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看瞭看這個少女,想要撥轉馬頭離開。
現在最重要的查清她的來歷……
忽然大道邊上的人們開始尖叫起來。原來有個騾子受驚瞭,在路上橫沖直撞地狂奔,還有個幼童呆呆站在路中間無人理睬。
趙元一見迅速從旁邊商販的貨架上取下一支面具戴在頭上,準備飛身前去救那個幼童。
跳下馬,他剛在街邊站穩,就發現街對面的那個少女正與人群逆向而行,張開雙臂,像是要撲到前面去救那個幼童。
“真是自不量力!”趙元心裡罵瞭一句。
他一轉頭,就發現受驚的騾子拉著東倒西歪的木車正朝少女而去,幼童反而暫時是安全的。
想不瞭太多,他雙腳用力一蹬地,使瞭個輕功中“飛花拈葉”的招式,騰空而起。同時,嘴裡打瞭個呼哨。
飛花拈葉這招最大的特點就是落地輕,當他落在少女身邊時,她竟然毫無察覺。
渾雷獸聽到瞭主人的呼哨聲,長嘶躍起,跳過人群,落在瞭路中間,將幼童護住。
此時,受驚的騾子已經離得很近瞭,片刻就要撞上他們兩個。
顧不得許多,他一把抱起瞭少女,使出一招“力撥嵩山”跳瞭起來。
此時,發瞭狂的騾子已經到瞭跟前,而趙元的身體也開始下落。
他又使出一招“海底探針”,將左腿收起,右腿伸直,腳尖向下。身體落下時,腳尖在騾子的頭上一點。
這一點看似輕巧,實則力道極大,那騾子的頭被一點,速度明顯慢瞭下來。
通過這一招,趙元也借上瞭力,抱著少女向上躍起,掠過黑壓壓一片路人的頭頂……
雖然告誡自己不要這麼做,可是趙元還是忍不住低頭看瞭一眼懷中的這個少女。
第一次,第一次離這麼近看到——斂兮。
這樣的距離,這樣的角度,多少次出現在少年趙元的夢裡。
而真實出現這一刻的時候,趙元已經三十六歲。
還是在這樣一個嘈雜的市集上,人頭攢動的大路旁,更絕的是他們兩人都還在空中……
人生雲譎波詭,際遇白雲蒼狗,可見一斑。
少女握著趙元衣服的手,不知為什麼松開瞭。
此時,兩人身體已在下落的狀態中。趙元怕落地時,萬一自己沒站穩,會把少女摔出去,於是趕忙緊緊地把她擁在懷裡。
可能是太用力瞭,少女柔軟的身體緊貼著自己。溫暖的呼吸透過衣衫輕觸著他的胸膛……
瞬間,趙元感到有些迷離:“斂兮,你回來瞭?”
“嘣”,趙元穩穩地立在瞭青石地面上,把少女輕輕地放瞭下來。
少女有些羞澀,低瞭下頭,臉上微微泛紅,好像桃花紛向腮邊開。
她抬手,用指尖理瞭一下雲鬢邊碎發……
趙元看著她的動作,心裡一震。
他知道自己的心底有一片冰湖,就是斂兮消失的那邊冰湖。
從他親眼看到斂兮消失在湖面起,這個冰湖就永遠定格在瞭那一刻。永遠寒冷,永遠冰封。
可眼前少女的這個動作,讓趙元心底的冰湖裂開瞭一道縫。這道縫隙迅速向四面蔓延,很快,整個冰面都已四分五裂瞭。
趙元想忘記,壓抑自己不要想起的往事,全都湧瞭出來——第一次見到斂兮時,是在禦花園。
她站在春日的杏花樹下,就是這個樣子,抬手用指尖整理瞭一下雲鬢邊的碎發,然後說瞭句:
“多謝你為我找回瞭繡箭,領賞去吧!”
……
現在,趙元可以完全確定,眼前的少女便是宋顯帝的遺孤,斂兮公主的侄女,是真正的宋傢人。
因為她們長得如此相似,神態動作都如出一轍,不可能沒有血緣關系。
可是這個判斷,卻讓趙元胸中升起瞭一股無名業火。
讓自己如此心動的,十幾年前是斂兮,十幾年後又是這個少女。為什麼?
為什麼她們都是宋顯帝的傢人?
難道宋傢的公主就要吃定自己一輩子嗎?
可自己為什麼又要這樣不爭氣地被打動?
趙元越想越氣,什麼都顧不上瞭,隻想快馬加鞭離開這裡,離開這個讓他魂牽夢縈,又痛徹心肺的容顏……
“皇上,進點軟羹吧。”劉福全不知什麼時候站在瞭旁邊,打斷瞭趙元的回憶。
趙元沒有答話。
劉福全細心地觀察著皇帝的臉色,已不似剛回殿時那般難看。於是,大著膽子把一個龍紋雕漆填彩的托盤舉到瞭趙元面前。
趙元抬眼一看,托盤裡放著一支青玉獸面雲龍紋雙耳簋。簋上覆著檀木蓋,蓋上有一隻口銜花枝的玉鴛鴦。
“皇後娘娘聽說您下午從宮外回來,心情不佳。怕您沒胃口進膳,就差人送來瞭碧糯花枝石斛羹。”劉福全說著,又把托盤往前舉瞭舉。
趙元籲瞭一口氣,把玉簋拿在瞭手裡。
打開蓋子,用小金勺取瞭一點放在口中,果然甜軟濃香。趙元不由得點瞭點頭。
劉福全在旁瞧著皇上臉色稍緩,便在旁邊說瞭一句:“隆康宮的玉荷,開得正盛。又逢剛過白露,正是有味道的時候……”
趙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還在慢慢品著手裡的軟羹。
劉福全便又說:“若是晚上在絳紗宮燈下觀看,才最是應景。”
趙元好像根本沒聽見。
劉福全於是閉嘴安靜瞭一會,然後又說:“矜新宮剛收瞭一個醜伶,非常擅長笑話。若是讓她站在戲臺上講上一會,保準讓人笑得肚子疼……”
趙元眼皮也沒抬一下,口氣平淡地說:“劉福全,你每月的俸祿也不低瞭,何苦再收皇後與敏妃的好處?”
一聽皇上說瞭這話,劉福全大驚失色,趕緊雙膝跪倒,連聲說:“回皇上,絕無此事!”
趙元看瞭他一下,神情寒涼如冰。
“皇上每天為國事操勞,心中多有憂慮。可卻不常去各位娘娘那裡,您有煩惱也不與娘娘傾訴,總是自己扛著。長久下去,怕是對您龍體不利,所以老奴才多瞭嘴。”
看他著急的樣子,趙元知道這也是實話,便也不想追究瞭。於是放下瞭手中的玉簋,說瞭一聲:
“擺駕養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