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場子就會整些花裡胡哨的,沒多大用處,有時候東西不好,怎麼弄都不行的。”宋清河嘴皮子一碰,說得起勁。
“這個同志,大傢都是養珍珠的,你怎麼還跟人埋汰我們啊?”蔡秀娟聽瞭來氣,轉頭又向人介紹起自傢場裡的珍珠,“同志,我們珍珠什麼樣,你們也能看見,就沒有不好的,看看這顏色這個頭,多有光澤。”
“我哪兒說錯瞭?本來就是啊。”宋清河瞥一眼便看到這傢小場的珍珠養得好,尤其是這麼一擺放,更是讓人一般移不開眼,他擔心這幾個代表就跟她們下訂單,到時候大批量買珍珠做珍珠粉,自傢廠子就虧瞭。
“幾位同志啊,這場子大小區別可重要,到時候產量跟不上,工人技術不行,給你們出的珍珠可不咋地。”
“哎,你怎麼說話的啊?”蔡秀娟沒見過這麼沒臉沒皮的人,居然直接到自傢展臺跟前砸場子。
“本來就是啊,你們這種小作坊哪有什麼保障。”
隔壁前進珍珠養殖場的何軍也湊過來,幫著宋清河說話,“沒錯,宋主任說得挺對,做買賣下單子肯定得認準專業的,質量好的,看看我們來瞭多少人,一個個都是有技術的。同志,她們這就來瞭兩個女同志,一看就是想忽悠人的。”
宋清河看何軍一眼,兩個對頭頭一次在對方眼中達成共識,不能讓這三方的小作坊搶瞭風頭。
前進和進步珍珠養殖場,多年來一直互相較勁,互相視對方為競爭對手,現在卻難得一致對外。
簡璐攔著想上前去理論的蔡秀娟,從展臺後方拿出一本小冊子,遞交給幾人,“同志,你們可以看看,這是我們珍珠養殖場的介紹和還有各類珍珠的介紹,相信可以讓你們感受到我們珍珠養殖場的專業。”
制作精良的宣傳冊也是簡璐之前讓蔡秀娟去準備的,主要的設計是簡璐畫好寄給蔡秀娟的,再由蔡秀娟拿著稿紙找印刷廠的印刷出版。
幾人剛要吵吵起來就懵瞭,還有什麼宣傳冊,隻見那宣傳冊是做的河蚌開合樣式,翻開宣傳冊如同打開河蚌,扉頁便是珍珠圖片,幾張圖片都是簡璐用照相機拍的,特意進行瞭構圖和設計。
幾個醫藥代表翻閱著宣傳冊頻頻點頭,沒想到一個小場還能把事情做得這麼精細,真是有創意,裡面有對養蚌女工技術培訓介紹和工作時的照片展示,也有對取珠女工工作的介紹,基本將培育珍珠的方方面面都進行瞭展示。
“兩位同志,你們場做得挺好啊,看瞭這個宣傳冊,感覺你們場雖然規模小點,起步晚瞭點兒,還挺規范。”
宋清河在旁邊聽到人這麼說直接急瞭,“就這麼一本破冊子就規范啦?”
何軍更是掃瞭一眼,眼裡閃過些驚訝,嘴上卻沒饒人,“做點兒冊子有什麼用?還是得多看看實際的東西。”
“這位同志,人傢做得好就是做得好嘛,我看瞭看她們的珍珠可不輸你們場的。”一個醫藥代表看不下去瞭。
“不是,同志,剛你還說要準備在我們那兒訂單呢。”
“這樣吧,我們再商量商量,你們都抄個場裡的電話給我吧,後頭考慮清楚瞭,我們打電話過去。”
“行。”蔡秀娟反應極快,直接掏出一張四四方方的名片,這也是簡璐讓她提前準備好的,沒想到真派上用場瞭。
而宋清河和何軍也隻能回去拿紙筆寫電話號碼,折返一趟又回來,這才遞交過去。
醫藥代表走瞭,他們手裡要下的都是大訂單,沒那麼快決定,簡璐也不著急,隻讓蔡秀娟多歇會兒。
“這趟我們過來,主要是打響旗號,多點人知道多條路,一會兒也可以去別的展臺看看,給人送送名片。”
蔡秀娟應聲,忙拿著名片去周圍展臺逛逛,聊上幾句互相誇誇對方的展品,和氣得很。
再回來時,蔡秀娟卻見到自傢展臺前站著兩個外國人,赫然就是前天見到的什麼三姆和瑪麗。
她不會念英文,簡璐大概教瞭她名字,蔡秀娟差不多能發音成這樣。
走過去一聽,簡璐和雙方都嘰裡咕嚕說著讓人聽不懂話。不光她聽不懂,進步和前進珍珠場的人也過來瞭,雙雙聽不懂。
剛剛幾人見到負責展銷會的楊主任親自作陪,帶著兩個外國人四處看看,便知道這兩人身份不一般。
“他們說什麼呢?”
