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越墻西施

作者:爾東王 字數:4613

這時病房的門又被人從外面打開瞭,隨即擠進來一個人。

簡正打量著這個人,覺得好面熟——這不就是那個“小醜”嗎?

小醜怯生生得來到病床前,不敢看簡正,用低的幾乎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說道:“那天對不起,你好瞭吧?”

“嗯,好瞭。”簡正本來對他就沒有一點恨意,指指凳子說:“請坐吧!”

“不坐,不坐!”他盯著自己的腳尖說:“我站著就好。”

凌毣枏踢瞭下凳子說:“叫你坐,你就坐。”

“哦。”小醜小心翼翼地用半邊屁股挨著凳子坐下。

她又極盡溫柔地說:“簡正同學,我先回一下教室,把你的書全部拿過來。”又指著那個小醜對簡正說:“他就是蘇文*革,曾經也算我們班的同學。”說完就走瞭出去。

就剩下兩個人的時候,空氣一下子變得有點尷尬。蘇文*革根本就不敢說話,而簡正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沉默。

還是沉默!

蘇文*革呼吸慢慢變粗。

“撲通!”突然蘇文*革跪在病床前。緊接著就是“叭,叭”兩聲,他狠狠地扇瞭自己兩個巴掌。

蘇文*革一下子哭瞭起來:“你——饒恕我吧!”

“別這樣!”簡正趕緊說:“快起來!起來說話。”

“你不怪我瞭?”

“我本來就沒有怪你,你起來吧。”

“真的?”蘇文*革疑惑地看著他,又抹瞭一把眼淚,“你真的沒有怪我?”

“真的!”

“謝謝,謝謝你!”蘇文*革用手扶著床沿站瞭起來,“關於我的事,凌毣枏同學有跟你說過嗎?”

“沒有哦!”不但凌毣枏沒說,其他人也沒和他說過,隻要剛才陳老師提起過這位蘇文*革同學被開除瞭。

“那我同你說說吧,”蘇文*革止住瞭哭聲,開始講述。

原來在鹿馬鄉裡面有一個很大的水庫,叫鹿馬水庫。

鹿馬水庫很大,指揮部的級別也很高,指揮部主任的級別比應陽縣縣長還高。

現任指揮部的主任就是姚先鋒的父親。

蘇文*革的父親也在鹿馬水庫工作,隻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工人,而且還跛著一條腿。

蘇文*革從小長得很瘦弱,膽子又小,在指揮部的大院裡一直都是同齡人欺負的對象。

而姚先鋒長得高高大大,又仗著有個當主任的父親,所以從小他就是孩子王,大院裡的孩子他想罵誰就罵誰,想打誰就打誰。

姚先鋒最喜歡欺負的就是這個蘇文*革,這個懦弱的蘇傢小子讓他很有做老大的感覺。後來發展到姚先鋒把蘇文*革當成瞭自己的“私有財產”,想打就打,想罵就罵,並且不允許別人染指,就算蘇文*革那個跛腿的父親想教育兒子都要先經過他同意。

蘇文*革也慢慢地習慣瞭這個角色,一個人欺負總比所有人都來欺負他好。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蘇文*革就成瞭姚先鋒的跟班。

水庫指揮部裡有一個包含瞭小學到初中的子弟學校,他倆一直是一個班。從小到大,姚先鋒所有的事都是蘇文*革幫他做,什麼做值日、搞衛生、背書包等,甚至所有的作業都是由蘇文*革來做。

蘇文*革做人窩囊,讀書卻是非常不錯。在子弟學校中,從小學到初中一直數他最厲害。

而姚先鋒的成績最差。

可每次考試,都是蘇文*革倒數第一,姚先鋒第一名。

因為姚先鋒規定他考試的時候在試卷上要寫上姚先鋒的名字,而姚先鋒自己卻在試卷上寫上蘇文*革的名字。

本來初中升高中考試的時候,姚先鋒規定瞭蘇文*革,還是照舊,隻是因為不在同一個教室沒辦法操作。

最後子弟學校就考上瞭一個,那就是蘇文*革。

姚先鋒由於父親的關系也很輕易地就弄到瞭一個上高中的名額。

剛巧,蘇文*革、姚先鋒、凌毣枏和簡正又一起分到一個班。那天簡正去接的就是他們三個。

其實姚先鋒也從來沒有叫過蘇文*革打架,他自己也知道蘇文*革不是塊打架的料。那天也是看到那簡正確實太過瘦小瞭,才想起叫蘇文*革去打他的。

膽小怕事的蘇文*革,由於那天上去“打”瞭簡正,雖然沒有被看守所收押,但也被學校給開除瞭。

這些天以來,他一是非常惶恐,二是也在深深地自責。

惶恐是因為傢境本來就不怎麼樣,父母一直希望他發奮讀書,出人頭地。現在終於考上瞭高中,但是卻被開除瞭,這怎麼向父母交待呀。所以這些天他一直在學校周圍轉,經常去找學校領導、班主任等,希望能給他一次機會。

