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舊識

作者:水無暇 字數:3108

疤臉大漢見一行人沒有回嘴,越發得意,想要在霍永陽餓肩膀上推一下,讓他們重新回到屋子裡去:“有人有馬有車,還帶瞭兩個姑娘,這小日子過得很滋潤。”他身後頓時發出更加猥瑣的笑聲。

沈念一卻有意別過臉去,仿佛怕別人認出他,孫世寧張瞭張嘴,他嘴角彎彎,示意她不用擔心,孫世寧暗想,這樣的宵小之輩,她還真的沒放在心上,她隻是奇怪,沈念一為何要避讓開,而不是直接出手,難道說是怕打草驚蛇。

“老大,和這些人囉嗦什麼,錢財馬匹和小妞都留下,男人像活命的就爬出去,別讓我們麻煩動手,這種小白臉回頭被捏斷瞭手指,還不知道會哭喊成什麼醜樣,我都懶得聽。”後面的黑臉漢子大大咧咧地走進來,“白跑瞭一圈,餓得前胸貼後背不算,還浪費瞭這些天的時間,今天又是一場聞所未聞的冰雹子,砸的我雙眼發花,要我說,這個陵縣是個邪氣的地方,真是晦氣。”

“你看,這不是老天爺送瞭好貨色來補償我們瞭。”疤臉漢子大聲笑道,“聽到我兄弟的話瞭沒有,要是聽話照做,我們也不多為難你們,留一個小妞下來,還有一個你們帶走。”邊說著話,幾個人已經紛紛擠進門來,很有默契地分別站在四個角,將前後的出路都給堵上瞭。

黑臉漢子徑直往灶房走去:“你們先守著,我去喝口水,一大早到這會兒,顆粒無收,隻能喝涼水。”

他顯然是瞧見先前放在灶臺上的幾貫錢,隨手取過來,皺著眉頭道:“大哥,他們還放瞭錢在傢裡,看起來倒是好人。”

疤臉大漢將幾貫錢收起來,居然有些猶疑的樣子:“兄弟們,要不放人走,錢財留下,你們覺得可行否?”

孫世寧忽然有種想發笑的沖動,明明進門的時候,一副窮兇極惡的壞人樣子,這會兒當著他們幾個的面,居然有商有量起來,雖然有些輕視的意味,但是聽那話說來,又不像是絕頂的壞人。

“老大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沒意見。”黑臉漢子將唐楚柔燒的那些熱水喝得咕嘟咕嘟響,“人都走,都給爺滾!”

一壺茶喝完,沒有動靜,屋裡屋外的人一個不少,疤臉漢子著急起來:“大爺們今天開瞭恩放行,怎麼還沒完沒瞭的,一根一根木頭樁子似的,要是逼急瞭我們,誰也休想出這個門。”

沈念一慢吞吞開口瞭:“石老三,那年你答應的我的話,算不算數?”

他始終沒有出聲,這一句話出來,疤臉大漢的雙腿差點發軟,一頭栽倒在地,顫聲道:“沈大人,你老人傢怎麼會來瞭這窮鄉僻壤的地方?”

“隻許你來,就不許我來瞭?”沈念一的心情不壞,石老三曾經栽在他手裡,然而當時又做瞭件很是仗義的事情,他在心裡衡量後,覺得算是功大於過,於是讓石老三發瞭個毒誓,將人給放走瞭,沒想到時隔數年,在這裡又遇到。

看起來,石老三還在做偏門的行當,沈念一從來沒希望習慣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有朝一日真的扛起鋤頭種田,不過那兩句話還是能聽出些許的改變,他的網開一面並非是白瞎瞭眼。

“不,不,沈大人日行千裡,想去哪裡都可以,這天朝上下左右,還不都是沈大人的勢力范圍。”石老三結巴著說完這兩句,後脊梁冷汗淋淋,要是再晚些回來一刻半時的多好,就不會遇到這個活閻羅。

“老大,你做什麼對這個小白臉……”站在西角的那人話沒說完,已經被黑臉漢子直接用茶杯擲過去,正砸中額角,沒瞭聲響。

“沈大人,既然來瞭,屋裡坐坐?”石老三抹一把臉,被冰雹砸出來的那點悶氣,這會兒消散一空,見沈念一目光一轉,趕緊趕著解釋道,“這屋子不是我搶來霸占的,一個月一貫錢租的,沒缺一個銅子,老二快把租賃的文書取來。”

黑臉漢子返身回屋,翻得一大通,才找出已經被捏成團的紙:“老大,找到瞭,找到瞭。”

“沈大人,找到瞭,先交瞭三個月,沒有欠錢。”石老三雙手恭恭敬敬遞過去,“這次就是來陵縣做點小生意,絕對沒有殺人放火。”

沈念一在那張租賃上頭掃瞭一眼,慢條斯理說道:“房租是交瞭,有沒有殺人放火這話,我還沒有問,你急著撇清什麼?”

