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裡,大臣們已經等瞭快兩個時辰瞭。大殿下面擺著兩列黃花梨螭龍紋圈椅,大臣們或者坐在上面休息,或者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地聊著天。
有幾小太監在端著盛著雀舌茶的青花洞石花卉茶盞走上殿來,為各位大人換下已經涼瞭的舊茶。
雖然各位大臣或坐或站,姿勢各異,不過無一例外的,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很嚴肅。因為這種讓大臣空等的事,趙元登基之後從沒有發生過。
在大臣印象裡,無論炎夏還是寒冬,趙元在政事上從沒有懈怠過,一來是因為他本身是非常自律的一個人,另外也與他是行武出身有關。
但無論如何,在國傢正遇到內憂外患之際,皇上如此姿意隨性,實在都不是一件好事。就在這時,劉福全走瞭進來,一揮手拂塵,朗聲說:“皇上駕到。”
他的話音剛落,趙元就邁著大步走瞭進來。他此時已經換上瞭一身玉色緙絲鑲白狐皮金龍袍,系著金嵌紅藍寶石和血琥珀的束腰,腳下踩著一雙藍緞氈幫兒狼皮靴。
按照大齊國宮廷習慣,若是皇上在哪裡個宮休息瞭,就一定要換一身衣服。宣德殿裡的大臣們一看皇上這個打扮,便也能猜到他遲到的這段時間去瞭哪裡。
趙元在寶座上坐好後,先是威嚴地掃瞭一下恭立在下面的大臣。但他也能明顯感覺大傢的表情有些異樣,畢竟這是他登基已來第一次遲到。
“咳。”趙元擰著眉頭,輕嗽瞭一聲算是打破瞭大殿上有些尷尬的氣氛。他想讓大傢接著上午的議題接著討論,可是還沒等他開口,大臣裡就已有人站瞭出來。
此人五十多歲年紀,留著花白的山羊胡子,骨瘦如柴,是左拾遺鄭寶建。他一本正經又憂心重重地說:“敢問陛下,您這這半日去瞭哪裡?”
趙元心裡一沉,臉上也帶出一絲不快,心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於是聲音有些不耐煩地說:“朕今天中午有些困乏瞭,所以去休息瞭一會。”
趙元話音剛落,文官隊列裡又站出一個人,這個人六十多歲,身寬體胖,是納言劉永倫。他也上前奏道:“陛下連日操勞,如果回長信宮休息並無不妥之處,但是,如果皇上不顧國傢大事,借機去臨幸瞭寵妃,則是大大的不妥。”
趙元聽完他的話,心裡想:“朕在漢陽宮裡想去哪裡去哪裡,還要你們這些臣子管嗎?”於是雙眉一擰,剛要辯解,又被劉永倫嗆瞭一句:“食色性也,陛下政事勞累也宜調節適度,但是恣情縱欲,卻會貽害龍體。”
趙元臉上的表情有說不出的陰沉,馬上反駁:“朕向來以國事為重,從未恣情縱欲。”
鄭寶建聽瞭皇上的話,也不著急,從袖子裡不慌不忙地取一張紙,打開念道:“皇上自從臨幸瞭斂妃以後,本月又多次召幸於她。”
“臣這裡有內府局的記錄:臘月初七召斂妃侍寢長信宮,臘月初八,初九陛下又留宿淇奧宮。臘月十二日斂妃受召長信殿,臘月十五受召長信宮……”
趙元見他當著這麼多大臣的面說得如此露骨,心中已是十分不悅,在龍椅上扭過臉去。
遇到這種情況,縱然趙元再生氣也不能發作,因為本朝言官進諫,無論說瞭什麼,皇上都不能治罪。
鄭寶建看到皇上扭過瞭頭,以為皇上聽不清,便往前湊,靠近他再念。
這鄭寶建年歲已高,嘴裡少瞭四五顆牙,大聲說話時總有吐沫星子飛出來,再加上離趙元又近,這點口水全噴到趙元臉上瞭。
趙元接過劉福全遞來的錦帕擦瞭擦臉上的吐沫星,語氣有些無奈地說:“朕與愛妃在一起,並沒有影響政事。”
劉永倫聽到皇上說出這句話,情緒立刻激動起來。他也邁開步子。來到趙元面前奏道:“皇上此言差矣。漢成帝召入趙氏姐妹時,可知會命喪其裙下?”
這位劉納言雖然沒有掉牙,可平時卻非常喜歡吃蔥蒜,頓頓不落。他一張嘴,這味道“忽”地一下就撲到趙元面前,熏得趙元腦袋發蒙,又不能明言,隻能暗自屏氣。
劉納言接著義正詞嚴地說:“唐宣帝因貪戀女色,背生惡瘡!”
鄭寶建也在一旁補充:“唐高宗也因縱欲而致目不能視!”
這兩位言官一唱一和,在口水與口氣的雙重圍攻之下,趙元有些招架不住。他站起身想皺著眉頭正要離開,哪知那鄭寶建大喝一聲:“皇上留步!”
趙元是什麼身份,幾時被人這樣呼喝過?被鄭寶建當著眾人的面這樣一喝,趙元心中已有瞭火氣,回頭怒目而視……
殿中跟隨趙元多年的武官見瞭,都惶恐不安起來,知道若是趙元怒目圓睜,就是要殺人瞭。可那鄭寶建卻也不怕,把脖子一伸,枯枝一樣的手把山羊胡子一撩說:“為瞭給皇上進諫而被殺,乃是言官的榮幸。為臣每天都盼著和魏征一樣名垂千古,感謝皇上今天能成全!”
趙元看他酸腐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重新坐到瞭龍椅上。
劉永倫忽然想到瞭什麼,有些奇怪地說:“斂妃年方十七,陛下比她大二十歲,如何能時常召幸?”
說完他瞪起眼睛,對劉福全大吼一聲:“你們這些奴才,可是為瞭給皇上吃瞭房中藥?”
劉福全在一旁站得好好的,猛地被他唬得一愣,脫口而出:“皇上沒吃藥。”
殿中百官此時已有人在竊竊私語,還有人用袖子掩瞭嘴偷笑,趙元面對眼前混亂的場景,無奈地用手扶住額頭,心裡想:“都說這些言官老頭子不好惹,這回算是領教瞭。”
進諫瞭半個多時辰,兩位言官滔滔不絕地說瞭這麼久,嗓子有點啞瞭,口水也沒那麼多瞭,趙元見狀便命劉福全給他們上茶。
趁他們喝茶的當口,趙元趕緊說:“南疆旱情一事緊急,眾卿有何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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