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鄭天心進來的時候,有些狐疑地看著空著的大殿,不是說一直都在麼?
“長公主,居丞相,剛走——”守著的太監小心翼翼地回道。
鄭天心立刻看自己的人,跟在身後的侍從黑壓壓跪瞭一地。
“連看個人都看不住。”鄭天心立刻不好瞭,走到書桌前,還沒歸攏整齊的折子,顯然這剛走二字十分貼切,連桌面上似乎還殘留著男子的溫度。
“那本宮在這裡等他回來。”鄭天心立刻決定,坐瞭下來,她可是打聽得十分清楚,這幾日居南一都在這裡,困瞭也在一旁的羅漢床上應付一下。
居南一的身影剛出現在自己傢大門前,大門已經急急忙忙地開瞭,居母已經迎瞭出來。
“母親,不是說瞭嗎?以後不用在門口等我。”居南一抑制住內心的煩躁,開口說道。
“知道,知道,就是成日裡也沒啥事,這不碰巧在大門根前。怎麼三日才回來?皇上不讓你回來?”居母說著,見自己兒子一臉疲憊,頓時心疼地問道。
“並不是,忙過這一陣就好瞭。”居南一沒有要過多說的意思,已經進瞭門。看著齊整、空曠的院子,有些發愣。
前世裡他成婚後的院子裡,永遠都有一年四季開不敗的花,香氣撲鼻。雪柳、杏雨的影子總在院子裡飄,歡聲笑語、他從未見過的如此品種的貓、色彩斑斕的緞子,仿佛那才是人生的顏色。
“怎麼瞭?”居母又問,她等著事情要說呢,可是又不敢著急開口,見居南一神色疲憊,連往日沉穩的性子都沒壓住,這是遇到大問題瞭?
“是遇到難事瞭?”
“還是皇上……”
“母親,並沒有什麼事,皇傢之事也不能誰都能議論的。”居南一收回思緒,內心苦笑一聲,為何明明上輩子裡那麼唾手可得的事情,到瞭這輩子會變得如此艱難。
明明已經……
“好好,我不說,我不說。”居母連忙應道,“先喝口熱茶,餓嗎?”
“嗯。”居南一想著是哪裡出瞭錯,明明這輩子,他的暗示、他的刻意比起上輩子已經……
居南一洗漱瞭一番,換瞭一身衣服,居母已經端上瞭吃食,居南一並不挑,或許說,連塞進嘴裡的究竟是什麼也並不在意。
居母看著吃飯的居南一,心安穩瞭些。這些日子,她不是沒看出居南一的煩躁,雖然居南一回來的少,但是自己的兒子又怎麼不清楚。
這皇傢的話哪有這麼好吃,如今年紀更不小瞭,身邊再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怎麼行?
“兒啊,母親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居母說著,若是早幾年,居南一還是那新入的官場,或許這事居母也敢大膽的拍板。
但是現在不一樣瞭,居母不知道從何時起,覺得自己的兒子怎麼也看不透瞭,連說話、動作也不由自主的添瞭些小心翼翼。
居南一想著婚後曾經變著法的湯食,所用的餐具都是他見也未見過的。那個時候,她也是一心一意地想跟自己過日子的吧。
居母見居南一沒有開口,到底還是要開口,陸行則那邊還等著回話呢。
“南一,行則說有位林大人,他傢的閨女正值年歲,那林大人對你……”居南一轉頭看自己的母親,居母頓時不敢說話瞭。
“母親,兒子現在沒有這個心思。”居南一立刻說道,連塞進肚子裡的東西都已經不能果腹一樣。
“南一,你不小瞭,你這個年歲……”
“母親,如今國事要緊,兒子……”
“成傢立業,都說成傢立業,難不成,皇上還擋著你不肯你成婚麼?”居母立刻說道,“況且,隻要你點頭,別的事不用你操半點心。”
“母親,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兒子如今的官位牽扯各方的利益,這婚姻也由不得你私自去定,若沒有皇上應允……”
居母一頓,她沒想這些,難不成,她說瞭不算?