自責是因為他雖然沒有去打簡正,但他卻跟著別人一起傷害瞭簡正,也算是助紂為虐。這些天他也每天都在懺悔,每天都在為簡正祈禱。

他和凌毣枏一樣,這些天來,把所有的精力都發在瞭簡正身上。一是他真心希望簡正好起來,二是有人給他出主意,如果簡正能原諒他,說不定學校有可能給他一次機會,畢竟他沒有直接參與傷害簡正。

隻是簡正醒來以後,蘇文*革反倒是害怕瞭,而不敢見他瞭。

可他不知道,簡正從內心裡也根本就沒有怪罪過蘇文*革。那天見他那個打人的架式,就知道他就不是個“惡人”,也根本不想傷害、也確實沒有傷害自己。

更何況簡正在醒來後,聽凌毣枏同學說到蘇文*革天天過來照顧他,擦身體、洗屎尿這些凌毣枏不方便做的事,都是蘇文*革做的。

所以,簡正在心裡反倒是很感激他的。

簡正又直瞭直身子,對蘇文*革說:“其實,我非常感謝你這些天來對我的照顧。真的,謝謝你。”

蘇文*革見簡正這麼真誠地和他說話,一下子感動的不行,鼻子發酸,眼睛都變得模糊瞭。要知道長這麼大,沒有一個同學或者朋友這樣和他說過話。

蘇文*革聲音變得哽咽,說道:“那以後我跟著你瞭,你就是我大哥,我做你的小弟。”

“什麼跟著我呀,我們是同學,平等的。”簡正把手伸過來,抓住蘇文*革的手說:“這又不是黑社會,哪來什麼大哥小弟呀。”

蘇文*革又是一陣激動。

為有這樣一位真誠待他的老大而激動。

“明天我們一起去學校找領導。”簡正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找領導幹嗎?”蘇文*革有點害怕瞭,不會是還要找他什麼事吧。

“我知道你被開除瞭,到時候我去學校找一下校領導。”簡正把身子往前一傾,“告訴領導,其實那根本就不關你什麼事。”

蘇文*革又哭瞭起來,他滑到地上拼命地給簡正叩頭,“謝謝你——謝謝你!”

“快起來,”簡正趕緊從床上下來,準備去扶他起來,“哎喲——”他外傷雖然好瞭,但肚子裡面還沒有痊愈,這急著下床,就牽扯到瞭肚子裡面的傷口,一陣劇痛,又把他甩回瞭那張病床。

“怎麼瞭!怎麼瞭?”蘇文*革馬上從地上爬起來,扶著他躺好。

“沒事,”簡正一邊擺擺手,“可能是動作太劇烈。”

“真是太感謝你瞭!”這一來,蘇文*革也不哭瞭,原來自己還在思考怎麼同簡正提出這個問題,真想不到他會主動提出來。

他們又聊瞭些其他事,很快就親切起來。這個年齡的人真好,感情不設墻,三言兩語就能把兩個人拉近,馬上就成瞭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瞭。

“來來來,幫個忙!”這時一個人抱著一大摞蓋過她臉的書進來瞭,聽到聲音才知道是凌毣枏。

“好的。”蘇文*革趕緊起身,緊走幾步過去把書接下來放在床頭櫃上。

凌毣枏揉瞭揉胳膊,看著簡正,指著那些書說:“這是我幫你領的書,後天就要月考瞭,從現在開始,你可能要辛苦一下瞭。我和文*革輪流來幫你補課吧,爭取考個好成績。”

蘇文*革雖然被學校開除瞭,但他還是賴在教室裡跟著上課,而且學得很好。陳老師也是心軟,默許瞭他的這一行為。他一邊聽凌毣枏說話,一邊不停地點著頭。

簡正看著他們兩人,“那就辛苦你們瞭!”語氣中能明顯地感覺到一股堅韌的力量。

說幹就幹,他們兩人就開始幫簡正補課瞭。

後天第一堂考試是語文。所以先由凌毣枏幫他補語文的課瞭。

其實語文還好說,主要靠平時的積累,就這一個月的課對整體成績影響倒不是很大。凌毣枏就輔導他學習新字新詞,又讓簡正把前兩個單元的六篇課文看瞭一遍,就差不多瞭。

後天上午的第二堂考試是物理,這科比較難瞭。凌毣枏所有的科目都很好,就是物理差一點,所以就隻能由蘇文*革輔導瞭。簡正的物理成績本來就不錯,理解起來很很容易,一個月的課程,花瞭大半個晚上的時間,他基本就掌握瞭。

