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不花皺著雙眉,從袖袋裡摸出一張金黃色的夾在食指與中指間,掐瞭個法決的手勢正氣凜然道:“讓我來會會她,看看她有多深的道行。”
黎弘小聲提醒他:“柳先生,你的符好像拿反瞭。”
柳不花聞言神色不變,淡定道:“符的正反並不會影響它鎮邪的功效。”
“她現在不見瞭,我剛才真的親眼就看到她在我們身後,甚至差一點,就碰到……”許璐望著走在徐琛身邊的段穎,頓瞭下話音才繼續道,“段穎的肩膀瞭。”
這下子連路陵都忍不住搓瞭下胳膊,“許璐,你越說越嚇人瞭。”
段穎抿著唇,垂下眼睫顫聲道:“她沒說慌,我確實一直感覺到……有人在拍我的肩膀。”
“我們也是……”李露茗和虞沁雯也附和著段穎說,“但我們不敢回頭,就假裝不知道。”
今晚第一次彩排發生瞭那樣的事,幾個女生尤其是李露茗嚇都快嚇死瞭,一路上心神不寧的,她那會兒看村民都能腦補他們是鬼,現在走夜路又被人拍瞭肩膀更是恐懼得瀕臨窒息,不斷想著曾經看過的恐怖電影和故事,腿軟的都快走不動路瞭,根本不可能回頭。
“啊?我也感覺有人在拍我肩。”結果黎弘聽完李露茗的話也愣瞭下,“我剛準備回頭,就聽到許璐叫瞭一聲。”
誰知許璐聞言立馬睜大眼睛否認道:“剛剛那聲不是我叫的。”
廖鑫陽問她:“不是你叫的嗎?聽上去很嫩,像是個女孩子的聲音啊。”
“真不是我。”許璐搖頭,“我沒叫,我被嚇得發不出聲音瞭。”
路陵問:“那剛剛是誰叫的?”
眾人將目光投向剩下的四個女生:李露茗、段穎和虞沁雯,還有一個應伊水,但她們全都說自己方才沒叫。
“走夜路別回頭呀。”捏著黃符的柳不花嘆瞭口氣,對大傢說,“人身上有三盞火,肩上兩盞,頭頂一盞,回一次頭就滅一盞。”
“三盞都滅瞭,便容易被臟東西纏上。”
最後這句話是謝印雪說的。
不過他這樣說著,卻轉身從隊伍的最前方走到柳不花身旁,然後從柳不花手中抽走那張黃符,再用雙指夾住手腕輕轉,黃符便無火而燃,在黑夜中綻出一縷溫暖的火光。
接著謝印雪揮袖將火符擲下,火符及地的瞬間便自中心掀起一道焰浪,如漣漪般蕩開掃過每個人的腳下。
應伊水被火焰嚇瞭一跳,本能地往後退瞭幾步,卻發現這些焰浪並不滾燙,甚至沒有任何熱度,隻如同一陣輕柔的微風拂過,待焰浪消失後,他們腳下原本幹凈的黃土地面就顯現出瞭幾道深黑色的腳印。
“這些腳印是那個鬼新娘的嗎?”應伊水俯身蹲下,像白天觀察藥材一樣端詳著這些腳印,皺眉道,“怎麼看著……好小啊。”
這些腳印確實小的出奇,幾乎隻有巴掌大小,像是三四歲孩童的赤腳丫,但不是每個人身邊都有,它隻在李露茗、段穎和虞沁雯,還有黎弘、徐琛和晁清河六個人身邊徘徊。
許璐身後也有腳印,卻要更大些,明顯是個成年女性留下的。
柳不花不禁感慨嘆道:“看來今晚跟在咱們身後的鬼還挺多啊。”
謝印雪也輕輕挑眉,目光在黎弘、李露茗一行人的面容上滑過,卻什麼都沒說,隻柔聲道:“先回去睡覺吧,我已經幫你們重新點瞭身上的三把火,這次別再回頭瞭。”
眾人聽著謝印雪的話不再單獨行走,都和隊伍裡的其他人挨得近些,十多分鐘後,他們終於回到瞭村屋。
閔元丹早就走回來瞭,並且在屋裡點瞭燈,看見眾人姍姍來遲他又罵道:“回來睡覺也這麼慢,你們怎麼回事?遇到鬼打墻瞭啊?”
