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朱文炳講完故事,天也亮瞭,也有人過來換瞭他們的班。
睦男他倆確實是累的不行瞭,阮先超也想叫她先休息一下,但睦男不肯。所以他們又繼續參加抗疫工作。
他們被分配去做消殺,一人背著一個噴霧器,在村裡的每個角落噴灑消毒水。
阮先超知道,睦男一定非常難過,她這是在借不停地工作,壓制她的傷心。
他陪在她的身邊,細心地觀察著她的每一個細節。他見她時不時地拿出手機來看,他知道,那是她在看時間,因為上午十點,是簡正的執行時間。
到瞭九點五十分瞭,睦男終於再也不能堅持工作,她把手機拿在手裡,盯著那屏幕上的顯示的時間,一動不動。
阮先超看著她這樣,很是心痛,但又無能為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向十點靠近,睦男象一座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終於,到瞭十點。
睦男手裡的手機滑落到瞭地上,緊接著,她的身體慢慢地向邊傾斜,向地上倒去。
他趕緊沖過去抱住瞭即將倒地的她,同時大叫,“來人呀,有人暈倒瞭!”
然後過來瞭幾個人,把她抬到瞭村裡的衛生所,又是吸氧、又是輸液,開始緊急搶救……
那個白醫生,忙瞭一陣之後,就把阮先超拉到一旁,象是有話對他說,這可把他給急壞瞭,不是要告訴他,睦男不行瞭吧。所以他一下子就緊緊地抓住白醫生的兩條胳膊,“她,她怎麼樣?不行瞭嗎?”
“輕點!痛,痛!”白醫生苦笑瞭一下,“沒那麼嚴重,你的朋友沒事,隻是太過勞累,再加上心事過重,暈過去瞭。”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阮先超尷尬地摸瞭摸他白醫生的兩條胳膊,說:“不好意思,太過緊張瞭。”
“我理解的,沒事。”白醫生,笑瞭笑,“不過這裡環境太吵,不利於她的休息,你把他弄回去,讓她好好地睡一覺吧,等她睡醒瞭應該就沒事瞭。”
阮先超聽從瞭白醫生的建議,把她抱到瞭永炎老人傢,然後將她放在周姍姍的床上,想讓她好好地睡一覺。
這時,他的手機響瞭起來,他怕吵到睦男睡覺,就把電話掛斷瞭。可不到半分鐘,那手機又響瞭,他拿出來一看,見是單位來打來的,可能有急事,他隻得接通過電話,並小聲地著說:“喂,那位?”
“我是老孫呀,剛才得到消息,上面批準瞭,簡正的執行推遲兩天以後……”
本來在沉睡的睦男,突然蹦瞭起來,沖過去撲到阮先超身上,並搶過他的手機,對著手機叫道:“直的嗎,簡正還沒死?”
阮先超嚇瞭一跳,被她這猛然一撞,向後退瞭一大步,直到身體撞到後面的櫃子,才沒至於倒地。而那個櫃子也晃瞭幾晃,雖然沒有倒,但卻從櫃頂滾下一個瓶子。
電話那頭的老孫也嚇瞭一大跳,“是,是啊——你是哪位?”