“不知道啊,聽不懂。”
宋清河和何軍兩眼一抹黑,湊到翻譯旁,“同志,你給翻譯翻譯啊。”
方明海是展銷會主任給Sam和Mary找的翻譯,因為前天鬧出茬子,他這兩天都緊緊跟著。
不過他幹嘛給別人翻譯?
“他們說話的互相都聽得懂,我翻譯給誰聽啊?”
宋清河手拍在胸口,“我們啊。”
方明海無言以對,不再搭理他們。
宋清河和何軍就看著,那傢小作坊珍珠場的和兩個外國人相談甚歡,旁邊的展銷會主任突然說句中文,他們倒是聽懂瞭。
“簡璐同志,前天還得感謝你們,幫忙找著邀請函,不然還容易引起誤會。”
簡璐自然客氣,“楊主任,別這麼說,都是順手的事兒。”
然後,幾人又嘰裡呱啦說起聽不懂的話,宋清河和何軍一頭霧水,剛想再找找那個翻譯,便看到簡璐給那個外國人遞瞭名片過去,又讓他們看珍珠。
簡璐自然知道,外國人的生意不好做,便用英語介紹道。
“這是我們最漂亮的珍珠,有個優美動聽的名字。”
Mary來瞭興致,“什麼名字?”
簡璐捧著絨佈盒子的珍珠向他們介紹,“這類珍珠叫翡翠淚,相傳在幾千年前,一對新婚夫妻住在湖邊,兩人非常恩愛,後來丈夫得瞭重病,兩人沒錢看病,眼看丈夫奄奄一息快要撒手人寰,妻子整日對著他掉眼淚,幾乎就要跟著去瞭。”
“哦,我的天哪,這真是一個多麼悲傷的故事。”Mary聽得動情,臉上滿是遺憾神色。
簡璐卻話鋒一轉,“有一天,妻子掉下來的眼淚化成瞭珍珠,一顆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那些珍珠圓潤飽滿,漂亮得不行。妻子拿著珍珠到集市上賣錢,這才請瞭大夫回來看病,就這樣,丈夫的病好瞭,夫妻倆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哇。”Mary驚呼一聲,“那真的是太神奇,你們國傢真的很神秘,居然還有這樣的故事。”
Mary再低頭看看絨佈盒子裡的珍珠,似乎還真有些像眼淚,一下子就和其他珍珠不一樣瞭。
方翻譯把簡璐講的故事翻譯給瞭主任,其他人自然也聽到瞭。
“這是幹嘛?還想賣珍珠給外國人啊?”
“不能夠吧,那人能買?”
宋清河和何軍想著這茬,也不甘示弱,既然能讓主任作陪的肯定大有來頭,必須得爭一爭,雙雙帶著自傢珍珠過來,想給人看。
這回方翻譯幫忙告訴瞭兩人的來意,Mary卻興趣缺缺。
Mary讓翻譯轉達,“你問問他們,他們的珍珠有好聽的名字和特別的故事嗎?”
宋清河和何軍聽瞭翻譯的話,兩人都懵瞭,“珍珠就叫珍珠還能叫什麼?而且還能有什麼故事?”
就剛剛簡璐說的一通他們也聽得一頭霧水。
翻譯如實回答,Mary聳聳肩不置可否,轉頭向自己丈夫稱贊,“親愛的,我覺得這顆珍珠是我見過最美的珍珠,要是你們可以把它做成項鏈或者是手鏈就好瞭,正好可以當我們結婚二十周年的禮物,多浪漫啊。”
Sam聽瞭故事也覺得有意思,尤其是自己太太如此喜歡,便直接決定,“好的,那我們先買一點回去。”
一群人眼睜睜看著Sam和簡璐交談起來,莫名就開始掏出紙筆刷刷寫著什麼。
展銷會主任沒聽懂,便問翻譯,“這是幹嘛呢?”