大傢現在對“鬼”這個字眼十分敏感,總覺得有股陰風隨著閔元丹的話也躥進瞭村屋之中。
李露茗抓著虞沁雯的胳膊說:“雯雯,我們回屋睡覺吧。”
“嗯。”虞沁雯應瞭一聲,不敢在大堂多逗留,趕緊和李露茗進瞭臥房。
黎弘依舊抱瞭柳不花的大腿,和他住一屋,應伊水也仍是和許璐一塊住,段穎跟徐琛雖然鬧瞭別扭,但沒分房睡的打算,廖鑫陽卻沒膽子再一個人睡覺瞭,想找個人同住一屋。
然而晁清河回來的路上身邊有小鬼腳印,廖鑫陽怕自己和他挨得太近也會被小鬼盯上便不考慮他;至於路陵和步九照……這兩人神情一個賽一個冷漠,渾身上下都散著“生人勿近”的氣息,步九照的臉色更像是直接寫瞭個“滾”字般臭,所以最後廖鑫陽隻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看上去溫柔又親和的謝印雪。
他問謝印雪:“謝先生,我能和你住一屋嗎?我有些害怕……”
謝印雪唇畔是淺淺的微笑,拒絕人的話語卻一點都不委婉:“抱歉,我不喜歡與旁人同住一屋。”
廖鑫陽有些訕訕:“那……”
“你和我住吧。”路陵抱著胳膊,打斷他的話,“快點過來,我要睡覺瞭。”
“謝謝謝謝!”廖鑫陽眸光頓時亮起,疊聲道謝著跟上路陵的腳步。
至於剩下的其他人,自然是各住一屋。
謝印雪負手緩步踏進房屋,再轉過身來面向著門口,將門合上。
在傢以外的地方睡覺謝印雪是從不褪外衣的,他隻會把鞋脫瞭,規規整整地擺在床邊然後躺下,開始閉目休息。
可惜睡下沒多久,謝印雪忽然聽到瞭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它在門口出現,並漸漸朝床沿靠近。
謝印雪驀地睜開雙眼,可屋子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現在大概是早晨六點左右,太陽還未升起,不過透過半敞的窗戶,謝印雪看見天邊已經泛起瞭魚肚白,而屋內圓桌上的白蠟燭還在燃燒,光線明亮又溫暖,照亮瞭屋內的同時,也照出屋外一閃而過的人影。
那道人影有些奇怪,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它就像是一個蓋著蓋頭的女人——很像許璐描述的紅嫁衣女鬼。
這女鬼跟著他們回村屋瞭嗎?
謝印雪撐著床榻直起身,想要下地時卻發現自己睡前擺在床邊上的鞋子不見瞭。
於是謝印雪便赤足踩著涼地走向門邊,打開房門看向院場。
院場內沒有蓋著蓋頭的人,隻有舉著蠟燭從廁所方向走來的徐琛,他沒註意到謝印雪,可能是因為獨自上廁所有些緊張,他小跑著沖回門沒關上的房間,然後頭也不回地將門踢上。
可正因為他沒有回頭,所以徐琛沒有看見他屋子的門並不是他踢瞭一腳就立刻合上,而是在快關上時停住瞭——像是被一隻手擋住,又打開瞭一道能讓一個人進去的距離,這才重重合上。
謝印雪見狀不由挑眉。
他平時是不開陰陽眼的,因為有些鬼死狀太磕磣,謝印雪不想看到它們影響心情,便隻在需要的時候才開陰陽眼。
不過剛剛瞧見的那一幕即便不開陰陽眼,謝印雪也能看出來:有個“臟東西”跟著徐琛進屋瞭。
並且回到村屋後,碰見臟東西的人也不止徐琛一個,自己也遇上瞭。
因為他們都犯瞭一些民間流傳的忌諱——進屋關門時背對著門;睡覺前鞋子整齊的放在床邊。
進屋關門時不看門,便無法知道有沒有臟東西跟著你一塊進屋。
而鞋子如果擺得太整齊,還放在床邊,那晚上可能就會被鬼穿走,所以鞋子最好亂擺,或者一正一反地擺。但切記不可將鞋尖對準床頭,否則……便會有鬼跟著你一塊上床睡覺。
謝印雪不懼諸邪,從不理會這些,不過這個副本卻似乎格外註重這些忌諱,稍不註意便會被鬼盯上。
這不?
他的鞋都被偷瞭。
謝印雪輕輕嘆瞭一口氣,終究還是走到瞭徐琛和段穎的房屋前敲門。
這一晚大概沒人睡得深,於是謝印雪才扣瞭三下門,他們倆的門就被打開瞭。
“謝先生。”段穎和徐琛都站在門口,看見來人是謝印雪都愣瞭瞬,“這麼晚瞭,是有什麼事嗎?”
“我看到有東西進你們屋子裡瞭。”謝印雪直接瞭當道,“我覺得你們最好換間屋子睡。”
段穎蹙瞭蹙眉,神色無措,難以置信道:“怎麼會……我們門關的好好的啊。”
徐琛說:“我剛剛起來上瞭個廁所。”
“你怎麼沒叫我?”段穎立馬轉身看向徐琛,質問他,“我們不是說好瞭如果晚上誰要起來,一定要叫醒對方的嗎?”