她得到肯定回答之後,就把手機塞給瞭阮先超,仰起頭來,大叫瞭一聲“政委”,然後就扒在床上開始號啕大哭起來。
反應過來的阮先超對著手機說瞭聲:“孫大哥,謝謝你瞭,現在有點事情要處理,對不起,回頭給你電話。”然後就掛瞭電話,急忙過來安慰睦男。
再說看守所這邊連夜打瞭報告之後,上級也非常重視,最終同意瞭推遲執行,但最遲必須在規定的時間內執行。最高院核準死刑已有5天瞭,而按要求必須在7天內執行,那也就是說還有兩天時間。
吳友禮到今天,剛好服役刑滿,該釋放瞭。對於一個在監倉裡呆瞭十幾年的犯人來說,這一天是他多麼盼望的日子。但聽說簡正推遲執行,他覺得還有機會說服他,所以就主動提出來再陪簡正兩天。
吳友禮想方法設法得與簡正溝通,希望他為自己、為瞭大傢而說出他所知道的事實真相,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公安局和檢察院的聯合工作組也已經派出去瞭,分成三個小組,兵分三路,赴簡正、凌純雪、睦男三個人的原戶籍地開展調查。
所有的工作都在緊張地進行,大傢鉚足一股勁,爭取在這兩天之內有重大突破。
再說,睦男好不容易止住哭聲,她坐直身子,“我們還有時間,我們還得想辦法——”
她的聲音突然中斷瞭,站起來,朝阮先超走瞭過去。他被這突然的舉動搞懵瞭,不自然地挪動瞭一下腳步。
“別動!”她低喝一聲,然後蹲在他的腳邊,撿起地上的瓶子,晃瞭晃,“蓋子呢?”
他趕緊環顧四周,在櫃子的腳邊找到瞭蓋子,並把它遞給瞭她。
睦男接過蓋子,若有所思地把它擰上,然後又說:“藥水呢?”
他徹底地懵瞭,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又不敢打斷她。
睦男突然向門邊閃去,拉開門就沖瞭出去,“外公——”
正坐在門前走廊上的老人傢被她嚇瞭一跳,“女崽,什麼事,什麼事?”
她一個急剎,停在瞭老人傢前面,“昨天姍姍回來是幹什麼的?”
“不知道。”老人傢搖瞭搖頭。
“她回來呆瞭多久?”
“很短時間,幾分鐘的樣子吧。”老頭低下頭來嘆瞭口氣,“我見她回來,本來很高興,就問她回來做什麼,還被她嗆瞭一頓,所以就不敢多問瞭。”
“幾分鐘,幾分鐘?”睦男自言自語,“幾分鐘,她回來幹什麼?”
“可能是拿東西吧?”緊跟出來的阮先超提醒著她。
“嗯。”睦男又問老人傢,“外公,在這之前,姍姍什麼時候回來過?”
“這之前呀,沒有回來過哦,自從上次和你們一起回來過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瞭。”
睦男拿出瓶子,遞到老人傢面前,“外公,這瓶藥水是什麼?”
他接過瓶子,仔細地看瞭看這個沒有什何標簽的瓶子,搖瞭搖頭,“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姍姍一直把她放在櫃頂上,而且幾次都警告我們,不讓我們亂碰她這個瓶子。”他又擰開瓶子,放在鼻子前聞瞭一下,“這味道有點熟悉,但又想不起來是什麼味道?”
睦男拿回瓶子,也湊在鼻子底下聞瞭一下,感覺有一股刺激的臭味,但她也不知道這裡什麼味道。
阮先超也聞瞭一下,同樣分辨不清這是什麼味道。
“這個味道,好象在哪裡聞過,雖然我一下子記不起來,你們到村裡去找一下其他人,也許有人記得。”老人傢提醒他倆。
“對,找人聞一下。”睦男一邊說就一邊邁開腳朝外面走去。
阮先超趕緊跟瞭上來。
他們最先問瞭白醫生,他說是陳尿的味道。
後來又問瞭幾個老農民,要麼說是早年間那種氨水的味道,要麼說是尿素的味道,反正也沒有一個準數。
最後,睦男不得不放棄她的猜測,拖著的身子往回走。
路上一個老大爺自己艱難地轉動著輪椅的自助輪,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動。
睦男見瞭,趕緊跑瞭地過來,“大爺,你要去哪呀,我推你吧。”
“謝謝瞭。”大爺很是感激,“我出來做核酸檢測,他們說要送我,我又不想麻煩別人,就開著這個電動的輪椅出來瞭,不曾想,它在這裡沒電瞭,還好碰到你們瞭,真是感謝。”大爺話還比較多,但明顯感覺到他說話的時候有點氣短,上氣不接下氣。
“不用謝,”睦男對老人說話,始終都是那麼地溫和,“你傢在哪,推你回去吧。”
大爺用手一指,“就在前面。”說完,他就回過頭來,打量瞭一下這對好心人,但當他眼光停留在睦男手上的瓶子的時候,他的臉開始抽搐起來,驚恐地叫道:“趕緊,趕緊把瓶子扔掉——”
睦男一下子興奮起來,趕緊從輪椅的後面閃到前面,正面他,“大爺,你認識這個瓶子?”
