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一下就明白瞭福嬸的言外之意,便什麼都沒多說,從善如流地答應下來。
那人身子虛弱,脾胃也虛,要好生補一補,但卻忌大魚大肉,桑桑在福嬸傢的廚房裡巡視一圈,最後決定給她做個最簡單的皮蛋瘦肉粥。
粥需要小火慢熬,直到熬得米粒徹底軟爛方可。
原本桑桑還擔心自己這頭要耗時太久,讓那人餓著瞭,卻不承想,自己的粥都出鍋瞭,那頭還沒結束。
每隔兩刻鐘,旺財就到廚房裡提水往房門口端,如此來回瞭七八趟,屋裡頭方才傳出福嬸累得氣喘籲籲的話。
“總算是洗幹凈瞭!”
旺財也跟著重重松瞭口氣,可算是洗幹凈瞭,他的手都要斷瞭。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福嬸和春杏母女先後走瞭出來,兩人俱是衣裳半濕,氣喘籲籲,更是滿頭滿臉的汗,但卻連抬手擦拭的力氣都沒有。
她們從不知道給人洗澡竟然會這麼耗費體力,簡直比種一畝莊稼還費力。
無他,因為那人實在是太臟瞭,身上積攢瞭一層厚厚的泥垢,頭發更是又臟又油,全都結成瞭一團團疙瘩,接連洗瞭五遍才總算能勉強梳開瞭,而後又清洗瞭幾遍,才徹底幹凈瞭。
旺財見母親和妹妹出來瞭,當即便湊瞭上去,“娘,那人真是個姑娘?”
福嬸沒好氣地睨瞭他一眼,“不然我會讓你妹子進去幫忙?”
旺財還是沒法將那人跟姑娘傢聯系在一起,他滿臉的不敢置信,又禁不住陣陣好奇,“她究竟長啥樣?好看不?”
春杏當即道:“沒有桑桑姐好看。”
旺財又問,“那跟你比呢?”
春杏表情一滯,底氣不怎麼足地說:“我倆也就,旗鼓相當吧。”
誰料,福嬸卻是毫不客氣地拆穿,“你就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瞭,十個你都敵不過人傢。”
春杏:……???
這還是不是親娘瞭?紮刀子簡直半點不留情面。
雖然,她也承認那人生得好看,但也不至於十個自己都比不過啊!
聽瞭娘親的話,旺財不禁在心中感嘆,先前那姑娘臟得都面目全非瞭,桑桑都能在眾多人中精準地選中她,把她買瞭回來,她莫非是生瞭雙火眼金睛不成?
要說桑桑生瞭火眼金睛也沒錯,隻不過,她的火眼金睛並不能幫她辨別外貌的美醜,而是能斷出心性上的善惡。
是以,當桑桑端著一盅粥進瞭房中,看到那個徹底煥然一新的人時,她不禁呆瞭呆。
那原本臟污發油,蓬亂不堪的頭發已然被清洗幹凈,那發絲烏黑油亮,順滑濃密,可見先前是養護得極好的。
因春杏和福嬸的衣裳都不合身,是以,她穿的是旺財的衣裳。
一身簇新的藏青色衣裳穿在身上,長短合適,隻她骨架太過單薄,襯得那身衣裳便有些空蕩。
她聽到門口的動靜,當即轉頭看來,桑桑一下就撞進瞭一雙烏黑沉靜的黑眸之中。
這姑娘修眉端鼻,神清骨秀,清洗幹凈之後,那白皙無瑕的膚色便如同美玉般,此時她一身男子衣裳,竟有種雌雄莫辨之感,桑桑一時目光定定,忘瞭錯眼。
難怪她要女扮男裝,還把自己弄得這般又臟又臭。
若非如此,就憑她這容貌,隻怕早就被賣進醃臢之地去瞭。
看著這張臉,桑桑心底那股莫名熟悉便不覺越發強烈幾分。
而這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卻是平靜無波,儼然是一副看陌生人的眼神。
但桑桑沒有貿然將自己在尋找傢人之事和盤托出,而是道:“我喚作桑桑,你叫什麼?”
“阿醜。”
桑桑再次愣住,一時有些懷疑自己聽錯瞭。
“你說你叫什麼?”
那姑娘耐著性子解釋,隻聲音依舊清清冷冷的,“我叫阿醜,因在醜時出生而得名。”
桑桑:“原來如此。”
但,她心裡頭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
這麼好看的一個人兒,竟叫這個名,總覺很是不相配,哪怕這個醜並非指樣貌,而是指時辰。
桑桑在心裡暗暗犯嘀咕,不過很快就把這個細枝末節的問題拋諸腦後瞭。
她現在更關心另外一個問題。
“你是哪裡人氏?我觀你容貌氣度,想來也出身不凡,怎麼會淪落至此?”
桑桑對這姑娘有股莫名的熟悉,但這姑娘見瞭她卻像是毫不相識的樣子。
桑桑隻能猜測,自己之前或許認識她,而她並不認識自己。
現在她打聽這姑娘的出身,便也是想借機推斷自己的出身來歷。
阿醜聞言,那沉靜的眸子裡瞬間有什麼情緒在湧動。
不過很快,那抹情緒就被掩飾瞭下去,隻餘平靜淡然。
“此事說來話長,一切不過都是機緣巧合罷瞭。”
她顯然不欲多說此事,開口的語氣更添冷淡,且隻說瞭這兩句,便不再開口。
桑桑雖然內心很急切,但這姑娘對她顯然還心存戒備,她再強行追問,隻怕也問不出個結果來,她也隻能強行按捺情緒,不再追問。
待日後,她們慢慢熟悉瞭,她對自己必然能放下成見,到時候再慢慢打聽便是。
桑桑正這般作想,就聽阿醜開瞭口;“你為何買下我?”
實情自然是不能說的,於是桑桑就把前頭對春杏解釋的說辭又重復瞭一遍。
“我也是被賣至此地,看到彼時的你,我就想到瞭當初的我,是以才一時心軟。”
聞聽此言,阿醜不禁多看瞭她兩眼,眸中亦是閃過幾分詫異。
阿醜沒再多問,隻道:“我欠你一個人情,日後我有瞭能力,定會償還。”
她的語氣依舊虛弱無力,此時說這番話倒像是大話,但桑桑卻莫名覺得她說這話有種一諾千金的氣勢。
桑桑也沒有推辭,笑盈盈道:“好,我記下瞭,你可不能抵賴。”
阿醜:“不會。”
兩人的談話被阿醜腹中那綿長的鳴叫打斷。
阿醜那沉靜的臉上露出瞭幾分異樣的紅,眼底也閃過一抹窘迫,桑桑卻是笑瞭。
“都怪我,光顧著說話,倒是把正事忘瞭。
這是我熬的皮蛋瘦肉粥,已經熬瞭許久,顆顆米粒都熬得軟爛瞭,最適合你服用。”
阿醜早就聞到這股香味瞭。
許是餓瞭許久的緣故,她光是聞著那味道,就覺得香得緊,肚裡饞蟲不可抑制地洶湧叫囂著。
方才她一直強忍著,沒讓自己失態,但最終,她還是沒忍住。
桑桑當即就把那盅粥端到瞭她面前,坐在瞭她的身側。
“我來喂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