“這婚約自古來不都是父母之命……”
“母親,此事休要再提,我吃飽瞭,宮裡還有事,我先走瞭。”居南一站起身,突然覺得自己連個可以安靜的地方都沒有。
“南一,南一,怎麼回來就走……”居母沒攔住,也不敢硬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剛回來板凳還沒坐熱的兒子又出去瞭。
“莫名其妙——”居南一剛走進宮,就發現瞭長公主的人,直接轉身,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地方可去。
他並沒有去茶館酒樓的習慣,以前是因為窮,後來是因為忙,因此並沒有哪裡可以隱藏身份進入的地方。
居南一信步走著,不知不覺到的是一處荒廢的場所,等認出瞭地方,這才自嘲的一笑,竟然走到這裡來瞭,簡直是莫名其妙。
眼前的荒敗更因為鮮有人來,野草瘋長,隱約可見不知名的藤蔓。
日後回宮的鄭念如甚至不願意提及這個地方,他上輩子隻是知道這裡,卻沒動過要進去的心思,畢竟念如不想去一定有她不想去的理由。
而且,上輩子他隻是攝政王,為瞭避嫌,進出宮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而且,那時候的南鄭所有事情都壓在他的身上,後來,他也忘瞭這個所在,隻剩下一個名字。
居南一信步向前走去,荒草肆意,敗落的庭院裡卻有著一間十分精致的花房,裡面的花朵因為沒瞭專人的伺候,長得並不精致,卻有一種放肆任意開放的狂野。
沿著花房的小路已經沒野草藤蔓侵占,春日的暖意化成瞭肥美的綠葉、青草,隻露出破敗房子的屋簷,狹長翹起,停著幾隻燕子。
居南一撥開野草,猶如撥開內心一團煩躁的情緒,慢慢地向內走去。
事情已經到瞭可以攤牌的地步瞭嗎?
南鄭國雖然沒有完全步入正軌,但是一切都已經逐漸展現出瞭興興向榮的苗頭,他相信,隻要跟著他的思路,不出一年,南鄭國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世,南鄭國未傷及根本,而且陰差陽錯地消滅瞭乾道寺與鬼靈壑,一切對南鄭來說,是因禍得福的好事。
所以,此刻就算是站在鄭淙元面前,他也不是半點籌碼都沒有。雖然沒有可以讓對方完全動心,但是居南一卻不認為沒有一試的可能。
唯一讓他沒有信心的是鄭念如,鄭念如的搖擺不定才是最大的問題。
他不知道鄭念如與鄭淙元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有上輩子的記憶,足以讓男子冷靜下來,不再沖動地糾結於已經發生的糾葛,對於他與鄭念如之間,他有瞭比上輩子更深的思考。
鄭念如與鄭淙元之間發生瞭什麼,在這樣破敗的冷宮之中,鄭念如的日子並不好過,鄭淙元心善,偶爾伸出的援手,或者救命之情在那樣的時刻,對於鄭念如來說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至於鄭淙元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品行本就格正,定做不瞭見死不救的事情,那麼日後是為瞭拉攏端王也好,或者制衡延平太後也好,事情已經發生瞭,活在這一方天地裡的鄭念如沒有見過更廣闊的天空,以為鄭淙元是她的天,沒瞭鄭淙元就活不成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可以肯定的是,鄭念如並不能區分這裡面的不同,所以,才不會拒絕他,而她,隻是習慣性地依賴鄭淙元而已。
居南一知道,這並不是一兩天能夠改變的事實,想要以短短的半年時間取代鄭淙元,那是癡人說夢,但是,也不是半點進展都沒有,至少,那一晚,他可以感覺到鄭念如對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情。
居南一站定,他一直想著光明正大地進晨合宮,雖然侍衛都已經換成瞭他的人,但是,念如卻並不想承認他們之間的這一段。
居南一轉身就走,所以,他要說清楚,不管怎麼樣都應該和她說清楚才是。
雲娘在晨合殿猛然見到居南一的時候,嚇得差點心臟沒跳出來,以為見瞭鬼。
又看看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天,仿佛那黑夜就是一塊遮羞佈,還要,居丞相沒白日裡就闖進來。
拂冬、念夏進進出出,都不免多看幾眼自個坐在瞭殿內椅子上的居丞相。
雲娘下午出去瞭一趟,娘娘讓她去看端王,送瞭幾套出春裝。
雲娘連忙拉住拂冬,娘娘讓進來的?
