我們就可以一起回京市瞭。”
“好。”沈知意點點頭，努力表現出積極的情緒。
她已經在晏沉風面前表現出瞭最糟糕的一面。
絕不能再影響其他人瞭。
周景淮看一眼時間，道：“你該休息瞭。”
平時這個時候沈知意已經睡瞭。
但今天的她，卻格外精神。
也許是因為下雪瞭，讓她又看到瞭一點希望。
“我還不困。”沈知意抿瞭抿唇，“你再陪我聊會兒吧。”
周景淮不忍心拒絕沈知意，隻好道：“最多二十分鐘。”
沈知意“嗯”瞭一聲，道：“這段時間辛苦你瞭，之前萊茵島的事就讓你費瞭不少心思，現在又要忙著救我……”
“怎麼又說這些？”周景淮不擅長接感情牌，“我隻是做瞭我想做的而已。”
“話是這麼說，但朋友之間，該謝也是要謝的。”沈知意笑瞭笑，“當年我剛加入小組遇到困難的時候，你就是第一個幫我的人，沒想到一眨眼，這麼多年都過去瞭。”
周景淮微怔。
思緒隨著沈知意說的話，回到那段充滿熱血的時光。
“那是因為其他人聽說你是頂級黑客，都不敢跟你說話，怕你順著網線把他們的賬號給黑瞭。”
“真的假的？”
“他們沒告訴過你？”
沈知意搖瞭搖頭。
當年她加入MAR，沒多久就憑一己之力爬上瞭黑客排行榜。
而隻有在榜成員，才能自願結成小分隊。
沈知意就是在那個時候註意到瞭周景淮的小組。
看到小組裡正好缺一個黑客，她果斷申請加入。
半小時後，審核通過瞭。
她和大傢的羈絆，也從那一刻正式開始。
“我以為他們隻是單純的高冷。”回想起第一次進組的情形，沈知意感覺就在昨天。
除瞭周景淮說瞭句：S，歡迎加入我們。
其他人發的都是表情包。
那會兒沈知意也有點社恐，回完“你們好”就下線瞭。
“你看他們像是高冷的樣子嗎？”周景淮笑瞭笑，“在我們眼裡，你才是高冷的那個。”
沈知意想瞭想，確實是這麼回事。
那時候的她還沉浸在原生傢庭的痛苦中。
除瞭上線做任務，幾乎和其他人沒什麼交流。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賬號裡的任務記錄消失瞭，跑到群裡問其他人怎麼回事。
隻有周景淮回答瞭她。
那應該算是他們的第一次破冰。
“當初你在群裡問我們任務記錄怎麼沒瞭，你知道其他人私底下是怎麼跟我說的嗎？”
“怎麼說的？”
“他們說，你一個排名前三的頂級黑客能問出這麼簡單的問題，肯定是在釣魚。”
她？釣魚？
沈知意嘴角抽瞭抽，“那是因為我還不習慣暗網的界面……”
“我知道。”周景淮道，“因為當初我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沈知意愣瞭一下，旋即笑道：“原來如此，看來不是你熱情，而是菜雞之間的惺惺相惜罷瞭。”
聊起MAR的往事，兩人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
從第一次接小組任務，到過程中經歷的磨難，再到小組成為亞洲區域的佼佼者……
回頭去看來時的路，隻覺得那麼近，又那麼遠……
二十分鐘後。
周景淮果斷起身。
“好瞭，真的不能再聊瞭，你現在的情況必須多休息，以後我們有的是機會敘舊。”
沈知意點點頭，道：“我聽你的。”
周景淮離開房間的時候，晏沉風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手機。
他註意到，晏沉風是在看沈知意的照片。
照片一張張翻下去，倒映在男人麻木的眼底。
不知道的，會以為男人是在悼念什麼已故之人。
聽到動靜，晏沉風抬起頭。
“要走瞭？”
“嗯。”
“我送你。”
“就這麼幾步路，不用。”
饒是周景淮這麼說，晏沉風還是起身，將他送瞭出去。
之前薑緒晚說的話，他聽進去瞭。
這男人早晚是他姐夫。
關系鬧太僵，不管是對沈知意還是對晏明玉，都沒好處。
“外面冷，送到這就行瞭。”周景淮沒想到晏沉風能跟他出來，催促他進去。
然而，男人卻忽然道：“我和祝藍不是你想的那樣。”
周景淮駐足，回頭看向晏沉風。
“我知道。”
“你知道？”
“準確說，在今天之前，我確實懷疑過你們。”周景淮沒有隱瞞，“但現在，我知道你們是清白的瞭。”
今天在山上，他看到祝藍和夜鶯的相處模式根本不像姐妹。
那時他就明白，晏沉風為什麼那麼放心的把她放在身邊瞭。
“那你為什麼還……”
“我隻是痛恨你的懦弱。”周景淮盯著晏沉風，說出連他自己都覺得蠻不講理的話，“為瞭不讓自己痛苦，幹脆忘記一切……”
“當然，我知道這也不是你能選擇的。”
晏沉風皺瞭皺眉，上前一步，與周景淮面對面。
“我比誰都想快點想起她。”男人聲音低沉，目光隱忍，“她是我的妻子，是我認定的女人，失去關於她的記憶，並不會讓我覺得好過。”
周景淮微怔。
似乎沒想到晏沉風會是這樣的想法。
男人自失憶之後就一直表現得很冷靜。
遇事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容易被情緒左右。
周景淮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忘瞭沈知意，不愛她瞭，才會心如止水。
可現在，當他聽到晏沉風這麼說，忽然就明白，男人還是那個男人。
在和沈知意朝夕相處的過程中。
愛上她，就是晏沉風的宿命。
“我也不止一次罵過自己，罵自己內心不夠強大，在她生病後用這種方式逃避現實。”晏沉風深呼吸，“你說這不是我的選擇，可我恰恰覺得，這就是我的選擇。”
“也許，就是因為我太愛她，才會在她生病後把記憶封印起來，想用這種方式讓自己遠離痛苦。”
“殊不知，我隻是從一個深淵，跳進瞭另一個深淵。”
周景淮唇瓣動瞭動，想說的話懸在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一名村民恰好路過。
他傢燈泡壞瞭，來找寧秀借燈泡，沒想到在這裡撞上兩個人。
“晏先生？”村民看到晏沉風，瞬間睜大雙眼，“真巧啊，又見面瞭！”
周景淮以為男人的意思是他之前在村裡遇到過晏沉風。
卻沒想到對方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