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對那人伢子道:“勞你派兩個人幫我把他抬到附近醫館去。”
人伢子也怕他在自己這裡咽瞭氣,晦氣不說,這單買賣也要沒瞭,他當即十分爽快地答應瞭下來。
那人被兩人合力抬起,往最近的醫館而去。
這會兒,桑桑和春杏才看清這人的臉——其實也沒看清,因為實在太臟瞭,已經臟到完全將她的五官模糊瞭。
隨著靠近,她們還聞到瞭一股子刺鼻的餿臭味,那滋味,當真銷魂。
春杏嫌棄地用手捂住嘴巴,桑桑也臭得表情管理失控。
她想到瞭當初的自己,是不是也這麼臭?沈焰聞著自己身上的這股子臭味,心裡又是如何作想?
她的表情空白一瞬。
桑桑隻能安慰自己,一切都過去瞭,興許沈焰早就忘瞭。
把人抬到醫館,人伢子的人就立馬溜之大吉瞭,一副半點不想沾手的模樣。
那坐館的大夫都很是嫌棄,還是桑桑答應出雙倍藥錢,那大夫才不情不願地給他搭脈看診。
看完之後,大夫開瞭好幾副藥,吩咐按時煎服,同時更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給他多補補。
說白瞭,他就是餓出來的,隻要好好調養,多補補,身子自然就能調養好。
桑桑聞言,這才松瞭口氣。
春杏看向那人的目光則更加不善。
難怪方才那人伢子那麼爽快地降價。
那頭是省掉瞭銀子,但在這頭卻是一下花瞭一兩半的藥錢!
後頭還要給他做好吃的調養身子,這是買瞭個祖宗回來啊!
春杏終於忍不住,把桑桑拉到一邊。
“桑桑姐,你買下這麼個病秧子做什麼?今兒個就花瞭這麼多藥錢,以後不得更加花錢如流水?咱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啊!”
桑桑知道春杏這是在為自己考慮,但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實情,就隻能打感情牌。
“我看到他這般可憐,就想到瞭當初的我。
若當初我不是被沈焰買回去,現在都不知道流落到何處去瞭,所以,將心比心,我實在沒法對他置之不理。”
春杏聽瞭這話,原本所有的話都咽瞭下去,心中也不覺生出一陣陣心酸來。
頓瞭頓,她又生出瞭新的疑慮,“可是,他是個男子,沈大哥又不在傢,你把他帶回去終究不妥吧。”
桑桑一臉商量的神色,“這幾天就先把他安置在你們傢,麻煩你們多照顧幾分,之後,等沈焰回來再商議,可以嗎?”
她這般溫聲軟語地同自己商量,誰能拒絕得瞭?春杏自然隻能點頭答應瞭。
春杏去尋瞭父親,讓他把馬車趕到醫館門口,然後他們合力將人抬瞭上去。
胡大叔已經從春杏口中知道瞭事情的始末,他心裡也覺不妥,但他素來木訥,也不好置喙桑桑的決定,是以便一路無話。
回到傢中,福嬸見他們竟然帶回來一個大活人,頓時唬瞭一跳,桑桑自是難免又對她一番解釋。
人都買回來瞭,福嬸就算有再多的不贊同,也隻能咽瞭回去。
又見那人渾身臟兮兮的,身形更是單薄瘦弱得緊,福嬸心裡頭也不免生出幾分憐惜來,是以也不再多說,忙活著給他準備沐浴的熱水去瞭。
熱水很快準備好,鍋裡還燒著,便是給他洗個幾遍,也是夠的。
因他昏迷著,一人不好給他洗,胡大叔就去把旺財也喊瞭回來,他們父子二人合力給他清洗。
但過瞭沒多久,房門就打開瞭,旺財一臉為難。
“娘,這人醒瞭,他對我們敵意很大,壓根不讓我和爹近身,我們一靠近他就發瞭狠似的又抓又撓,這可如何是好?”
若不是他躲得快,他的臉上隻怕就要多一道血印子瞭。
她們聞言,都進屋去瞧。
果然,原本那昏迷不醒的人已經醒瞭,此時正一臉警惕地盯著他們。
桑桑看著眼前人,心中那股子莫名熟悉之感又湧上心頭,她便主動走近,語氣也放得格外溫軟。
“你別怕,我們都不是壞人,胡叔和旺財隻是想幫你清洗身子而已。”
那人看向桑桑,一下就認出瞭這道聲音。
先前,就是她把自己從人伢子手裡買下來的。
他看向桑桑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放松瞭幾分。
他開口,聲音虛弱而嘶啞,“不用他們幫我,我自己,可以。”
桑桑看瞭一眼那偌大的木桶,再看看他那虛弱得連手都有些抬不起來的樣子,壓根不相信他的話。
萬一他一個脫力,直接一頭栽進浴桶裡淹死瞭怎麼辦?
桑桑語氣強硬,“不行,你現在身子太虛弱瞭,萬一你脫力栽進浴桶裡就危險瞭。”
那人默瞭默,最後開口,“那你來給我洗。”
眾人:……
這這這……
桑桑還沒反應過來,福嬸就先罵瞭起來。
“你個沒羞沒臊的登徒子,桑桑好心好意救你回來,你就想賴上她瞭不成?
我告訴你,桑桑是有夫君的,可瞧不上你這弱不禁風的病秧子!”
沈焰不在,福嬸第一個站出來為他宣誓主權。
那人聽瞭,卻是垂著眉眼沒再開口。
桑桑也很是錯愕,但她見此人的眼神,一派澄澈明凈,對自己並沒有任何邪念,他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桑桑的腦子裡有一道靈光乍現,旋即,目光定定地望著他,一寸寸地打量著他。
她想去看這人的喉結,但他將衣裳攏得很緊,將他的喉結遮得嚴嚴實實,半點不露。
桑桑試探性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你,難道是女兒身?”
此言一出,福嬸一傢子齊齊愣住,旋即他們的目光便齊刷刷地重新落在這人的身上,滿是探究。
這麼一個人,竟是女子?
他的身形完全看不出來,頭上是男子發飾,身上的衣裳也是男子的,加上此時這般蓬頭垢面,臟污不已的樣子,就讓人完全不會把他往女子上聯想。
但這人聽瞭桑桑的話,卻是沉默瞭,儼然是一副默認的姿態。
這下子,大傢也都明白瞭她方才為何會有那番反應與表現瞭。
短暫的訝異之後,桑桑當即道:“那就我來幫忙洗吧。”
福嬸看向這人的眼神卻是充滿警惕,“桑桑你去給她準備些吃的,這裡還是交給我吧。”
福嬸這是依舊對這人的男女之身心存疑慮,不放心讓桑桑來,而是要自己親自檢驗。
若這人當真是女兒身,那就是她小人之心瞭。
若她實際上是個男兒身,方才的話隻是誆桑桑,想要占她的便宜,那她可不會讓這人得逞。
左右自己一把年紀瞭,真看瞭男子之身,吃虧的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