拂冬微微搖頭,娘娘在後殿的溫泉池裡洗澡呢,還沒過來,她們也是來取東西突然看見居大人,哦,居丞相。
雲娘頓時摸不著頭腦,但凡那坐在椅子上的居南一有那麼一絲絲不自在,她絕對懷疑對方是溜進來的。
念夏也搖頭,她進來的時候,居丞相就已經在瞭,娘娘並沒有通傳。
雲娘自然不敢上去問,隻能先去後殿,剛剛洗完澡的鄭念如剛出浴池。
“他來瞭?”鄭念如轉頭看向雲娘,雲娘小心翼翼地不敢多說,不過見鄭念如這麼意外的語氣,雲娘也驚訝,娘娘沒有通傳,那居丞相這是自個進來的?
雲娘頓時看瞭一眼四周,做賊一般心虛。
居丞相來幹什麼?居丞相這是作死麼?嫌死的不夠快嗎?想死也不能來害她們娘娘啊。
“娘娘,讓他回去?”雲娘下一刻覺得這事情不能拖,剛開始她以為是娘娘傳召的,可鄭念如明顯不知道有這回事,那麼事情就危險瞭。
雲娘立刻轉身就走。
“慢著,來都來瞭。”鄭念如開口說道,她聽到雲娘的話時,覺得有些意外,居南一會不請自來,他的那些書讀到哪去瞭?
雲娘看瞭一眼鄭念如。
“娘娘——”你不能這麼沒有定性,那居丞相,我們還是……
“走吧——”鄭念如穿好瞭衣服,一頭長發剛剛幹透披散在背上,後殿與前殿相連,穿過一排通廊就鄭念如已經看到燈火通明的前殿。
再走幾步,居南一就坐在她往日坐著的椅子旁邊,坐姿隨意卻不失禮,手裡的一本畫冊子正是午後鄭公公新拿上來的。
原來是為這事。鄭念如心中已經隱隱有瞭猜測,她想著居南一會直接去找鄭淙元,回絕這一門婚約,畢竟最後能做主的是鄭淙元,而從鄭淙元那裡入手,要比她這裡名正言順瞭多。
上午冊子才到他手中,如此心急的前來,居南一不是憤怒就是急於想要證明什麼。
男子察覺到聲音,抬起頭,目光隨著橘紅的燭火望向鄭念如,那眸子深邃仿若浸在水裡,下一刻又想起,那冊子中的正是眼前的人“精心”為他挑選的。
鄭念如就這樣站著,如今他為臣子,連該有的禮儀都忘瞭麼?
雲娘似乎第一時間感覺到瞭這屋內的火藥味,直覺不妙,正要開口,鄭念如已經先開口瞭。
“居丞相,有事?”鄭念如挪開目光,眼前的男子太多耀眼,所以上輩子,她才會生瞭那樣的心思。鄭念如坐在瞭自己的位置上。
拂冬端瞭茶來,又為難的不知道,該不該也給居丞相端茶。
居南一絲毫沒有不請自來的尷尬,有她的地方讓他感覺更自在,甚至這種自在讓他有些迷戀,身邊的拂冬、念夏,活生生的人才讓他感覺活在真實裡。
“娘娘,臣並沒有成婚的打算,請娘娘收回成命,也不要浪費精力。”居南一索性直接開口,對自己說著,記住今天來的目的。
鄭念如並不意外,雲娘心裡嘆瞭一口氣,她就知道,準出事。
“本宮記得居丞相的年歲似乎……”鄭念如開口,你說不成婚就不成婚的麼?
居南一看向眼前的女子,目光毫無躲閃。
“娘娘應該知道,臣已經心有所屬,早已經容不下其他人。”居南一一字一句地開口,比起上輩子,他勇敢瞭許多,他該讓她知道,他不止是責任。
鄭念如微微一頓,心慌亂之間見男子的目光堅定,與上輩子有不同又不是全然不同。
鄭念如恍惚中,上輩子的前半段,她不得不承認,居南一對她是真心相對,掏心掏肺,那是因為他們有婚約,但是她求的從來都不是這個。後半段就算是他們到瞭無法挽回的地步,鄭念如也認為是自己咎由自取的成分多一些。
隻是,這輩子,這樣的開端,男子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
“居丞相似乎忘記瞭自己的身份。”鄭念如開口,“似乎也忘記瞭本宮的身份,不然,那樣茍且的事情怎麼能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鄭念如微微一笑,帶著嘲諷看向居南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