翻譯如實作答,“Sam先生說想買一批叫翡翠淚的珍珠,要質量最好的,價格是現在國內珍珠收購價格的三倍。”
宋清河:???
何軍???
更為震驚的是蔡秀娟,這怎麼突然就和外國人做上生意瞭,還出高價買?!
等一群人離開,蔡秀娟還捂著胸口大喘氣,“璐璐,那外國人真買瞭我們的珍珠嗎?”
簡璐笑盈盈,“是啊!價值二十萬的訂單。”
這可是一筆大數目,她不光為這一筆單子開心,隻要開瞭頭,以後有的是機會。
“我的老天爺啊,就這麼簡單?”蔡秀娟碎碎念叨著,手都在抖,“不過你剛剛講的什麼翡翠淚,什麼幾千年前的故事我怎麼不知道啊,你從哪兒聽說的?我們哪有什麼翡翠淚。”
簡璐翹起嘴角,湊近她,輕聲回答,“我瞎編的。”
大傢質量都差不多,甚至國外現在的珍珠培育技術更先進,那自傢的珍珠就需要額外包裝。
對於外國人來說,帶上瞭東方神秘色彩的玄幻唯美愛情故事就很有吸引力瞭。
Mary女士就是很好的證明。
“到時候,你回去親自盯著挑珍珠,這是我們打響頭炮的關鍵時刻,質量可千萬別出岔子。”
“行行行,你放心!我一定盯好。”蔡秀娟還沒賣過要去做項鏈的珍珠,之前都是藥用磨成粉,這兩者在外觀上的要求肯定不一樣。
宋清河和何軍聽到,這小場子一會兒功夫簽瞭二十萬的訂單,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剛想湊過去就被蔡秀娟瞪瞭一眼,給瞪走瞭。
簽瞭筆訂單,簡璐後續還要和人核對合同細節,就先拿著紙筆開始羅列到時候合同的註意事項,外國人精明,不能吃瞭暗虧。
正寫寫畫畫著,突然有幾個陌生人走過來。
“同志,你英文好好啊。”蔣志明剛和幾個同事在不遠處看瞭會兒熱鬧,見到珍珠展臺的女同志和兩個外國人對答如流,不禁嘖嘖稱奇。
等人走得差不多瞭才過來。
“同志,你們是?”
“我們也是參加這次展銷會的,D市紅旗風扇廠的。”
簡璐聽到D市,條件反射般看過去,邱翠萍就是D市人,她最近念叨多瞭,對這個地名有些敏感,不過這裡是Z市,沒必要大驚小怪。
她還沒回話,就見這位熱情開朗的男同志開始自我介紹起來。
“我叫蔣志明,這是我同事牛麗麗和邱翠萍,我們想找你幫個忙,能不能幫我們看看風扇的英文說明書啊?”
簡璐聽蔣志明把話完,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大概是一兩秒後,她猛地站直身體,向他旁邊的兩個女同志看去。
一個年輕女同志,看起來估摸就二十出頭,很嫩生,不像是下鄉當過幾年知青的,她旁邊還有一個女同志靜靜站著,模樣溫柔隨和,隻是眼神帶著些飽經滄桑的平和感。
簡璐看她一眼,便在心裡確定瞭,這人就是邱翠萍。
“你是邱翠萍同志?”
邱翠萍原本是跟著蔣志明她們過來尋求幫助,前頭三人看瞭會兒簡璐和兩個外國人對話,英語流利,發音更是沒得挑,她又回想起自己學習的日子,當初聽說高考恢復,自己也努力復習,隻可惜...
聽說人是大學生,邱翠萍更加羨慕。
“是的,你好。”
“這三個字是哪三個字,你能寫給我看看嗎?”
邱翠萍一頭霧水,可也照辦。
邱翠萍不知道這位女同志為什麼單獨問自己,便重復一遍蔣志明說的話。
簡璐沒回答她們幫忙的事情,又問,“你老傢是哪裡的?下鄉當過知青嗎?”
邱翠萍更加糊塗,這人怎麼突然問這些,不過這位女同志長得漂亮,眼神裡又是滿滿的善意,她也坦誠相告,“我老傢是A市的,我是在D市當的知青。”
簡璐點點頭,最後問她一句,“你參加過77年的高考嗎?”
提到77年的高考,這是邱翠萍內心深處最大的傷痛,眼中閃過一絲驚慌,這是被人提及傷疤的無助,不過她依然輕言細語,“是的,不過我沒考好,沒能上大學。”
“那你當時填的志願是哪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