老大爺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頭盡量向後仰,似乎非常害怕她手裡的瓶子,“認識,當然認識,每天它在我的惡夢裡出現。”
“那這是什麼?”睦男見他抗拒這個瓶子,就有意識地往後退瞭一步。
“這是百草枯!”
“真的嗎?”睦男又往前挪瞭一步,但意識到瞭什麼,又馬上退瞭回去。
“是真的,”大爺已沒有剛才那麼激動,“你打開瓶蓋讓我聞聞。”
睦男依言打開,慢慢地靠近大爺的鼻尖。
“對,就是這個味道,我一輩子都記得,這就是百草枯!”大爺說完這句話無力靠在輪椅的靠背上。
睦男,一開始就懷疑它是百草枯,但是她沒見過百草枯,現在得到證實,心裡非常激動,但她還想繼續求證一下,“大爺,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呀?”
大爺拍瞭拍輪椅的扶手,“這個輪椅就可以肯定呀。”
睦男看瞭看他,又看瞭看阮先超,似乎他和自己一樣沒有聽懂。
那大爺也明白他們沒有聽懂,於是就同他們講述瞭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早些年,百草枯屬於一種常見的農藥,是一種接觸型除草劑,可防除各種一年生雜草,對多年生雜草有強烈的殺傷作用,但對人毒性極大,且無特效解毒藥,口服中毒死亡率極高。於是國內就被要求停止生產瞭,但有部分非法經營者,還是繼續生產和銷售,為瞭躲避檢查,他們就用這種沒有任何標識的瓶子來盛裝。
當年大爺的傢人,就買瞭這樣一瓶,時間久瞭,也記不清是什麼東西瞭,有一次大爺翻出來,還以為是什麼糖漿之類,於是就放在嘴裡試瞭一下,這就中毒瞭。當時差點命都沒瞭,還好搶救及時,但還時導致瞭股骨壞死,這後半輩子就隻能坐在輪椅上瞭。
所以,他才對這個瓶子印象這麼深刻。
睦男兩個人把大爺送回瞭傢,在路上,大爺也把這些基本講完瞭,最後還不忘反復提醒睦男,把手上的瓶子扔掉。
告別瞭大爺,兩個人就朝永炎老人傢的方向走去,突然,眭男停瞭下來,估計是又想到什麼事情瞭,“走,回衛生所!”說完就掉頭朝衛生所走去。
阮先超有點摸不著頭腦,“去衛生所幹嗎?”
“找白醫生。”
找白醫生幹嗎?阮先超還想繼續追問,不過想瞭想,就沒有張嘴,反正一會就知道瞭。他現在有個感覺,做為刑警的他,在睦男面前,覺得她更象刑警。
白醫生正在忙著防疫的工作,睦男把他拉到一旁,直接就問,“那個永炎大爺的兒子是中的什麼毒?”
“什麼,”白醫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睦男感覺到瞭自己的突兀,自嘲地笑瞭一下,調整一下語序說:“你不是說他是誤食農藥,中毒而亡嗎,我想知道,他中的是什麼毒。”
“哦,想起來瞭,你說的他呀,”白大夫用手壓瞭一下口罩的鼻夾,“那是百草枯中毒,無藥可救。”
“百草枯,”睦男一把抓著他的手臂,“真的是百草枯嗎?”