“我看你睡得很熟,而且現在天都快亮瞭,就想應該沒事。”徐琛解釋道,“我也不是沒有叫你,我推瞭你兩下,你沒醒,我就想讓你多睡會才自己去的。”
徐琛確實推瞭段穎。
但段穎沒醒,他坐起身後推開門看瞭一眼外頭,發現天邊已經泛起瞭白光,而且他瞧見廁所那邊有個穿白鞋子人剛進去,徐琛想著既然去廁所也不止自己一個,那麼就沒必要叫段穎起來陪他,於是直接獨自進瞭廁所。
慶豐寨提供給他們的這座村屋挺大,廁所都分瞭男女不說,還一邊有兩個坑,中間用一堵矮墻隔開,進去的人一眼就能看清廁所全貌。
然而徐琛進去之後,沒有看到別的人影。
他隻看到瞭一雙在廁所門口擺得整整齊齊的白鞋子——在離開房屋前看見的那雙。
徐琛渾身巨悚,連廁所都不上瞭直接跑回屋子,在段穎身邊躺下後才覺得安心些,結果沒過幾分鐘謝印雪就來敲瞭他們的門,告訴他:有東西跟著他進屋瞭。
“你不是不想吵醒我,你是沒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
段穎也聽不進徐琛的解釋,搖著頭苦笑道:“你出去的時候都不關一下門,你就沒想著你離開的時候,會有什麼‘東西’進來嗎?而那個時候我還在屋裡睡著,我什麼都不知道。”
徐琛皺眉,繼續為自己辯解:“我說瞭,今晚大傢都很累,我隻是想讓你好好休息。”
謝印雪沒興趣圍觀小情侶吵架,自己該提醒的也提醒瞭,聽到這裡便轉身回房,沒再管徐琛和段穎後面在吵什麼。
這一回直到天亮,也沒再出什麼幺蛾子瞭。
而因為昨晚熬的太晚,大傢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虞沁雯和李露茗醒來後就去敲段穎的房門,敲瞭半天後開門的卻是隔壁,兩人望著站在門口的段穎奇怪道:“阿穎,你們怎麼換瞭屋子,昨晚你們不是住這的嗎?”
“那間住不慣,就換一間唄。”段穎眼底青黑,她扯瞭扯唇角卻連個勉強的笑容都撐不出。
虞沁雯和李露茗看出瞭她心情不好,而且也不太想提換房間的事,就沒再追問,在村屋隨便吃瞭點粥餅後,眾人就被閔元丹驅趕著去瞭村廣場,繼續背誦臺詞和熟悉打戲。
“你們昨晚打戲出瞭岔子,今天可一定得練好瞭,再過兩日就是正式演出,那時要是出瞭什麼差錯,我可救不瞭你們!”
閔元丹手裡拿著一根細棍,雖然沒用來打人,卻揮得“颯颯”響,很有威懾力。
可眾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大傢都還在想楊若蘭和薛盛的事,盤算著要怎麼才能和他們見上一面。
畢竟謝印雪昨天說的話有道理,這樁婚事他們到底是要幫其順利完成,還是要從中作梗,終究還是得看新娘跟新郎的本意。
路陵在休息的間隙又把眾人聚到一塊,說出瞭自己的計劃:“薛傢那邊不太好弄,見薛盛太難瞭,但是去楊傢見楊若蘭還是要容易些的。我們兵分兩路,一夥人吸引楊若文還有楊若明的註意力,另外一夥人翻墻進去直接找楊若蘭就可以瞭。”
“這方法可以。”廖鑫陽也覺得這個辦法可行,“那我們哪些人去翻墻,哪些人去吸引楊若文還有楊若明的註意力呢?”
謝印雪主動開口,溫聲道:“我去翻墻吧。”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事關通關線索,謝印雪覺得讓其他人去見楊若蘭都不靠譜,自己親眼見見才是正途。
隻是路陵、廖鑫陽他們對謝印雪不熟,又看他身形清瘦,儀態矜貴,像極瞭那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不太像是能夠輕松翻墻的粗人,就道:“再找個人陪你吧。”
謝印雪也沒反對,他張唇剛要說讓柳不花陪他一塊去。
就聽到身側有道低沉的嗓音說:“我。”
路陵當即握拳擊掌:“那就你陪謝印雪去吧。”
步九照的提議正中路陵下懷,因為步九照話太少瞭,他們如果要吸引楊若明和楊若文的註意力,就得找話多的人纏住他們,步九照這三棍子敲不出一聲的人有什麼用?
於是路陵二話不說,直接做瞭決斷:“我們時間緊迫,閔元丹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趁現在他不在,趕緊走!”
說罷,一行人便朝著楊傢沖去。
謝印雪和步九照則換瞭個方向,繞到楊傢後墻那邊與眾人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