時間也很快就到瞭晚上九點半瞭,也就是說該回學校瞭,因為學校10點鐘要關門。

蘇文*革站瞭起來,對凌毣枏說:“我們回去吧,要不然學校就要關門瞭。”

“你先回吧。”凌毣枏對簡正的物理還有點不放心,“我再找幾道物理題給簡正同學做一做。”

“你還是先回去吧,一會兒我自己看看書就好。”

“那你一會兒怎麼辦呀?”蘇文*革也問他。

“不行,我要管著你做,不然我不放心。”說到這裡,凌毣枏突然感覺到這話說的有點點微妙。他是她什麼人呀,為什麼要她管呢?臉也跟著發燙起來,她趕緊把頭轉過來對蘇文*革說:“我自有辦法回去。”

其實,在這個年齡的少男少女的神經都是非常敏感的,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會引起心裡的一片遐想。

簡正聽出來,這個仙女般的同學對自己這麼關心,早就讓他的心顫抖不已,隻是假裝不懂而已。

蘇文*革同樣聽出來瞭,對簡正“她要管著”,而對自己卻是“不要你管瞭”,這麼明顯的區別,誰都分得清呀,不由得心裡產生瞭一種失落。於是沖口就來瞭句:“難道你為瞭他又要翻圍墻?”這個軟弱男孩口中居然吐出瞭一句生硬的話。

“你——”凌毣枏用手指著他,忽然又意識到不對,馬上把屈著的其它幾個手指一起伸直,做瞭個請的動作,語調也低瞭下來,“你先回去吧。”

其實,凌毣枏是想說,你怎麼能在簡正面前提這事。在作何人面前都可以說這些醜事他都覺得沒什麼,但就是不能在他面前說。

少女的心思呀!

蘇文*革也為自己的語氣吃驚,他什麼時候用這種口氣跟別人說過話呀。

他看到凌毣枏不高興瞭,知道說瞭不該說的話,所以就順著她手指的門口馬上離開瞭。

“慢走,”簡正對著他的背影說:“謝謝你!”

蘇文*革轉過身來臉上堆著生硬的笑容,一邊把門關上,一邊嘟囔幾句什麼。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嘟囔瞭什麼,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應該說什麼,隻是聲道和嘴巴無意識得配合動瞭動,發出瞭一些毫無內容的聲音。

蘇文*革一走,空氣似乎有點微妙瞭。

“咳,咳——”沉默瞭一小會,最後還是簡正先說話瞭,“你真的跳瞭圍墻呀?”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隻跳瞭一次。”她慌忙解釋:“而且——而且不是為瞭你哦。”

這個解釋也太沒水平瞭,是個真正的此地無銀三百兩。沒有誰想是怎麼樣呀,也沒有人說是為瞭誰呀。看來女孩在某種情況下的智商是非常低的。

本來醫院和學校僅一墻之隔,但兩個單位的大門一個在這邊,一個在那邊,正常情況下走路大約要25分鐘,但非正常情況下,也就是說跳圍墻的話一分鐘就到瞭。

另外還有一點,走大門必須在晚上10點鐘之前進學校,而跳圍墻任何時間都可以進學校。

凌毣枏在來上學的第二天就發現瞭這條捷徑瞭。

在簡正還在昏迷的時候,她可是一刻都放心不下。如果沒有她以死相逼醫院早就放棄治療瞭,但她不敢大意,生怕醫院趁她不在就放棄瞭。所以隻要有時間,她就要來守護著他。就算是下課才十分鐘,她都要過來看一下,所以不跳墻哪行呀。

第一次跳圍墻的時候,她費瞭九牛二虎之力,又是爬、又是蹭,還把衣服劃出瞭條口子才過去。後來經她仔細觀察、認真研究、努力鍛煉,找到瞭固定的場所,摸索出來固定動作,到目前為此跳圍墻對她來說已經很輕松瞭,而且動作非常漂亮,從起跑、翻墻、跳下動作連貫,一氣呵成。

隻可惜在她第三次跳圍墻的時候,就被學校教導處負責校風校紀的老師抓瞭個瞭個現場。

這可是大事,大白天公然違反學校規定,更何況是女生,還是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影響太壞,負面引導作用太強,必須處理——嚴肅處理。

就在開學典禮上宣佈瞭對她的嚴重警告處分,並在大會上做瞭檢討。

更有好事者私下裡給她起瞭個外號——越墻西施,並很快在全校傳播開來。

可這個“越墻西施”並沒有汲取教訓,第二天又跳墻,而且要死不死,又被班主任陳老師老師抓住瞭。

還好,陳老師是瞭解情況的,就沒有怎麼為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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