“是的,從醫這多年,這點肯定不會看錯。”白醫生還是很自信的。
“謝謝!”睦男松開手,轉身同阮先超說,“我們走吧。”
阮先超一邊跟著睦男朝外走,一邊朝白醫生揮瞭揮手說,“再見!”
“再見!”白醫生對於這兩個不速之客很是不解,跑過來問這個幹啥?他愣瞭一下,搖瞭搖頭,又回去工作瞭。
他倆從衛生所出來不遠,路邊有一條小溪,流水淙淙,偶爾還有小魚躍出水面。在小溪轉彎的地方有一棵百年大榕樹,樹下又有幾條石凳。昨天他倆過來的時候,看見村裡的大爺大媽,帶著小孩都在這裡玩,老人拉話、下棋,小孩追逐、打鬧,好有生活氣息。但這疫情一來,所有人都居傢不出瞭,所以這裡變得異常的冷清。
“坐一下吧。”睦男邊說就邊找瞭個青亮的石鼓坐瞭下來。
阮先超知道,她一定是要和自己探討案子瞭。因為這案子涉及到永炎老人傢的外孫女,所以在他傢討論肯定不方便瞭。他就在緊靠她的石凳上坐瞭下來。
“你有什麼想法?”她先開口瞭。
這一路跟著她做這些調查,雖然不能說完全瞭解她在想什麼,但做為一名刑警,大體上是知道的,但他還是想聽她自己說,“先聽聽睦大美女的分析吧!”
“好吧,根據我們剛才瞭解到的情況,講講我的推測和假設吧。”她理瞭理思路,“周姍姍應該是馬陽案的重點懷疑對象,我有種直覺,她就是兇手。”
接下來,她把她的想法全部講瞭出來。
周姍姍應該屬於特別早熟的那種,很早之前就和她舅舅有瞭關系,後來和她班主任唐友光,估計都是她主動。
睦男講到這裡,都對當年的沖動有點後悔,要不是她那麼一鬧,唐友光也不會被開除呀。
周姍姍退學後,和她舅舅就生瞭她的第一個小孩。睦男知道她有兩個小孩,按照村裡人的說法,周姍姍的第一個小孩肯定是她那個舅舅的,從她外婆離世前說的那些話,並把傳世手鐲交給她,也可以肯定這一點。
這裡也有個疑點,那唐友光肯定覺察到瞭這個小孩不是他的,但是他為什麼一點都不介意?這個能有兩個原因,要麼是他自己生不瞭小孩,要麼就是特別愛姍姍,將她的小孩視為己出。
周姍姍與唐友光結婚以後,那她的舅舅就成瞭累贅,所以她就用百草枯把他毒死瞭。這一點睦男還問過那個坐輪椅的大爺,他們出事的時間基本吻合。
後來,周姍姍又看上瞭馬陽,並和他常期廝混。可能是他們之間出現瞭矛盾,她想除掉他,鑒於上次用百草枯的成功使用,且沒有任何後遺癥,她就把上次剩下的百草枯中的一部分,用於馬陽。這個推測的可能性也是極大。第一,馬陽確實是死於百草枯中毒,這一點醫院已經做瞭化驗並證實;第二,目前市面上買不到百草枯,而周姍姍本身就有;第三周姍姍和馬陽的關系復雜,有這個做案的可能性。
昨天,周姍姍來她外公傢裡,應該是來取這最後那些百草枯。因為第一次睦男看到她外公把那個瓶子碰掉在地上,瓶蓋松動,裡有明顯有藥水流出來,但現在卻成瞭空瓶,那這些藥水就肯定是被人取走瞭。而且取走的人肯定是周姍姍,因為她剛回來過,有這個時間……
“她取走這些藥水幹嗎?”阮先超突然打斷瞭她的話,“不好,她又要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