石老三哆嗦一下,知道是自己說走瞭嘴,趕緊將嘴巴往耳根底下扯:“沈大人,我就是最賤,你老人傢別介意,當真沒有做壞事,就是幫個手,賺些外快錢。”

沈念一居然真的信瞭他的話:“石老三,你前面說的那幾句,不枉費我當日革除年奉放你走,如果你騙瞭我,那麼你對不起的隻有你自己而已。”

誰還敢攔著他們,霍永陽已經將轡頭套上,孫世寧先坐上車,沈念一站在馬車邊,忽然轉過頭來,石老三正在若有所思的看著這邊,見到他的目光凌厲,嚇得趕緊往天上看,沈念一突襲問道:“石老三,前任禦史何啟虎的滅門之案,與你有沒有幹系?”

石老三臉孔發白,卻直接否認道:“沒,沒有關系,我同兄弟們過來陵縣的時候,那個案子已經出瞭,而且我的本事,沈大人心知肚明,沒那麼大的本事。”

沈念一微瞇著眼,點瞭點頭道:“要是知道什麼,記得告訴我。”

石老三果然說瞭:“何傢有一個兒子十分瞭得,據說武功也算得一等一的,當然同沈大人是不能比,然而像我們這樣身手的,四五個都放不倒他,這樣的人,除非是絕頂高手,否則的話……”

他的話沒有說完,沈念一已經坐上瞭車,讓霍永陽開拔,孫世寧將窗簾的縫隙拉上,石老三還站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這邊,忽而想要追上兩步,身後那個黑臉的漢子一把握住瞭其手臂,不讓他過於沖動。

“你怎麼不聽他說話?”孫世寧低聲問道。

“他已經說完瞭。”沈念一答道,石老三的意思很明朗,絕頂的高手未必肯趟這個殺朝廷命官的渾水,那麼要一個武功高強的人斃命,最簡單的法子隻有下毒,下毒必然就會有痕跡,而且就算是一把火都未必能夠將證據燒得一幹二凈。

“他還在那裡,好像要同你說什麼。”

“感激的話,我也不想聽,你別看他一副壞人模樣,其實不算太壞,心腸還挺熱的。”沈念一笑瞭笑道,“當年他是殺瞭人,但那個人也是該殺。”

“你說為瞭他被革除瞭年奉。”孫世寧有些好奇,“當年是個什麼案子?”

“當年,他是個不大不小的山賊,我放瞭他以後,他回去將山寨給解散瞭,後面跟著他的幾個人眼生,大概是這幾年才入夥的兄弟。”沈念一被她一問,將那件案子又從記憶中給吊瞭出來。

石老三做山賊做的有些無聊,下山去搶瞭個個過路的小女子上來,那女子不過二八年華,傢中傢底殷實,是想順著過山,去看一看自己的外婆,沒想到會遭瞭這個劫難,當天夜裡也不哭也不鬧,尋著把剪刀放在衣袖中,想要先給山賊來一剪子,再給自己個痛快。

畢竟那雙手不沾陽春水,也沒有多少力氣,剪子在石老三的脖頸處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就被制止瞭,她當機立斷去刺自己的胸口,使的氣力更大,石老三生怕鬧出人命,趕緊去搶剪刀,手上倒是拉扯出兩道傷口。

不肯就明說,做什麼尋死!石老三不客氣地給瞭小女子兩記耳光,然後沉聲說,天明瞭就放她下山,少折騰自己的小命,那女子起先不信,然後見他的樣子委實不像作假,就慢慢哭起來,邊哭邊說,外婆生瞭重病,要不是害怕見不著最後一面,她就不應該趕時間,走這個山路。

石老三沒好氣地問她,外婆重病,你娘去哪裡瞭,就你單身上路!小女子哭著說道,她三歲的時候,娘親就死瞭,她隻得父親照拂,外婆每年來住八九個月,直到她八歲,外婆摔壞瞭腿腳,實在不方便才漸漸減少瞭往來,她依舊每個月給外婆寫一封信,讓鄰居的先生念給外婆聽。

石老三見她還在哭,嘲諷她,先前看著還像個貞潔烈女,這會兒哭著就是個鼻涕蟲,恨不得趕著天黑就將她送走,小女子被說的破涕而笑,守著到天明,石老三用自己的快馬,送瞭她走,又說到時候,她將馬兒一放,自己會得找回來。

她騎著快馬,走得影子不見,石老三也沒有後悔,隻覺得自己是真心做瞭件好事,再見到她時,已經過瞭兩個月,她耳邊綴著小白花,已經將外婆安心送走,幸而有那匹快馬,外婆拉著她的手,微微笑著合上眼。

石老三抓抓頭問她,那麼她又回來做什麼!她說自己叫做馮月娥,本來攤著這樣的事情,山大王好心好意,她應該知恩圖報,雖說不能做壓寨夫人,也至少做個丫環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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